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裏是四十三

這裏是四十三

自從看到那條新聞之後，NGLF的成員們的內心都不由得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他們已經刻意回避關于榎田美惠的信息很多年，就連美惠的姐妹，也就是榎田奈的姑姑榎田美夏打電話過來，商議着請問他們有沒有空再來見見姐姐的時候，都被一口拒絕了。

榎田美夏沒有直接說出美惠遇害的事情，他們也一直不知道，只當美惠為了所謂“家庭的溫暖”背叛了他們的夢想，時隔多年後還想得到他們的原諒。

原來美惠……早就已經因為她那所謂的，幸福的家庭遇害了。

“我們，在那之後，一直對此感到很遺憾，”山本正義哽咽着道，“美惠姐只是選擇了她更想要的生活，我們卻因此一直任性着，忘記了她曾經給過我們的恩情和友誼，一直到她遇害都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甚至沒有去她的葬禮上送她最後一程。我們真的對此，深感遺憾！”

他深深地鞠下一個躬，似乎是在無言地、默默地，和已經逝世的榎田美惠說對不起。

“看見那則新聞，還有底下的評論對美惠姐和她的孩子妄加揣測的時候，我就很想說出這句話，”他直起身來，又接着道，“無論大家是怎麽猜想她的，但是，以我們NGLF幾個人所有的名譽作擔保，美惠姐絕對是個好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她絕對不會像公衆所揣測的那樣，是因為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才會遭此橫禍的，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她了，我們朝夕相處、相伴了整整一個少年時代。”

“我希望大家不要再去诋毀美惠姐，也不要再去給她的孩子施壓，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和美惠姐說對不起了，只能在這個時候，在我們還有一點能力的時候，竭盡全力地請求各位——拜托了！請大家讓美惠姐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吧。她沒有享受到指引NGLF獲得成功後能夠享受的榮譽，也一直沒有被公開姓名稱贊才華……但是，她真的值得更好的評價。”

面對主唱如此誠懇的請求，沒有人不能為之動容，他們先是沉默着，最後全都站了起來，大聲地回應道：

“好！”

“山本說得對！”

“我們不會再去讨論榎田美惠的事情了！”

“榎田美惠是個了不起的人！”

“NGLF萬歲！”

榎田奈揪緊了自己的裙角，發着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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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你看，還是有這麽多人喜歡着你。

不管這次探問NGLF之行最後會取得什麽結果，能夠看到今天的這一幕，她都覺得已經滿足了。

最後的一首歌結束後，人潮湧動着想要去索要簽名或者離開會場，榎田奈踉跄着腳步正在想着到底要怎麽樣才能私底下見到NGLF，詢問更多關于榎田美惠的事情，就和轟焦凍一起被某個工作人員帶到了後臺。

在後臺裏，有一個一直在舞臺上沉默着的貝斯手等着他們。

看見榎田奈後，他擡手摁掉了正燃着的煙頭，起身走了過來：

“我看了報道，你是美惠姐的女兒，對不對？我們一上場往臺下看，就把你認出來了。”

榎田奈點了點頭：

“是的……很抱歉打擾各位了，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問一下關于媽媽的問題的。”

“你是美惠姐的女兒，”貝斯手道，“你想知道什麽，我們都會告訴你。”

既然對方都已經這麽說了，榎田奈就沒有什麽好扭捏的了，她直接問了起來：

“我想知道，那個時候，媽媽到底是怎麽遇到本間裕司的。”

提到本間裕司的名字，即便是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表情，神色淡淡的貝斯手也沒忍住又皺起了眉來，看起來很厭惡這個話題。

但是看在榎田奈的面子上，他還是回答了：

“美惠姐喜歡看海，有一次工作回來，大家都累了，癱在沙發上不想動，美惠姐就自己跑到海邊去了。她看到一個試圖要跳海的年輕人，就去攔住了他，還把他帶到了我們落腳的公寓來。”

“我們當時都不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只是聽美惠姐偷偷地說這個人很可憐，讓我們千萬不要刺激到他，要讓他開心一點……所以我們就都盡量友好地對待他。”

“他當時看上去也真的很可憐，總是跟在美惠姐後面，美惠姐一不見，他就失魂落魄的，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一樣……

我們一邊覺得他可憐，一邊覺得他說不定是精神上有問題，讓美惠姐離他遠點。

但是美惠姐向來心軟，堅持要照顧他，沒過多久，又突然告訴我們她要和本間結婚了，想要退出樂隊，用更多的精力去照顧本間裕司。”

