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婢女為二人重新斟了酒。

姜秾秾說:“你退下吧。”

婢女看了眼司弦音,得到他的首肯,向二人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姜秾秾還是不肯死心。

她總覺得有什麽被自己忽略掉了,那件被丢掉的裙子,婢女異常的反應,司弦音看似天/衣無縫的解釋,這些,都讓姜秾秾無法心安理得的略過此事。

姜秾秾端起酒盞,輕輕抿了一口,舔着唇角說:“咦,這酒怎麽沒有昨夜的好喝了?”

“難道你忘記了,昨夜的酒都被你喝了。”

“看我這腦子。”姜秾秾敲了敲自己的腦殼,有些意猶未盡地說,“阿音,我都不知道,你釀酒的手藝這般好。”

司弦音神色不可察覺地僵了一瞬。

那是他今晚除微笑外,唯一的破綻。

姜秾秾一直都在注視着他的面部表情,自然沒有錯過這細微的變化,她意識到,昨夜的那壺酒很可能就是突破口。

“再好的酒釀,還不是被你牛嚼牡丹。”司弦音的神色很快恢複正常。

姜秾秾聽司弦音拿自己開玩笑,也不惱,伸手拿了個月團掰開,确認是蛋黃餡的,一口咬下去,口齒不清地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酒是怎麽釀出來的?是不是用了好幾種果子?我能淺嘗出來的就只有葡萄,你這樣的好手藝,要是開一家酒館,生意指不定爆火,等以後我們不在司府住了,就私下做點小生意,你釀酒,我算賬……”

姜秾秾句句不離昨夜的酒釀,司弦音心裏頭無端竄起一股怒火。

他端起面前的酒盞,将滿腔的不痛快一口飲盡,那團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變本加厲,化作滔天烈焰灼燒着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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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弦音自顧自地一杯接着一杯飲下。

那一壺清酒,漸漸見了底。

“幸虧這雙靈巧的手,長在你身上,而不是長在你弟弟身上,要不然我就喝不上這麽好的酒了。”姜秾秾已察覺出他的臉色不大好,摸準這就是他的雷點,大着膽子,得寸進尺,“飲過瓊漿玉液,再飲這凡塵俗釀,真是索然無味,便是為了你這手釀酒的手藝,與你相好,也是值得的。”

明月的影子透過頭頂的樹隙,落在被姜秾秾的杯盞中,清冽的波光晃碎了月輝。

司弦音指尖不自覺用力,白瓷做的的酒盞碎在他的掌中,咔嚓的聲響,在姜秾秾的喋喋不休中,顯得尤為突兀。

姜秾秾的聲音戛然而止。

司弦音的瞳孔黑得像是墨汁淋上去的,幽幽地盯着她,直盯得她毛骨悚然。

“阿音,怎麽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這個眼神太像你弟弟了,我都快分不清你們兩個了。”姜秾秾抱着雙臂,搓了搓渾身的雞皮疙瘩。

司弦音突然探出手攥住她的手腕,五指在她的腕間烙下深紅色的印記:“我和他,你真的分得清嗎?”

姜秾秾狠狠一僵。

她仰着頭,冷汗涔涔,對上司弦音黑沉沉的雙目,眼皮抽了筋般地顫了顫。

時間仿佛凝滞起來,直到打着旋兒的葉子,飄然從二人眼前落下。

“你捏疼我了,阿音。”

司弦音如夢初醒,松了鉗住姜秾秾的那只手。

“你的手流血了。”姜秾秾眼角餘光瞥見司弦音指尖溢出的血痕,低頭從袖中取了一張帕子,“別亂動,小心碎瓷留在傷口裏。”

司弦音一言不發,由着她用帕子拭去指尖的污血。

瓷片不夠鋒利,只劃傷了表皮,血流了幾滴就不流了。

姜秾秾彎身撿起地上的碎片,拼在一起,發現仍然缺了一塊,她環顧四周,目光定格在司弦音緊握的左手上。

“阿音?”

姜秾秾嘆口氣,伸出手,掰開他的左掌,果然發現丢失的瓷片抵着他掌心的皮肉。

再晚一步,就會深深嵌入血肉。

她真的惹他生氣了。

作者在雙生子性格上的設定,采用的是對照組的寫法,這也導致他們在行為處事上向着兩個不同的方向發展,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動怒。

司雅意動怒,遭殃的是別人,司弦音動怒,倒黴的是自己,比如這種自殘的行為。

她只是想逼出司弦音的破綻,探求自己想要的真相,并不希望他這樣傷害自己。

她有些後悔質疑司弦音了。

司弦音吐出一口灼息:“抱歉,剛才失态了。”

“近日遇到了點事,是我不好,沒有克制好自己的情緒,秾秾,原諒我,好嗎?”司弦音攥住姜秾秾的手腕時,看到了她胳膊上那些殘留的斑駁舊傷,司雅意的藥再有奇效,這麽短的日子,肌膚還來不及煥然一新,做到完全不留痕跡。

想到秾秾吃了怎樣的苦頭,司弦音心口一窒,再無一絲怨怼。

認錯人不是秾秾的錯。

身份錯位的秘密,也不是秾秾的錯。

他不該因為一壺酒就對她露出獠牙,秾秾自始至終,真正想救的那個人,是他啊。

司弦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姜秾秾哪還能說不好,她學着小情侶拌嘴後和好的語氣,嗲嗲地撒了個嬌:“那你要發誓,以後不許再無端對我發脾氣。”

“我發誓,如果再這樣,就罰我……”

姜秾秾以手堵住他的唇,替他接話道:“再這樣,就罰你永遠失去我。”

司弦音別過了眼,沒有說話。

兩人都不再提剛才的事,全心全意用着桌上的佳肴。漸漸起了風,風裏夾雜着些許水汽,姜秾秾根據多年的經驗,判斷道:“快下雨了,奇怪,好端端的,怎麽就變天了。”

不多時,天幕果然飄來大片烏雲,掩去明月,接着就有豆大的雨珠砸落下來。

這一頓賞月宴以下雨草草結束。

回到素心閣,姜秾秾閉着眼睛,翻來覆去到大半夜仍睡不着。

她就是這般性子,有一樁事放在心上,就成天惦記着。

司弦音的那句“我和他,你真的分得清嗎”,始終魔音般環繞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将她質問着。

“好了,我承認,我分不清行了吧。”姜秾秾咕哝着坐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綠衣吹燃火折子,打着呵欠點燃燈燭,掀開垂下的珠簾,走到裏間,問道:“姑娘,睡不着嗎?”

