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為真相
第32章 何為真相
那場宴會上,曾經扮演救世主的人終于露出了惡魔的面目
“顏顧問……為什麽會符合條件?”
關于明晚的潛入抓捕任務已經下達,隊員們看完初步任務規劃後,忍不住疑惑道。
這會兒白榆不在科室,衆人便把目光都投到了周鳴身上,頂着一幫子人炯炯有神的視線,周鳴也不好裝瞎,但又不敢說實話,只能硬着頭皮編道:“顏顧問其實是國外來的。”
隊員還是奇怪,追問道:“國外來的也會辦手續吧?肯定都有登記,不怕被那邊檢查出來嗎?”
“對啊,這樣很不安全吧?”
面對這些詢問,周鳴只能含糊解釋道:“顏顧問他……來的時候手續辦理出了點問題,所以是沒有登記他信息的,誤打誤撞,剛好符合要求。”
這理由其實很站不住腳,且不說手續辦理出問題怎麽可能允許入境,顏時予在警局待了這麽久,若真是手續有問題,不該早就解決了嗎?
然而周鳴不打算再給他們追問的機會,直接上去攬住幾人的肩,邊走邊強行轉移話題:“別問了別問了,看看今晚吃什麽,別客氣我請客!”
———
拘留所內。
石翔根據自己之前的記憶大概模拟出了地下黑市的平面圖,和白榆他們确認一番後暫時回去,等待明天的行動。
由于行動的機密性,石翔終于單獨分了一間房,與道戈分開,這家夥知道後感激涕零,發誓一定言聽計從。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道戈就在隔壁聽着,并且還十分自豪地向顏時予表示,以後有什麽難搞的犯人都交給他解決,保準一天內給你整得服服帖帖的。
白榆聽到這句話後心情複雜,而顏時予倒是很快接了下來,和煦道:“好啊,那先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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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戈聽見認同的話,表情更自豪了,春風得意地回了自己牢房。
這已經不是賣了幫數錢了,不僅幫數錢還幫蓋房子的那種。
“那小子……”
顏時予聳了聳肩,道:“青春期小孩兒常見的心理,是非判斷能力較弱,極度希望得到認同感,很容易被其他人引導。”
白榆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年紀還輕,上次的案子他也不算主犯,好好引導,以後日子還長。”
顏時予笑了笑,道:“白警官真打算招安啊?”
“只是誤入歧途,為時未晚,有什麽不可以的呢?”話到這兒,白榆突然猝不及防地問道:“你呢,你以後會留在義安市嗎?”
這算是白榆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上一次他記得很清楚,顏時予沒有回答,而當時白榆沒有追問是願意再留些時間給他考慮,如今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顏時予望向他,依舊沒有直接回答,轉而道:“這很重要嗎?”
白榆直言道:“我想聽見這個答案。”
他的目光平靜,其中沒有任何的逼迫意味,只是有種執着,某種一心一意的執着。
兩人相顧無言,像是詢問亦像是在較量。
最終顏時予敗下陣來,開口道:“會的,我會留在這裏。”
只是口頭一句的承諾,但白榆依舊不由自由松了口氣,而這時眼前人又繼續道:“還希望白警官以後費心給我找個風水寶地安住。”
白榆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道:“我家附近怎麽樣?那邊剛好新建了一個小區,不遠處就是街道,住在那裏晚上可以看見霓虹燈。”
他記得很清楚,顏時予喜歡霓虹燈、喜歡鮮花亦喜歡人煙。
可誰知顏時予卻搖了搖頭,輕聲道:“離市區遠一點,安靜一點,我想一個人住,就不要有太多鄰居了。”
聽到這兒,白榆有些奇怪又有些失落,看着眼前淺笑的人,一時沒有出聲。
“好了,等事情結束了再說,你們醫務室的主任約我任務前做一次檢查,先走了。”
顏時予拍了拍白榆的肩,笑着道別,不等人回話,先行獨自離開。
白榆愣了一下,接着回頭打算追上去,可就在邁出一步後又立即停住,望着那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第一次有一種渴望而害怕的無措感——
他不希望有人站在身邊嗎?自己也不可以?
