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顧問
第11章 顧問
燈下看人溫柔,月下看人清美,而曦光之下看人,最是絢目耀眼。
四周壓抑窒息,隐約有火光、有人影、有低語……一切迷離而混沌,若虛實相交。
顏時予不停地眨眼希望看清周圍的情況,但眼中仿佛蒙上一層迷霧,他看不清也聽不清,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
接着下一刻,他突然感覺手上握住了什麽東西,本能地低頭看去,眼中迷霧在這一瞬間消散,他清楚地看見了手上抓住的東西——
一柄精致的短刀,刀身輕薄鋒利,沾滿了鮮活的血液,細小的血液緩慢融合,逐漸彙聚成血珠……
他見過這把短刀,他見過……五年前見過……
“嘀嗒”血珠滴落的聲音讓顏時予終于勉強找回神志,他立刻松手想要丢掉這把血刃,但忽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從後邊出現,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
顏時予呼吸一滞。
手被人死死握住,短刀上的血液逆流,很快便是滿手血腥。
顏時予渾身僵硬,他的心跳越來越快,接着他感覺到身後那人慢慢靠近,在耳邊輕笑道:“小予,許個願望吧。”
語氣稱得上柔和,甚至帶着一點縱容,但顏時予的瞳孔猛然放大,下一刻拼命閃避想要躲避身後的人——
“天亮了!起床!睡懶覺是對生命的浪費,對人生的不負責!起床,偉大的目标就在前方,美好的明天在等着你,不要懶惰!起床……”
顏時予突然驚醒!
呼吸紊亂而急促,連心髒都有些抽疼,因身體虛弱驚吓過度後沒有滿頭大汗,反而是一陣陣的渾身發寒。
緩了好一會兒,顏時予的呼吸終于正常下來,只是頭還有點疼,擡眼看向那個叫醒自己,然後一直叽裏呱啦吵到現在的懸屏鬧鐘,不由得表情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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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難以想象,白榆的早起鬧鈴竟然會是這個。
簡單收拾了一番後,顏時予打開房門走下二樓,在樓梯口剛好碰見正在忙早餐的白榆。
“你起來了啊,”白榆下意識道,緊接着發覺眼前人臉色不對又立刻上前,“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低血糖又犯了嗎?先吃點餅幹,要去醫院嗎?”
“沒有,”顏時予拉住人,解釋道:“只是被吵醒有點頭疼而已。”
“吵醒?”白榆一時沒反應過來。
顏時予點點頭,十分真誠地評價道:“警官家裏的鬧鐘,确實是有點……特別。”
白榆臉上茫然了一瞬,随後立即想起二樓客房那個鬧鐘似乎還是自己一年前設的,昨晚顏時予來的太突然,他忘了把鬧鐘給關了。
“那個……”想起自己當年腦子一抽設定的鬧鈴,白榆止不住的眼神有點飄忽,咳嗽了一聲道:“其實現在還挺早的,你要不上去再睡一會兒,早餐好了我去喊你。”
“不用了,睡也睡不着。”
白榆聽了這話止不住心中有點歉意,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顏時予忽然笑了笑,望着眼前人偏頭道:“畢竟美好的明天還在等着我。”
白榆:“……”馬上就去把那鬧鈴給删了!
