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偷花賊(捉蟲)

四月初三, 繁花錦簇, 洛椿節也有鬧春的意思。

安芝來金陵城兩年,還是第一回真正意義上參加洛椿節,去年在沈府中,洛椿節前後幾日都被留在麗園裏, 為了避免沈大小姐鬧事, 連吃食都有人送過去,所以如今陪着楚芹, 看到街上的過節氣息, 安芝還是覺得挺新鮮。

街邊的鋪子前都做了花圃,有些擺在屋檐下,有些挂在牆上,街上走着的女子頭上多戴了一二朵裝飾的,還有懷裏抱着花籃子叫賣,是清晨去花市批來, 到人群中發賣賺些應景錢。

不少貨攤上擺了花囊, 用熏香和花瓣填充,空氣裏飄了各式各樣的香味,這樣的戴在身上, 至多保持半個月。

“二姐,這與你給我買的差不多。”林楚芹拿起兩個四角裹的香囊,聞了聞氣味, “與你去年帶來的一樣。”

深知她性子, 安芝直接拿了她第一回看中的, 讓寶珠付了錢:“這個好。”

有人替她拿主意,林楚芹也不糾結了,将香囊挂在腰間,走到前面發現有人在賣繡花圖,便湊了瞧。

那是洛椿節延伸出來的買賣,将制作好的花瓣繡在扇面上,做工好的,瞧着便是栩栩如生,即便是不能保持很久,洛椿節這幾日買的人還是很多,她們走過來的路上已有不少姑娘拿了這樣的扇子,上面大都是牡丹,各樣花色,争奇鬥豔。

林楚芹又挑了兩個。

往前走,這樣約莫四五個攤,安芝拉住了她提醒:“你表哥還在茶樓裏等着,再不去太陽可就下山了。”

被安芝看穿,故意想拖延時間的林楚芹微癟嘴,還在最後掙紮:“再看兩個。”

安芝失笑,再拖延也過不了義母那關啊,今日不見難道方家人就不會上門來拜訪了麽:“那我只陪你半日,下午可要去行裏。”

也知道自己這麽做回去要被母親念,林楚芹無奈:“那我挑完這個,等會兒去了喬園也不會回來逛。”

說是這麽說,林楚芹還是在這個攤子前磨蹭了快有兩刻鐘才慢悠悠去了茶樓。

方家兄妹已經在茶樓裏等了有一會兒,見林楚芹進來,方怡先是嘴快了句:“你怎麽才來。”看到林楚芹身後的安芝,臉上笑意一頓,有了勉強,“楚蟬也在啊。”

“二姐在家,正好與我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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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芹叫了聲表哥,站在那兒的方濯沖她笑了笑,神情是溫和,并沒有等候多時的不耐:“洛椿節這麽熱鬧,是該一起出來走走。”

“原本是打算在這兒坐一會兒,現在倒好,再不去喬園那兒的花宴可要錯過了。”方怡挽了林楚芹,語氣裏透了些埋怨,說好的時辰,她卻遲了那麽久。

林楚芹笑笑,不忘拉上安芝,三個人出了茶樓,身後是緩步跟來的方濯。

馬車上三個人話很少,大都是方怡在說,礙于安芝在,有些她也講不出,便沉默了一陣,待到抵達喬園,安芝先行下馬車,後邊的方怡才才對林楚芹小聲道了句:“你怎麽把她也帶來了,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那你就多陪陪表哥。”林楚芹接了她這一句,掀開簾子出去,喬園外已經停了數量馬車,這個在金陵城郊的大莊園,臨山靠湖的,每到大的節日都很熱鬧。

方怡的心思自然是想為自己哥哥與表妹多創造些機會,所以她急着追了出去,一把拉了林楚芹,朝前說道,這倒是把安芝與方濯給落下了,站在喬園外看湖的安芝轉過身,看到了身後的方濯。

因着林家與方家的關系,安芝客氣的稱呼了他:“方大哥,你随她們進去罷,不用管我。”