紅裳和綠衣會輪流值守,所以一般睡在外屋。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綠衣将燈燭放在桌子上:“伺候姑娘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本分,姑娘不用覺得愧疚。姑娘睡不着,我陪姑娘聊聊天吧。”

“嗯。”姜秾秾撩開床帳,讓綠衣在榻上坐下。

“綠衣,你來司府多久了?”姜秾秾率先找了個話題。

“我六歲就被爹媽賣到這裏了,有十年了。”

“這麽久?”姜秾秾驚訝,“你入府就在大公子身邊伺候嗎?”

“不是呢,剛進府那會兒,我被安排進了浣衣房,三年前才被派到大公子身邊,伺候大公子的衣食起居。”

“你既然在大公子的院子裏伺候,一定常常和府裏的兩位公子打照面吧。”

“少君很少踏足大公子的院子,我見的不多,畢竟他們兩個是兄弟,終歸是比府裏其他人更容易見到少君。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大公子和少君是雙生子,你們能分清他們兩個嗎?”

“兩位公子氣質大不相同,為了方便大家辨認,也會穿不同顏色的衣服,平日裏很容易分得清,若是刻意互換身份,扮演彼此,很難說。”

“刻意互換身份……”姜秾秾登時醍醐灌頂,猶如撥開重重雲霧,眼前一片豁然開朗,“我終于明白到底哪裏不對勁了!”

她怎麽忘了這茬?

雙生子相貌相同,本就有互換身份的可能,在此之前,她親眼見過司弦音扮演過司雅意,蒙騙所有人。

雙生子互換雖說是大忌,但不代表,沒有這個可能。

姜秾秾想通這個關鍵,至此,從落霞院回到司府所有的違和感,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司弦音質問的那句“我和他,你真的分得清嗎”,分明就是怨怼。

當初命懸一線,司雅意默許了這個誤會,還可以是理解為是求生之舉,可是,為何連司弦音都默許了這個荒唐的行為?

還是這些根本就是她的無端揣測?

要想驗證這個問題根本不難,落霞院那大半個月朝夕相處的細節,随便拎一處出來,都足以證明。

姜秾秾鼓了鼓臉頰,氣呼呼的,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找司弦音問個明白。

夜色已深,她終究還是按捺住了。

心中的疑惑解了,困意如潮水襲來,姜秾秾決定先睡覺。

綠衣伺候姜秾秾睡下,自己也去睡了。

天色蒙蒙亮時,綠衣起身,悄然打開屋門,去了司弦音的院子。

司弦音通常會早起練劍,綠衣來的時候,他剛舞了一套劍法。

“大公子。”綠衣将昨夜姜秾秾的異常,以及說過的話,一字不漏地禀告給司弦音。

司弦音聽到姜秾秾問綠衣能否分得清他和司雅意時,就已察覺不出對勁,後面再聽到綠衣的那句“互換身份”,心中有所了然,只說:“你先回去,不要讓她知道你來過。”

姜秾秾睡得晚,一覺醒來,太陽已升至半空。她梳洗好,早膳都顧不上了,急匆匆去尋司弦音。

今天她一定要把話問清楚。

院口盯梢的小厮,遠遠看見她,風一般向着院內奔去,遞着話:“快去通知大公子,姜小姐來了。”

姜秾秾打聽到司弦音在書房,徑直奔往他的書房,剛走到門口,就聽得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姜秾秾本欲叩門的手縮了回來,因她聽見裏面的人提到了她。

“大公子真的不打算将真相告訴姜小姐嗎?”這個是司紅的聲音。

“她知道了,只會徒增她的煩惱。”這是司弦音在說話。

“我擔心将來若姜小姐知道此事,會遷怒大公子。”司紅語氣裏滿是不甘,“少君用姜小姐來挾持大公子您,還迫得您不敢揭破此事,只能用兵符換姜小姐回來,您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姜小姐卻對此一無所知,這對您來說,太不公平了。”

“沒有什麽公平與不公平,她比兵符,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屋中兩人還在争執着,姜秾秾沒有再聽下去,在司弦音發現她之前,她提起裙擺,快速地跑開了。

她不用再問下去了。

落霞院的秘密,就讓它永遠地埋葬在過去吧。

她從火海裏救出來的那個人是誰,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司弦音沒有出事。

書房內,司紅停下了與司弦音的争執,說:“姜小姐走了。”

司弦音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在姜小姐面前也不用再提了。”

司紅:“是。”

“落霞院的廚子問過了嗎?”

“問過了,那廚子說,姜小姐在落霞院最常吃的一道菜是紅燒魚,還有,姜小姐不喜歡甜口的,大概是剛進府時,姜小姐謹慎行事,為遷就大公子才造成的這個誤會。”

除了不喜歡司弦音的藥膳,姜秾秾每日與司弦音同食,吃的好端端的,并未表現出不樂意,難怪他們都沒察覺。

“明日起,每日膳食的一半菜肴,照姜小姐口味做。”

“好,我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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