白榆捂住臉迅速逃離顏時予的視線,順便擺手道:“你先在客廳休息一會兒,早飯馬上好,不用管我。”
說罷一頭鑽進廚房。
———
雲層破曉,朝光漸明。
早餐已經準備好,而當白榆尋至客廳的時候,顏時予正坐在沙發上翻看茶幾上那本食譜,側邊陽臺傾瀉出的晨光映了他滿身,澄淨而通透。
燈下看人溫柔,月下看人清美,而曦光之下看人,最是絢目耀眼。
白榆愣神了一瞬,但很快恢複,邊走過去邊道:“早餐好了。”說着伸出手将人輕輕拉起來。
聲音和動作都很自然,就仿佛相處很久的家人朋友一般。
顏時予倒也配合,兩人相處意外的默契。
白榆準備的早餐不算十分豐富,但營養搭配科學完美,且味道絕佳。
顏時予喝了兩口粥後,由衷感嘆道:“白警官,你的廚藝在單身男性中屬實是出類拔萃,這邊建議你以後相親的時候記得加上這一點,保守估計可以使女方好感度提高百分之二十。”
白榆一時不知道如何接這話,最後強行轉話題,故作嚴肅道:“不要說話,快些,吃完了去警局要幹活的。”
顏時予立刻給了個手勢表示理解,接着加快喝粥的速度。
這人這麽聽話白榆倒是有些躊躇了,猶豫再三開口道:“其實……也沒那麽急,慢點吧……”
———
去警局的路上,白榆将張源的資料展現出來,直接交于顏時予。
“男,四十三歲,未婚,土生土長的義安市人,建築工程師,無任何前科記錄……看着真是個平平無奇的個人資料。”
顏時予粗略掃過,随口評價道。
白榆點頭:“對,但這人真的麻煩,不管怎麽逼問都一言不發,父母前兩年先後離世,家裏又沒什麽親朋,實在沒什麽好辦法了。”
顏時予表示理解,然後繼續翻閱其他人的記錄資料。
白榆看了看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詢問:“你當時是怎麽判斷出他就是接頭人的?”
顏時予瞥了一眼身邊的人,耐心道:“很簡單,警官覺得他和其他被抓嫌疑人的區別是什麽。”
“區別?”白榆認真回憶了一下,“他的話比其他人少一點,然後……”
白榆答不上來了,記憶中審訊張源和其他人的過程基本沒有不同。
顏時予主動提示,将手底的幾份浮空投影資料轉移到白榆那邊,颔首示意道:“再看看,有什麽區別。”
白榆依言把其他幾個嫌疑人的個人資料翻了翻,一開始并無發現,但最終手指停留在了“年齡”這一欄上——
“張源是他們之中最年長的。”
“對,其他人都是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的年輕人,只有張源已經四十多歲了。”
但白榆還是不解:“只憑這點斷定嗎?會不會有點草率?”
“警官,你要注意他們是一個暴力組織,而會追随這種組織的大都是年輕人,他們易興奮、沖動,不計後果,崇尚暴力,所以他們對這個組織的信仰是很顯而易見的。”
“可張源不一樣,作為一個受過完整教育的中年人,他的經歷和種種跡象表明他對那種暴力與刺激的興趣不會很高。”
“張源這種人對組織的信仰是很小的,甚至可以說沒有,但偏偏那個危險組織還非要接受這個成員,只能說明張源對他們很有價值,讓他們願意承擔一定的風險與麻煩。”
“所以,”顏時予給出結論,“這樣一個人,費盡心思拉入組織只讓他當個小啰啰的話,未免太浪費了些。”
說完後白榆那邊一直沒回應,顏時予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只見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眼神不明。
“怎麽了?”
白榆認真道:“我覺得,你真的可以考慮在警局開一個班。”
顏時予一愣,随即笑道:“好啊,營業執照找警官你要嗎?”
“我可以嘗試和上邊申請。”
顏時予笑道更歡,邊笑邊打趣道:“還是算了,我收費很高,小心沒人來學本都回不了。”
———
周鳴大概在重案組門口已經等了十分鐘,他看了看時間不禁有些詫異——
白榆竟然還沒到。
其實這個點也不算遲到,只是依照白榆往常的性格必然會提前三十分鐘就到地方,今日卻不知怎麽回事。
不過這疑問剛出現,周鳴就看見不遠處駛來的汽車,他随即抛下思緒迎了上去。
“白哥早啊。”聰明的下屬知道及時來刷上司好感。
“嗯,你來的很早,等多久了?”白榆邊下車邊道。
周鳴心中一動,剛想委婉地表示自己的艱辛以求早點下班,忽然看見另一個熟悉的面孔從車內出來,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白榆發覺他的表情,怕之後在重案組露餡,介紹道:“他是今天我們請來協助審訊的顧問。”說着還眼神暗示了一下。
周鳴一直處在目光呆滞的狀态,直到顏時予主動和他打了一聲招呼,他才猛然回神,接着大聲道:“……顏、顏顧問好!”
