第29章
第 29 章
有司雅意帶來的新藥膏，姜秾秾的燙傷好得很快，不消幾日，就已開始結痂。司雅意有朱雀神功在身，內力在體內運轉幾個小周天，腿上的斷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着。
到了中秋月圓這日，姜秾秾的舊傷口長出新的皮肉，肌膚細膩光滑，沒有留下任何火燒的痕跡，司雅意也放下拐杖，可以正常走路了。
炎熱漸褪，說不上有多涼爽，終歸不比先前燥熱了。姜秾秾洗完臉，出門來，看見小玉坐在石階上，手裏拿着剪刀和彩色的紙，旁邊還有竹篾、鐵絲、繡線等物。
“你在做什麽？”姜秾秾好奇地在她身邊坐下。
“今日是中秋，公子想府裏熱熱鬧鬧的，就命我們做些花燈。我們已經做了好些個了，這個比較特殊，是給姑娘你的，姑娘喜歡花，還是玉兔？”
“玉兔。”
“府裏還蒸了月團，姑娘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口味？”
“我喜歡蛋黃餡的。”
“放心，這個準備了。”小玉驚訝，“姑娘和公子的口味一樣的诶。”
夜色漸漸覆下來，一輪皎月升至中空，宴席擺在院子裏的花架下，不請閑雜人等，只司雅意和姜秾秾二人。
小玉給姜秾秾做的兔子燈，已經到了姜秾秾的手中，她提着燈，穿着新裁的羅裙，蹲在花架下逗一只黑白相間的貓。
這貓是府裏的下人養的，極為親人。
小玉将膳食和月團端上桌，還捧來兩壺美酒。
姜秾秾忽的嘆一口氣。
小玉不解：“這樣好的日子，姑娘怎的不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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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姜秾秾只是突然想到了媽媽。
父親死得早，母親又改嫁，繼父對她不冷不熱，加上後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女兒，姜秾秾在那個家裏總像一個外人，每每到了佳節，只能默默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後來住在鄉下的爺爺奶奶将她接過去，才感受到一絲家的溫暖，爺爺奶奶年紀大了，這兩年相繼去世，趁暑假回鄉為他們掃墓，結果在路上遭遇車禍，一覺醒來進入了這個書中世界。
或許是作者為了圖方便，這個世界雖然是架空的背景，人文習慣都參考的是她所在的時空文化，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不免想到值此佳節，那一家三口會不會思念她這個親人呢。
司雅意披着皎潔的月色走來。
小玉欠身：“公子。”
姜秾秾抱着貓兒，跟發現了寶貝似的，舉到他跟前：“看，這是什麽。”
司雅意自來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因為它們的存在會弱化他的鋒芒，讓他的心腸變得柔軟起來。
他嫌棄的表情險些堆在臉上，想到自己還在用着司弦音的身份，極力忍住了，違心說了句：“很可愛。”
“那你摸摸它。”姜秾秾期待地說。
司雅意敷衍地揉了揉小貓的腦袋。
小貓“嗷嗚”一聲，埋進姜秾秾的懷裏。
司雅意在桌邊坐下。姜秾秾跟着坐下，問：“這種日子，你不用回司府和少君團聚嗎？”
“怎麽，你想見他？”司雅意意外姜秾秾會主動提起他。
“那倒不是，他那人兇巴巴的，雖生得和你一模一樣，不知怎麽的，這張臉在你身上，就是可親可愛，長在他身上，吓人得緊。”
司雅意剛拿起一雙筷子，突兀地将它們掰成了兩截。
小玉趕忙取出一雙新的遞給他，适時地喚了聲“大公子”，提醒着他現在的身份。
姜秾秾意識到自己說的那個人，畢竟是他的弟弟，她當着人家哥哥的面嚼弟弟的舌根子，委實不太道德。
大公子這個人太正經了，他要是附和她，乃是小人行徑，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若是不附和她，留她自個兒在這裏沒趣，她又沒臺階下了。
“其實，他也沒有那麽可惡，我是偏愛你，才這樣覺得。”姜秾秾解釋一句，解了他的圍。
司雅意覺得心情更糟了。
小玉打開酒封，将琥珀色的酒斟了兩盞，不動聲色地轉移着話題：“姑娘，嘗嘗，這是公子親手釀的酒。”
那酒氣泛着股淡淡的甜香，混合着果子的清新，直往姜秾秾的鼻子裏鑽。
姜秾秾的注意力成功被小玉帶偏，驚訝地看司雅意：“你還會釀酒？”
司雅意拿起筷子，挑着魚刺，心說，我會的可不止這些，改天再讓你長見識。
姜秾秾淺淺抿了一口，馨香滿口，又有股沖人的氣息，灼着心口，那滋味叫人欲罷不能。
司雅意将挑了魚刺的魚放進姜秾秾面前的碟子裏。
今日的晚宴裏，有一半是魚。清蒸魚，水煮魚，糖醋魚，紅燒魚……各種花樣應有盡有，着實令人大開眼界。
