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妹妹

第三天的下午, 安芝到了宣城外, 熟悉的城牆,以往在宜山時, 每隔了幾月她就會回來一趟。

兩年過去, 宣城并沒有什麽大變化, 可小變化卻不少, 街弄巷裏除舊, 又翻新過了幾條路, 最為熱鬧的吉祥街半年前往外擴了些, 如今是雙條的道兒。

計家的府邸就在吉祥街上。

安芝坐在對面的一間香樓上, 窗內是宜人的熏香料氣味, 窗外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 冷風摻着濕意,叫人恨不得将脖子縮回去, 最好是連腦袋都藏起來。

“小姐,您不去瞧瞧?”寶珠見她一直看着計家門口的大牌匾, 這都坐了小半個時辰了。

“寶珠, 你可知, 二十年前這兒還不叫吉祥街, 只是叫吉祥弄, 後來官府拆了這前面一排的屋舍, 路拓寬後走動的人多了, 這邊就開始擺攤, 起初還沒這些鋪子, 十年前才建起來。”安芝指了指靠後,那時父親是有意想買幾間鋪子下來的,只不過都讓當時的劉家與陳家給拿光了,其餘是些零散小戶,位置稍偏,價自然也便宜。

“這幾年,吉祥街這兒越發熱鬧,如今又往外擴,怕是要從碼頭那兒直通了中間的大道,寶珠,你猜計家這府邸如今值多少錢。”陽光下,計家那新換的牌匾上的金字閃閃發光,細看之下,牆壁也是新修過的,上邊的小檐上做的琉璃瓦都是嶄新。

寶珠想了下,搖頭:“小姐,我算不出。”

“計家祖宅原本是在後邊,前面是後置辦的,買下時不過三百兩,如今麽。”安芝朝伸手。

“五百兩?”

安芝又翻了下,寶珠一驚,一千兩?

“不止。”安芝指了指眼下的香樓,“幾年前就有人前來想買下計家府邸,那時就是這價,如今吉祥街再擴,還得往上漲不少。”

“可,誰家會賣祖宅啊。”寶珠想着,縱使再熱鬧再值錢,賣了住哪兒去,又不是賠的傾家蕩産無法子,否則誰會願意把住了多年,祖上傳下來的府邸給賣了。

安芝微眯起來:“以前不會。”以後可說不準了,先是賣了一條船,再是變賣父親和大哥的東西,二堂伯既要清當時沉船的債,又要再補上一條船,他可将這計家上下都清算的十分清楚。

“小姐,有人出來了。”寶珠一直瞧着那兒,看到門開了急忙道。

安芝視線轉過去,出來了兩個年輕的女子,梳着夫人發髻,看年紀只有二十出頭些,兩個人的打扮相對路人而言要俏豔許多,她們出來之後身後還跟了兩個丫鬟侍奉着,不多時門口過來了兩馬車,兩個人關系親近相互挽着上了馬車,朝吉祥街西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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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她們所在的包廂外,小梳子回來了。

進來後接連喝了幾杯茶水,小梳子從懷裏拿出個匣子擺在桌上,安芝打開,是兩塊用過的模子,兩把鑰匙。

“大庫房的鑰匙是二老爺随身戴的,這是小庫房外門的鑰匙模子,這是裏面那扇的,運氣好,遇上二少爺去了他侍妾的屋子,偷出來的。”

“新的侍妾?”

“新的,前段時間來還沒呢,這就又擡了三個。”小梳子也不多提計成雲的風流韻事,只道,“大小姐,老爺和大少爺那屋都被鎖上了,您那屋也是,我進去瞧過,櫃子上的東西少了大半,怕都已經被變賣了,前廳大堂內的畫也換了,李管家病的這幾日,聽說二老爺将幾個老夥計都換走了。”

安芝初始還聽的随意,到最後時神情一頓:“什麽時候換的?”

“就幾天前,咱們從金陵過來時還沒換掉。”

安芝驀地起來:“你立刻去找李管家,想辦法将那幾個老夥計留下,已經回老家的也追回來!”

“是。”小梳子不做猶豫,即刻往外走去,安芝示意寶珠将匣子收好,“你跟我來。”

小梳子走的很快,安芝到香樓外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傍晚的時辰街上人也不少,安芝讓寶珠先去馬車上,獨自一人去了計家的商行。

計家在宣城中有三間商行,李管家主事的是盤河旁的一家,安芝到的時候,商行內正有人內外擡着東西,但看起來并不利索,也不見誰管查,怎麽看都有些亂。

這些夥計中沒有一個安芝眼熟的。

商行內最忌的就是新舊不替,老人早走,新人提不上,亂糟糟的什麽事都做不好,這家商行一直是交由李管事在打理,如今趁着他病了時,二堂伯竟将底下的老夥計給換了,他為了卸李管家的權,竟然用這辦法。

“哎你們快點。”商行內忽然走出一個管事打扮的人,瘦長的個子,神情瞧着有些刻薄,“這麽久都沒搬齊,等會兒怎麽交貨,哎你還敢偷懶。”