這個念頭如荒山起野火,須臾之間勢不可擋,燒得他心中煩亂又無奈,最終白榆還是沒有跟上去,任由那人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随後過了很久,直到路過的警員提醒他才猛然回神。
思索了一番後,白榆沒有選擇返回科室,而是和拘留所申請會見其他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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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奧文的時候,這人依舊是滿臉不耐煩的模樣。
和道戈那種直來直去的憤怒不同,奧文身上總帶着一絲陰郁和頹廢的氣息,不管身處什麽境地皆是如此。
奧文随意瞥了一眼來人,繼續低下頭明顯懶得交流。
但白榆絲毫沒在意他的态度,按規矩坐到對面,正色道:“有些事我想詢問一下,希望你配合。”
奧文滿臉的煩躁,嫌棄道:“有完沒完?之前說得夠清楚了,那什麽入市系統還有死屍的事我不知道,我來這兒只是為了殺顏時予,其他的事我懶得做也懶得管。”
“我來問顏時予的事。”
聞言奧文瞬間擡頭,眼中神色淩厲,一寸寸地打量起面前的人。
而下一刻他忽然輕蔑地笑了一聲,嘲弄道:“他現在不是你們的人嗎?你怎麽不直接問他?”
“我問他,他不會告訴我的。”白榆平靜道。
奧文冷笑一聲,反問道:“你們抓了好幾個,為什麽專挑我來問?”
“因為那幾個人裏,只有你是真正認識他、真正恨他的人。”
上次在審訊室,雖然其他幾個人罵得兇,可那種恨意浮于表面,“顏時予”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承載一切苦難的符號。
唯有一直沉默的奧文,他的眼睛狠厲、冷漠、幽深,同時包裹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奧文看着白榆,嘲諷道:“我還以為警局裏的都是蠢貨呢,原來不是啊。”
白榆沒有管他的态度,再次詢問:“五年前的南港,究竟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奧文傾身靠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問道:“你現在信任他嗎?”
白榆淡聲道:“我願意給出信任。”
“哈哈哈哈哈,”此話一出,奧文突然大笑起來,邊笑邊拍手道:“他真的太厲害了,還像當年一樣厲害!!扮演救世主的戲碼,然後把所有人騙得團團轉!”
“再這樣下去你等着吧,等着哪天他親手割破你的喉嚨!”
“哦?”白榆面色不改,繼續道:“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殺了他!”奧文猛然拍桌站起,厲聲道:“現在就殺了他!”
話語中恨意滔天,但白榆并沒有被他的情緒影響,甚至心平氣和地同他講道理:“我是警察,做任何事都要有證據。”
兩人對視幾秒,奧文的情緒慢慢收回,重新坐了回去。
“五年前有一場宴會,由他親自邀請舉辦的宴會。”
奧文終于開口,冷冷地開始講述。
“不可否認,在他的努力下,當時南港的局面很好,各方勢力哪怕沒到握手言和的地步,但也不再爆發沖突,寧靜、安好,對南港來說簡直像夢一樣。”
“而那場宴會本來是要将夢變成現實的,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讓美夢變成了噩夢!”
奧文的眼中滿是恨意,咬牙道:“那場宴會上聚集了各方人物,全部都是希望和平、希望真正結束動蕩的人,同樣也是願意信任顏時予的人,當時的合約甚至都已經拟好,只差最後一步……”
“但那場宴會上,曾經扮演救世主的人終于露出了惡魔的面目……”
說到這兒,奧文深吸了一口氣,眼中不只有恨,還有極大的悲傷,他看着白榆一字一頓道:“顏時予親手殺了所有的人。”
“南港徹底亂了,幾大勢力失去了主心骨,底下亂作一團,和平不複存在,互相懷疑的、互相征讨的、互相追殺的……你無法想象當時的南港是什麽樣子,也無法想象當時的普通人心裏有多絕望,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如果一開始沒有給予希望,那也不會覺得有多絕望,可偏偏顏時予曾經給過他們希望,很強烈的希望,最後親手碾碎!
白榆神色凝重,他盡力讓自己的情感維持在旁觀者的視角上,不去過度共情,客觀分析道:“為什麽你們篤定是顏時予殺的人?這一切太不符合正常行為邏輯了,你們沒有想過是有人利用或者嫁禍他嗎?”
“他是顏時予!”奧文強調道:“誰有本事利用他?”
白榆沉聲道:“為什麽不能有,他又不是神。”
“我看見了!在那場火海裏我看見他了!”奧文的情緒再次被點燃,怒吼道:“沖入宴會廳的時候,我看見他拿着槍站在那裏,就是那把槍殺了我哥!”