“我要吃那個。”姜秾秾指着紅燒魚，肆無忌憚地壓榨着免費的勞動力。
小玉立即将紅燒魚換到司雅意的手邊。
姜秾秾舔了舔唇角，有些口渴難耐，玉質的杯盞小巧玲珑，只能嘗個味兒，一點不過瘾，她拿起旁邊的空碗，注滿酒液，捧着碗，一口飲盡。
爽啊。
小玉幫着司雅意剃魚刺，兩人都沒注意到，姜秾秾連飲三大碗才作罷。等他們發現時，姜秾秾已紅着臉，打了個酒嗝，吐出一口酒氣。
司雅意：“……”
小玉：“……”
姜秾秾沖他們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你倆別晃了，晃得我眼暈。”
小玉捧起空的酒壺搖了搖，發現一滴不剩，“哎喲”一聲：“姑娘，這酒嘗着爽口，後勁足，你怎麽全給喝了。”
姜秾秾枕着雙臂，趴在桌子上，閉眼睡了過去。
擱在旁邊的兔子燈，散發出的淡淡光暈，照着她秀雅的面頰，猶如月生奇暈。
“姑娘，姑娘。”小玉連喊幾聲，姜秾秾都沒反應。
每逢中秋月圓這日，司家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家宴，宴請家臣。由于司家雙生子暫時互換了身份，司弦音只能以司雅意的身份，代替他主持了這場宴會。
席間觥籌交錯，衆人推杯換盞，腰肢纖細的舞姬揮着水袖翩翩起舞，司弦音端坐主位，煩躁地壓了壓眉梢。
這個位置他肖想了這麽多年，甚至無數次幻想過，以弟弟的身份，坐在這裏號令群雄。真到了這一日，他滿腦子都是落霞院的那兩人，一刻都坐不下去。
司雅意行事向來自我，他拘着秾秾是想挾持他，難保不會越矩做出傷害秾秾的事情？
他掃了眼席間的徐纖凝。
徐纖凝還在疑惑司弦音為何不回來參加家宴，兀自擔心司弦音的傷勢是不是加重了，突然被目光掃到，縮了縮，恨不得團成個鹌鹑，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嗚，二表哥太兇了。
司弦音收回目光，起身走出酒宴。
一直站在角落的司紅跟了上去，二人停在廊下，徐徐微風，吹散了司弦音的酒氣，使得他的頭腦清醒起來，愈發确信自己的心意——他要換回秾秾。
“大公子，請慎重行事。”司紅提醒。
“我自有分寸。”司弦音擡步就走。
司紅張唇，還想說什麽，又吞回口中。
司弦音看着比司雅意溫柔，實則，二人都是一樣的殺伐決斷，一旦做出什麽決定，無人再能動搖。
司雅意讓小玉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姜秾秾扶回屋中，伺候梳洗。
剛出得屋來，一名侍衛小跑着過來，低聲說：“大公子來了。”
司雅意在書房裏接見了司弦音。
“大哥此刻不應該在府中主持家宴嗎？”司雅意一雙銳利的眼，似洞穿司弦音所有的惶惶不安。
“那是你的責任。”司弦音再繃不住良好的脾氣，能忍住沒揍這個弟弟，只因考慮到秾秾還在他的手裏，他不希望兩人撕破臉，波及到秾秾。
“我還以為大哥很喜歡那個位置呢。”
“我是喜歡，但不代表，我會用秾秾來換。”
“這是終于承認了？”司雅意不怒反笑，“雖然我很痛心，大哥會想着殺我，但是看見大哥有這樣的野心，還是為大哥高興，司家的雙生子，從來就不該是平庸之輩。”
司弦音并不反駁，擲出手中錦盒：“我要接秾秾走。”
“大哥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快敗下陣來嗎？大哥手段魄力皆不輸于我，偏偏學着那些凡夫俗子沉溺美色不可自拔。”司雅意接住盒子，打開，掃了眼盒子裏的兵符。
司弦音不願反駁。他沉淪秾秾，絕非因為美色，他不想與司雅意争論秾秾的好，他只盼着司雅意永遠不要發現秾秾的好。
司雅意挑起眉梢，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司弦音不太好看的面色：“我們的争鬥才剛剛開始，希望大哥別這麽快認輸，那樣，太無趣了。”
司雅意拿回兵符，回到司府，以少君的身份繼續參加那場還沒有結束的家宴。
所有參加宴席的人，都未察覺這對兄弟互換身份的戲碼，這段錯位的人生，以司雅意的旗開得勝而回歸原位。
臨走前，司雅意告訴司弦音，秾秾還不知道她救錯了人。
司弦音面無表情地目送着他離去的背影。
姜秾秾吃醉了酒，換了衣裳，躺在帳中，已沉沉進入了夢鄉。
司弦音掀開簾帳，坐在榻邊，凝視着她的睡顏。
姜秾秾在夢裏呢喃着什麽，司弦音俯身，湊近了聽，才聽出來她念叨的是“阿音，好喜歡你”。
司弦音多日陰沉的眉眼，此刻終于盡數展開，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緊接着，他想到什麽，笑容僵在臉上。
“不知道撕下面具的我，你還會不會這樣喜歡？”泛着丹桂香氣的夜風，吹散了少年細碎的低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