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楊戬卻不在神殿,寸心隐了身形內外尋了幾遭,卻聽廊下草頭神說,真君去了兜率宮。龍女只得出來,又往太清聖境去找。誰知到了兜率宮,請守門道童通禀進去,那道童卻說老君在同顯聖真君講法論道,正說到精妙之處,一個外人不見,請三公主改日再來。
寸心一咬牙,厲聲喝道:“我有懿旨在身,要立見司法天神。他若不出來,我就進去尋他!” 說罷一把推開擋路的道童,擡腳就往裏走。那道童惱了,扯住寸心的袖子罵道:“你這龍女聽不懂人話麽?我都說了師父今日不見外客,你偏要硬闖——瑤池的懿旨算什麽?我師父得道的時候,你主子還不知化形沒呢!哎~”
這道童年紀雖小,力氣卻頗大,寸心被他拖住左邊衣袖,扭股糖似的,怎樣用力也甩不脫,心中焦躁萬分,右腕一翻,化出随身的清霜寶劍來,拇指一按繃簧褪了劍鞘,望空中劃了個半圓,就往道童手上招呼。那小童兒一見寸心亮劍,吓得臉色雪白,忙松了手,一閃身跑進大門,邊跑邊喊:“師父不好啦!西海三公主要殺人啦!” 一語未盡,只見兜率宮影壁後一道銀光破空而出,“叮”的一聲直直擊中寸心手中長劍,龍女虎口一麻,不由得将劍跌落在地。
“大膽龍女!” 影壁後轉出一人,銀甲黑袍長身昳麗,正是顯聖真君。楊戬幾步上前,将那道童護在身後,見他無恙,方轉頭怒視寸心道:“你一向只在瑤池撒野,怎麽今日連道祖也不放在眼內了?”
寸心尚未答話,只見太上老君也從裏頭緩緩踱了出來,小道童一見師父,忙撲過去抱住腰身泣道:“師、師父,不、不好了,徒兒今日差點見、見不到你老人家了......”
那老君面上卻不見惱意,只撚着雪白的長須微笑道:“你這孩子,忒不會說話。哪有說‘師父不好了’的?要說‘師父了不得了’......噫,好像也不對......等老道想想,下次你再呼救,要怎麽說才好呢?” 那道童擦了一把鼻涕,歪頭嗔道:“師父,人家吓了個半死,你倒說我不會說話,哪裏有你這樣師父?”
老君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半晌,點頭道:“別說吓死,就算魂飛魄散也不妨事,老道自有法術令你返生。只是這半死麽......噫,老道葫蘆裏,還真不曾有這樣丹藥可以醫治,待我回去查查典籍......”
“師父!”那道童又氣又笑,指着寸心道:“你看那龍女,仗勢欺人不說,竟敢在兜率宮門前舉劍劈我!” 老君仿佛這時才看見三公主,上來繞着寸心轉了一圈,颔首似有贊嘆之意,又問道:“你說有懿旨,拿來看看?”
懿旨這話,原是寸心為尋楊戬,口不擇言編出來的,如今被人問起,卻哪裏尋來答對?當下躊躇了片刻,已是得了主意,忙自袖中抽出泰山耳報神的那份密折,封面朝下往楊戬面前一遞,恨恨道:“懿旨在此,真君自看就是!”
楊戬遲疑着擡手接過,翻開一看,須臾已是面如金紙,強壓驚懼開口問道:“這是密旨還是明發诏谕?”
寸心瞧他臉色,心中一陣詫異,只是當着外人又不好問,只得木着臉道:“這是中書令大人謄寫的底稿,先叫奉與真君看看,然後方才呈送娘娘禦覽。要不要明發,我怎麽知道?” 楊戬一聽“中書令”三字,耳邊“嗡”的一聲,登時心跳如雷,壓了一壓方道:“這點小事,也值得拿刀動杖,驚擾道祖?” 他看了一眼老君,又轉頭對寸心道:“你且回去,待我辦完這差事,再去娘娘跟前,當面彈劾你!” 說罷匆匆去了。
楊戬去得這般倉猝,龍女倒是始料未及,怔了一怔,想起自己身上尚有王母交辦的差事,又惦念楊戬到華山見了三聖母,兩下裏不知怎樣開交,忙也駕雲跟了去。未出南天門,她又收住了腳——聽心說的極是,無論如何,人家是一母同胞的兩兄妹,胳膊折了在袖子裏,自己又充什麽考叔、茅焦?寸心想着四公主狡黠的眼神,自失的一笑,只是須得想個借口搪塞天奴,這卻又費了思量。
此後一連三日,楊戬都不在真君神殿。寸心聽六太尉直健說,老大康安裕領了五百草頭神,跟二爺一直在華山,也沒說何時回天庭,這邊職官尋不見人,文書堆在二爺案上,都快頂了天了。到第四日頭上,龍女實在禁不住天奴一日五六趟遣人詢問,胡亂尋了個差使,走來真君神殿探問消息。
正殿裏頭依舊空空如也,楊戬慣常坐的書案上,還留着一盞殘茶未動。一管湖穎搭在碧瑩瑩的松花石海水龍紋方硯上,像是剛剛才被主人自架上摘下,飽蘸了墨汁要寫些什麽,就被打斷了思路,放下筆去了。旁邊的卷宗書籍堆了四五摞,有些急件上還貼了火紅的簽子,然而一本未動。老六在邊上賠笑道:“三公主,真不是我蒙哄您,二爺委實不在家。” 寸心點點頭,嘆了一口氣要走,心裏卻隐隐約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是了,那方硯上的殘墨幾乎已經幹涸,可筆尖上,竟還是濡濕的。
楊戬回來過! 或者說,楊戬早就回來了,只是不想辦事,也不願見人,自己悄悄躲在什麽地方,只裝作不在神殿。龍女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華山,華山一定出事了。
寸心本以為,楊戬去華山尋到楊婵一家,只将此事按着八公主的成例處置就好。現在看來,事情可能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否則楊戬絕不會一反常态,避不見面。顯聖真君常說,“今日事務須今日畢”,無論多晚,無論再辛苦,也要将今日接到的文書一一理過一遍,節略出來,做到心中有數才肯去歇息。能如此動他的心神,讓他丢下這一切不管的,九天十地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楊婵。
直健見龍女若有所思,忙近前笑道:“三公主,敢是您還有什麽事,要留話給二爺不成?” 寸心不答這話,只一笑道:“老六,我常聽你家二爺說,大太尉早年受過傷,近來時常心口疼。我西海盛産海膽,是治心疼的良藥,不如我叫人送來些,當面交給老大?”
直健見寸心盤桓不去,打疊了一肚子的話要搪塞,如今見她問起康安裕,暗自松了一口氣,忙拱手道:“多謝公主費心。老大還不知何時回來,不如等那邊安置好了,我親自替公主送下......” 他“下去”的“去”字未曾出口,已經覺得不妥,忙收了聲,讪笑着不複再言。
寸心卻似乎沒有察覺到直健的不安,仍是滿面笑意的問道:“康太尉随真君下界,真君都回來了,怎麽他仍未歸?” 她偏着頭想了想又道,“也難怪,華山出那麽大的事,總要有個人留下善後。”
“不不不,華山沒事。”直健連忙擺手,“二爺留大哥在那兒,是為了......” 說到這裏,直健忽然覺悟,瞪大了雙眼望着寸心,只見那龍女收了笑意,冷冷望着自己說道:“真君此刻就在神殿,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