說着他就奔出來,到隊伍最後開始催促,之後猛地一個轉身看向安芝剛剛站的地方,神情裏有疑惑,很快轉頭繼續催促這些人,将人都催進去後,那聲音跟着進了商行。

安芝從賣屏扇的攤子後走出來,看着鬧哄哄的商行,這個被大哥驅趕走的常管事,竟然又回來了。

他手裏拿着的還是李管家的小辮印,看來二堂伯是要徹底架空了李管家,将父親留下的這些人統統清理幹淨。

安芝微皺了眉頭,這比她最初想的還要快。

正想是,安芝轉過身去要離開,沒怎麽注意身邊,迎面就撞到了個人:“抱歉……”

擡起頭,安芝愣了愣,怎麽又是他們。

屏扇攤子旁站着的正是前幾日她在路上遇到的兩位傅大人,兩個人穿的倒是比那日更輕便些,看樣子是在游玩,就是這兩個人的表情差異甚大,一個笑眯眯,一個一臉嚴肅。

傅亨也是意外的很:“林姑娘,沒想到又在這兒遇到你了?你也是來宣城玩的?之前的事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就走了。”

除了生意上有時不可避免的,安芝并不喜歡與這些官員打交道:“之前在淮安傅大人也幫過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您不必謝我。”

“一事算一事,淮安那次本就該出手,前幾日可不一樣,若沒有姑娘你解圍,恐怕我們還要被糾纏上一陣子。”

最是刁民難纏,打不得,罵不得,好好規勸她聽不進去,若真扭送去官府,就為撞到一頭豬,傳出去是要被笑話,反而顯得他們欺負人。

若不是安芝說了那番話将那婦人弄了糊塗,吓退了她,如今這會兒,事情早就已經在那些人中傳遍了。

“傅大人您別這麽說,若是旁人能幫,也必不會視而不見的。”

安芝總覺得他自己的眼神過分熱情了,算下來也有過數面之緣,再直接離開确實不妥,安芝便尋思着找一個不會得罪人的,不等她開口,這邊又傳來傅亨的聲音:“林姑娘,你可是宣城人?”

“不是。”我只是途徑此處處理一些事罷了,“兩位大人,臨近年關,我是替父親前來看貨的,過兩日就得回去,這邊還有些事沒辦完,就不多留了,二位請留步。”

“哎——”傅亨是眼睜睜看着她走遠的,還想追過去多說兩句,被二哥傅凜一下揪了回來,“二哥你又攔我,我不過是想問問她有沒有空,帶我們在宣城走走,我好趁機會好好觀察觀察她!”

傅凜擡頭,看着那計家商行,想起剛剛她專注的樣子,耳畔響起傅亨的碎碎念:“二哥你別不信,我真的越瞧她越像父親密室裏畫像中的人,我瞧她年紀不過十五六,十五六年前,父親不是被調到過清河半年,你說她會不會是……”

“我看你就是太閑,要是讓父親知道你偷入密室還胡亂猜測,你看另一條腿保不保得住。”傅凜扭頭冷眼,還敢說人家是父親在外的私生女,“你還真敢說。”

傅亨沒作聲,心中有了較量,二哥不信,等他回去之後把畫像偷出來,看他怎麽說。

盤河邊上人群熙熙攘攘,兩個人的對話并未引起別人注意,反而是這樣貌,惹的不少人停下來看,年輕些的小姑娘不敢多看,膽子大的倒坦誠,待兩個人離開後還有人在猜起,這是誰家的公子。

這廂,安芝已經到了李管家家中。

原本想從正門進去,看到堂屋門口的一片身影時安芝快步躲到了牆角,不多時堂屋門口就出現了計成雲的身影,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似是受了什麽氣,朝向是屋內,話放的十分狠:“李管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樣下去,你在這宣城都待不下去!”

“那我就回老家養老去,左右二老爺已經将我底下那些老夥計給趕走了,也不差我這一個。”

帶着些病态的聲音傳出來,計成雲狠狠甩袖,走出了小院,他身後跟了個随從:“少爺,少,少爺!”

“就這樣的人趕了就趕了,我爹還非要留他,留他有什麽用,老不死一個。”計成雲是撒不出氣了,惡狠狠踢了一旁牆壁一腳,吃痛的眉頭都扭曲了,“你去查查他在哪裏配的藥?”

“是,少爺。”

待他們走了後,安芝從牆角走出來,不多時,小梳子過來了:“大小姐,五個夥計已經有兩個收拾東西回家去了,已經找人去追,還有三個還在宣城。”

“我會再在這兒留兩日,你不必跟我回金陵,等李管家的病好了,你把他們一起帶到金陵來。”安芝想着計成雲剛才的吩咐,“另外再找個醫館給李管家開藥,用這煮了服用,之前配的地方繼續配,別叫人發現。”

“是。”小梳子又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這是金陵那邊沈少爺托人送過來的。”

安芝一愣,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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