“阿怡脾氣急了些,你別太在意。”方濯沒有要走的意思,保持着恰當的距離,不近不遠,微笑道。

她當然不會介意,方怡與她又不熟,該介意的是那個被她硬拉了進去的楚芹,于是她笑笑。

“喬園這兒還是十月裏來風光最好。”方濯朝岸邊走,與安芝平齊,看向湖對岸的遠山,“那時喬園內會安排游船供客人賞玩,碧湖秋意,是另一番景致。”

讀書人與生意人的氣質是不一樣的,這才方濯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他身上有很濃重的書卷氣,雖說嘴上說得不多,但言行之間,與經商之人就有很大的分別。

安芝輕輕噢了聲:“我聽聞這喬園是私園。”

“過去是京城中人在這兒置辦的私園,十年前被沈家買下,每年的洛椿節和親荷會,還有入秋節都會供金陵城中的人來賞玩,入冬十二月,若是趕上雪景,沈家還會親自操辦雪宴邀人前來。”

她在沈府中沒聽人提起這喬園是沈家的啊。

安芝腳下一頓,有了想回去的念頭。

這邊被方怡一路拉到裏面的林楚芹終于是有些忍不住了:“表姐,你這是要做什麽。”

“你說我能做什麽,給你機會好好與我哥見一面,你倒好,一路來就是這樣,你自己說說究竟是怎麽了。”方怡也覺得奇怪了,小的時候不黏的緊,前幾年還在念叨的,這一趟出來不僅是來遲了,還總避着,“你別以為我沒看出來。”

林楚芹是故意裝聽不懂:“表姐,你這話說的奇怪,我們一起出來的,我不與你們說,難道和表哥坐一輛。”

“你!”方怡跺了下腳,“那你帶她來做什麽。”

“你問的就更奇怪了,我不與二姐一起與誰一起?”林楚芹笑了,“就是盡地主之誼我也該陪着她。”說罷林楚芹習慣回頭去看安芝,卻發現後邊兒沒有人。

方怡也發現了,大哥和那林楚蟬沒跟上來。

兩個人又往回頭,踏出喬園側門時看到了站在岸邊說話的安芝和方濯,兩個人的反應都是不同的。

林楚芹高興,方怡卻是有些緊張,尤其是看大哥沖林楚蟬笑那麽溫柔,看看身邊眼中只有林楚蟬的表妹,氣不打一處來,掐了她一下:“你還高興的起來,這才多少工夫,她就與我大哥這般熟了。”太會蒙騙人了!

“熟嗎?”林楚芹是沒看出二姐與表哥哪裏熟了,她對誰都是這樣客氣的啊。

“你啊,到時候就哭了。”自以為掌握了一切的方怡快步走了過去,刻意的擋了方濯的視線對他道,“大哥,你怎麽還在這兒,再晚一些咱們今天就白來了。”

方濯失笑:“這就去了,莫急。”

這一推一拉,方濯到了面前,方怡拉着林楚芹在中間,将安芝與自己哥哥隔開。

對此毫無興趣的安芝并沒有發現她這番作為是為了阻止她和方濯,進了喬園後,她被這兒種的花吸引。

這回她跟着商船南下,在安南和嶺西見了許多金陵這兒沒有的花種,而在喬園裏,她看到了這些。

應該是沈家商船出去時帶回來的,加以栽培,種出來的效果與在安南看到的并沒有相差很多,往裏走去,幾株木棉栽在花壇內,春日裏一樹橙紅,在安南那兒是只見花不見葉的,在這兒花葉共存,瞧着尤為好看。

再往裏,是遷到了盆子內的牡丹花,擺在小徑上,花壇中海棠花開,另一處迎春簇擁。

君臨園外那幾個花園中的牡丹花,每日都要三四個人澆水剪枝,喬園內這些繁花錦繡,不知費了多少人在這兒伺候着,安芝知道沈家家底厚實,但這一年幾回的放園,倒是令人覺得這沈家尤為大方。

往裏走去,人聲逐漸大了,在一個偌大的花園內,安芝遠遠就看到了許多人站在那兒,随後便是方怡的聲音:“摘花了,快去。”

花宴的開始,前來的客人可在園內摘花佩戴,就如安芝在街上看到的一樣,沈家還安排了一個增趣,誰頭上佩戴的花是今年喬園內事先定下的,便有一份禮相贈。

而這摘花也不是自己喜歡什麽去摘,而是得由別人挑選了給她佩戴,換言之,沒人送,也就沒的戴,而佩戴的基本都是女子,這就給了那些心儀之人機會,摘花這游戲還促成了不少有情人。