“這應該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了，”他總結道，“後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從演出會場出來之後，榎田奈一路都在沉默着，站到電臺車站前，她終于沒有忍住，喃喃問出聲來：

“為什麽知道的更多之後，我反而覺得我一無所知呢？”

轟焦凍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又聽見她問道：

“轟以前是怎麽看待自己父親的呢？在知道個性婚姻之前。”

她無意冒犯，只是思緒太亂，一時之間沒有仔細考慮自己說出口的究竟都是什麽話。

好在轟焦凍也沒有因此感到難堪和不虞。

他盯着空蕩蕩的站臺，想了想：

“和所有人一樣吧。覺得那個混賬老爸是個英雄，總是憧憬着他能多誇自己兩句，多到學校去接送我兩次。不過從小開始他就對我一直很嚴厲，課餘時間全部把我叫到訓練場去，所以偶爾也會覺得有點害怕。後來就不會了，我讨厭他。”

“不管怎麽樣，”榎田奈輕聲道，“你雖然和他有隔閡，但你們之間還是有血緣親情的，對吧？他應該很愛你，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

轟焦凍低下眼，沒有應聲。

雖然不想承認……雖然安德瓦是個不夠稱職的父親，但是，無疑他還是愛着轟焦凍的。

“你的媽媽應該也是愛你的，所以才會感到那麽痛苦，你也愛着她，所以才會備受折磨，”她接着道，“不管怎麽樣，至少大家都還活着，你們一家總會有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樂相處的那一天的……安德瓦是位了不起的、很有個人魅力的英雄，只要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去向轟夫人忏悔認錯的話，轟夫人也不會那麽抗拒他吧？他們之間，總還是有可能的吧？”

聞言，轟焦凍有些失神。

父母之間的糾葛，早就已經被他判斷出是“錯誤的存在”，他從來沒設想過安德瓦可能會征求到媽媽的原諒，他們一家會幸福和美地生活在一起……但是，聯想到榎田奈的經歷，再聽她說出這麽一番話後，他心裏竟然也有了點隐隐的期待。

結婚相伴多年，父母之間總還是有些情意的，要是混賬老爸真的有願意低下頭來認錯的那一天，媽媽說不定真的願意原諒他。

但是，一轉眼，他又意識到，榎田奈會出這番話的原因，不僅僅只是為了安慰自己而已，更多的是在哀悼她那個已經支離破碎的家庭。

“學姐……”他喃喃地喊了一聲，絞盡腦汁，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夠讓榎田奈不那麽難過。

“沒事，你不用露出那副表情，”榎田奈笑了笑，但是那個笑容怎麽看都很蒼白無力，“我只是随便抒發一點感想……怎麽說呢，家裏的那些事，本來就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一個人可以承受得來，你有這份安慰我的心就夠了，別的都不需要了。”

電車終于到站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上去，榎田奈擡頭看着電車上挂着的花花綠綠的gg橫幅，用盡量輕松的語氣道：

“我和你正相反呢，在那之前，我對于自己父親的印象都很好。他耐心又溫和，不管我要什麽都會在合理範圍內滿足我，我們家從來沒吵過架，他和媽媽的感情也很好，兩個人經常一起去參加我的家長會，有時候是媽媽帶着我在外面邊吃蛋糕邊等他從學校裏出來，有時候是他帶着我在外面等媽媽。”

“你知道這種感覺嗎？突然之間什麽都是假的，你最親近的人成了你最憎恨的人……我真的馬上就要崩潰了，一直渾渾噩噩的，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于是就開始到處打架惹事，飯也不好好吃，學也不好好上，想着，要是能早點去陪媽媽就好了。”

“幸虧有一個人救了我，他從來不會對我說半句不好，只是一只就那麽安靜地站在我背後看着我，和我說沒關系，不會的東西從頭再學就好了，看不到未來就試探着先往前爬，他會永遠陪着我。”

“……他說他會陪着我的。”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她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轟焦凍看見她的鞋面暈開了一朵水花。

她在哭。

他幾乎是立刻就想伸出手要給她一個擁抱，但是他猶豫了片刻，只是遞過了一包紙巾。

“我們都會陪着你的，學姐，”他輕聲道，“你很好，錯的不是你。”

榎田奈仍然低着頭，不讓別人看見她的臉，她控制着自己的聲音，靜靜地抽過紙巾擦臉。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的空間顯得更加安靜，車廂裏其他人的交談聲完全就好像在另外一個國度一樣，無形地和他們劃出了距離。

在沒有人看到的、靈體的世界，榎田奈獲得了另外一個擁抱。

輕飄飄的，又沉重的，無言地反複訴說着永遠陪伴的誓言。

是齊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