白榆面色沉靜,再度追問:“你真的看清了嗎?”
望着白榆的眼睛,奧文像是強行被打了鎮定劑,猛然一僵——他确實沒有看清,當時火太大了,他絕望又無助地搶救兄長,略微地一瞥,一切都有些模糊,包括那個身影。
屋子裏一時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奧文似乎終于冷靜下來,又恢複了那副不耐煩的模樣,臉上挂起嘲弄的笑容,道:“那你說說看,這五年時間不夠他現身講明前因後果嗎?他要是死了就不談了,但事實是,他還活得好好的,甚至沒缺胳膊斷腿,依舊在這裏混得風生水起。”
白榆沉默,半晌後他突然起身,表示詢問結束,并感謝奧文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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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拘留所後白榆直接來到了醫務室。
将要進屋前先碰見了梁樂,他給白榆打了個安靜的手勢,而後讓人和他暫時先去辦公室聊。
“他怎麽樣了,檢查完成了嗎?”
這個檢查是為明天行動做準備的,畢竟要讓人單獨潛入,身上要裝生物定位器,并且要防止一些可能的搜查,所以給人做次檢測,以防萬一。
梁樂翻着記錄,随口道:“放心,你家那位沒什麽大事,只是有些累了,看樣子昨天也沒睡好,我讓他在隔壁睡一覺。”
白榆這會兒也懶得管稱呼的事,猶豫了一下,詢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他的消化系統很差,可能有一到兩年沒有進食,那除了這點,他身上有沒有其他什麽奇怪的傷痕或者……被虐待的痕跡?”
奧文問得沒錯,如果真的不是顏時予做的,那他這五年究竟去了什麽地方?為什麽不現身解釋?
梁樂瞥了他一眼,道:“這點你不該比我清楚嗎?”
“……我不清楚。”
梁樂露出一副“你不行”的表情,接着否認道:“簡單檢查下來是沒有的,除了來這兒後受的傷,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外傷痕跡。”
白榆抿了抿唇,垂眸不語。
“不過,”梁樂忽然話鋒一轉,道:“有一點比較奇怪,他似乎對鎮定藥物有一定的抗藥性。當然,先天還是後頭性的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做評價。”
對一種藥物有了抗藥性,要麽是先天體質,要麽就是曾大量且長時間的注射這種藥物。
白榆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向梁樂道謝後就準備去隔壁接人離開。
但即将離開辦公室前,他思忖片刻後忽然回頭,問道:“如果有一件事,客觀上最好不該做,但你又十分想做,該怎麽辦?”
梁樂聳了聳肩道:“這種問題,你問出來的時候心裏不就有答案了嗎?”
毫無疑問不做是最好、最安全的,但偏偏還是問了出來,心中偏向何方不言而喻。
白榆看着他稍稍愣了一下,随後很快反應過來,點頭致意,接着立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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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門被打開的時候裏邊十分安靜,白榆也不由自主放緩了速度,慢慢走了進去。
撩開隔斷用的簾子,顏時予正獨自睡在醫務室的床上,大概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并沒有發覺屋子裏的響動。
白榆停了一會兒,接着上前準備喊醒這人,但手到了上方卻又頓住,遲遲沒有落下或者出聲。
顏時予的睡顏很乖巧,甚至帶着一絲溫柔的感覺,有種難以言說的親切感,再加上他有些蒼白的皮膚,又是睡在這醫務室的病床上,實在是叫人看了心中憐愛。
白榆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目光移到了他裸露在外邊的手臂上,手指纖長,骨節分明,看着很像一雙嬌生慣養的手,皮膚光潔,可以很容易地看見底下青色的血管。
白榆忽然想起,顏時予曾說過自己不喜歡輸液,再聯系抗藥性的事,那他會不會是……在害怕?害怕刺破皮膚,注入血管的感覺……
想到此處白榆微微皺眉,擡頭看向熟睡的人,端詳很久後再次靠近,這回沒有選擇把人喊醒,而是動手小心翼翼地移開被子,直接把人橫抱了起來。
白榆的動作很穩很輕,然而畢竟是個大動作,懷裏的人若有所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白榆,随後又繼續閉上,殘餘的理智讓他艱難地開口問道:“去哪兒啊……”
白榆垂眸看着懷裏的人,輕聲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