白榆微微皺眉,低聲道:“差不多得了,喊那麽大聲幹嘛,好了快點進去吧。”
說完領着兩人一同進入重案組審獄局。
而實則周鳴跟着後邊滿是後怕:還好還好,剛剛差點兒直接喊“嫂子”了,不過兩人都到這種地步了,離發喜糖放假應該不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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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我就一送東西的小角色,把東西放到地方就走,其他事我真的不清楚……”
白榆他們到地方時裏邊的審訊已經開始,無論警方怎麽詢問,張源一口咬死就是不知道。
“白隊。”重案組的隊長錢穆遠過來迎接,握手問好。
白榆掃了一眼審訊室內的情況,“情況怎麽樣?”
提到這個錢穆遠嘆了口氣,“不太好,其他的幾人把能交代的全交代了,但他偏偏軟硬不吃,怎麽都不肯說。”
一般情況下,經過前天的事,這群人見識到組織有殺人滅口的意圖,警方審訊應該是能很順利的,然而這個張源卻不知道在堅持什麽,死活不配合。
“嗯?這位是?”錢穆遠發現白榆後邊的生面孔,止不住詢問道。
顏時予禮貌問好,白榆則簡單解釋道:“他是我請來的顧問。”
錢穆遠新奇道:“調查科請顧問倒是頭一回見啊。”
白榆面色不改:“人多力量大嘛。”
審訊室內警員談判了半天,恨不得威逼利誘全部用上,可張源就是不松口,最後直接喊着自己心口疼要休息,閉上眼看都不看對方。
白榆他們幾人站在外間透過鏡子和監控觀察,眼看這一輪審問又是無果,錢穆遠無奈道:“你們怎麽看?”
周鳴不假思索道:“打一頓吧。”
說完猛然捂嘴,一擡眼果然收到了白榆警告的目光。
“他這樣子,打一頓估計也不會開口的,”一旁的顏時予忽然發話,“錢隊長,請問我可以看看張源的詳細資料嗎?”
錢穆遠愣了一下,直言:“當然可以。”
電子屏幕投影而出,張源的所有記錄都呈現出來,甚至包括每日的賬單消費。
顏時予快速地掃過各種信息,最後手上一停,擡頭看了一眼審訊室裏的人,請示道:“可否讓我單獨進去和他聊聊?”
錢穆遠頓了頓,微微偏頭看向白榆,得到肯定的眼神後同意了請求。
顏時予道了聲謝,接着獨自走進審訊室,裏邊的警員得到指令退出,只餘他們兩人。
張源看清來人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又提防地望過來。
顏時予施施然坐到他對面,和善道:“不用太緊張,很多人都在外邊呢,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
“其實要論起來,前天晚上算是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聽起來像是打了一個很普通的感情牌,張源臉色不改,半晌後冷冷道:“我勸你別管。”
顏時予笑了笑。
“其實來時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這樣的人,明顯不是追求刺激或者奇怪的信仰而加入組織的,那你到底為什麽給他們賣命呢?”
張源沒有回話。
“你的資料很幹淨,甚至沒有出國記錄,不過如果一定要找出和國外有關聯的東西的話,大概就是每年的這一筆捐款了。”
顏時予将資料調出,記錄上顯示張源幾乎每年都會給一個國際救助協會捐款,捐款的數額比較巨大,近幾年相對減少。
張源眼角微微動了動,但還是強裝鎮定道:“怎麽,愛心捐款也犯法了?”
顏時予笑吟吟道:“當然不,但是……”
他話鋒一轉,點了點屏幕,緩緩道:“十八年的捐款……十八年,差不多也夠一個孩子從幼年長到成年了吧?”
張源臉色大變,死死咬住嘴唇。
顏時予笑意不減,語重心長道:“畢竟‘未婚’可不代表着就沒有孩子,對吧,張先生,您的孩子如今在那組織裏,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