方怡這邊已經在催促方濯:“大哥,快去挑。”

“二姐姐我也給你去摘一朵。”不等方濯走過去,這邊林楚芹快了一步,到前面摘了朵粉娥月季,往安芝的發髻內擺,“真好看,二姐姐你也給我戴一朵罷。”

若不是這場景實在不合時宜,看着楚芹沖着她擠眼,将摘的另一朵塞到她手中啥時,安芝險些要笑場,這大概是她最不選擇困難的一次,摘了就回來,半點猶豫都沒有,生怕她表哥快她一步。

“哪有女子給女子戴的。”方怡手快的從她手中奪了花,正巧是方濯回來了,她便催促他趕緊過來,不忘誇道,“大哥摘的這朵芍藥才好看,我猜今年沈家安排的肯定是芍藥,一路來開的最好。”

這點距離,再要避開,就做的太明顯了,林楚芹只得低下頭,讓表哥給她戴上。

“很好看。”方濯的眼光并不差,紫色的花與楚芹今日的着裝很搭,而他其實是摘了三朵,給楚芹戴了之後将其餘兩朵給了方怡和安芝。

“多謝。”

安芝接了花,一旁林楚芹低聲道:“二姐,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安芝輕笑,看着方濯陪方怡前去挑選:“義母的意思并非方少爺的意思。”這一路來,她覺得方少爺沒有額外待楚芹如何,倒是這丫頭緊張了。

“我只是……”林楚芹微動了下嘴,“我并不讨厭表哥。”如表姐說的,她小的時候就喜歡粘着他,到幾年前還是如此,可後來漸漸得知姨母的想法,又聽表姐總在她耳邊說二姐的不是,好像她一定會嫁去方家那語氣,讓她不愉。

“那等會兒別這樣了。”安芝知道她心裏過意不去,“不是還有制花囊,要給義父和義母做,再多做一個給你表哥也無妨。”

“你說的對。”林楚芹重露了笑意,這才想起事兒來,“啊,忘了将繡線拿來了,香秀。”

“我幫你去拿。”安芝讓香秀留在這兒,帶着寶珠往回走。

……

出了喬園,知道制花囊不會這麽快開始,安芝在馬車內留了一刻鐘後才進去,按着剛來的路,主仆倆朝花園走去。

沿途還是木棉和牡丹花,應該再走個一會兒就會聽到人聲,可奇的是,安芝往前走着走着,小徑上藤蔓多了起來,繞道高處将小徑圍繞起來,形成了一條陰涼小道。

隐約可以看到藤蔓上有花,再往前走,在看到陽光時,安芝看到了一片盛開的燈籠花,五顏六色的,倒挂在灌木枝上,空氣裏還飄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這……是不是走錯了。”安芝下意識往看,這小徑那頭還是木棉和牡丹花盆啊,之前進去時就這麽走的,怎麽就走到這兒了。

“小姐,這花真好看。”寶珠擡起頭,對這小小的,如燈籠一樣,花心垂墜的花朵産生了喜愛。

“你等等。”安芝笑了,四下看了看,挑了處踩上去,摘了頂端最是鮮豔的一朵。

正要下來,身後就傳來了連串的汪汪聲。

安芝的手一抖,下意識朝着身後看去,并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黃影子,她松了一口氣從石塊上跳下來,一定是她想多了,知道這是沈家的院子就緊張,都出現幻聽了,沈幀哪可能過來嘛,沈家府中還會舉辦洛椿宴。

安芝朝寶珠招手:“來,我給你戴上。”

“小姐,您剛剛有沒有聽到狗叫聲?”

安芝笑着給她戴上花:“沒有啊,哪裏來的狗。”

寶珠指了指她腳下,安芝低下頭去,對上了一雙黑豆大眼睛,還有猛晃不止的尾巴。

“……”安芝眨了眨眼,它還在……

安芝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的,擡起頭時,她看到了沈幀在那邊小徑上,而自己手裏還拿着沒給寶珠戴完的花,像個偷花的小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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