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辦公室不給喧嘩。”
一幹看熱鬧的同事們紛紛點頭,心裏軟了一大片。
然後,桌子椅子乒呤乓啷的聲音碎成一塊。
陳遠洋胳膊一疼,怒目瞪着林缺,卻看到林缺傻兮兮瞪着眼睛:“小楠兒剛剛喊了句什麽?”
“他喊大伯。”黃經理鎮定地說。
林缺左看看又看看,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反應很大一樣,懵得回頭找其他員工刷存在感,結果經過黃經理時被黃經理一把抓住,黃經理:“小楠剛剛喊了誰大伯?”
字正腔圓,雙目無神。
林缺:“……”
大伯扯着嗓:“尚楠你給老子反了!還不放開我!”
尚楠的正牌老子手一抖,惱的。
尚楠很乖,讓放開就放開,烏壓壓的保镖正好擠進來,尚楠一松手保镖就守在大伯身側。
大伯得了自由,要找尚楠算賬,卻怎麽也過不去。保镖看起來像在保護他,其實一直防着他靠近別人。
尚睿廣和尚井神色複雜地看着尚楠。
尚睿廣那一輩的繁缛禮節有一條是見到長輩必須喊人,尚楠沒抖機靈,規規矩矩道:“爸,大哥,小叔。”
沒有大伯。
大伯氣得發抖:“二弟,這就是你們家的家教?”
拿家教說事,分明是挑尚楠回來時間不長這個事來挑撥。
尚楠半點不心虛,站得筆直又乖巧,眼裏有幾分憐憫。
小叔及時站出來:“別在這裏聊,上去說吧。”
尚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尚睿廣解散了其他人,沉着臉轉身面對自家人。
當初擴建辦公室時,他把會客區做的很舒适,希望能招待更多客人,給尚氏積累更多的人脈,沒有想到這裏還有用來開家庭會議的時候。
大伯氣得不行,可進了辦公室就完全冷靜了下來。
守着辦公室裏外的要麽是保镖,要麽是尚睿廣的助理。他在樓下員工多的時候尚且能借用留言脅迫尚睿廣,可是進了辦公室,他除了尚睿廣大哥這一層親緣關系之外就沒有什麽能夠說的了。
尚睿廣看他的眼神最為痛心。
再怎麽樣也是大哥,即便他把分公司經營得再慘淡,尚睿廣也沒有想過換掉他,可是他在樓下那一出,實在讓尚睿廣蒙羞。
尚睿廣掠過大哥,想先問尚楠,然而嘴一張,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和尚楠不熟。
同輩人顧慮可能會稍許少一些,尚井敏銳地察覺父親的尴尬,開口道:“你怎麽突然跑來了?”
尚楠無奈一笑。
尚井說完就覺得這詞不妥,他一直有注意到尚楠的工作牌,是新人用的那種,從屬的部門還是他的任務組。
想到孫經理提過項目組進了三個新人,尚井大約能猜到尚楠是怎麽進來的,但是不代表他能理解。
他冷不丁想起那天在公司門口碰到尚楠,原來尚楠那個時候不是過來找他的。
大伯沒想到這個時候尚井還要裝:“人都進你的組了,你怎麽會不知道?大伯又不是小氣的人,小楠是家裏人,你在公司給他個閑職做我能有什麽意見?我現在是氣你把小楠帶進來嗎?我是氣你看不上你堂哥,你堂哥平時也喜歡跟你們一塊學習,這不是沒有機會嗎?人都是要成長的,你得給他時間。”
人一冷靜話也委婉了很多,一邊打溫情牌一邊壓道德線。
尚楠望着大伯眉眼彎彎:“誤會了,大哥真的不知道。”
大伯記仇:“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
“有能力工作有能力養活自己養活家裏的才叫大人。”尚楠把工作牌放在手心把玩,他的氣質是有幾分乖的,仔細瞧着又不像那麽一回事。
“這座辦公樓每分每秒進出帳的金額超過千萬,一天進賬的百分之十用來拯救三號分公司一年的赤字。我已經入職,工作了三天,四舍五入也算三號分公司的衣食父母之一。大伯,我看了三號分公司這幾年的經營模式,以你的能力,可能連本部公司面試的第一關都過不了。”
“你這樣的人,坐在這裏,談什麽插嘴?”
字裏行間全是不屑,可尚楠語氣寡淡,只叫人覺得他在陳述事實,一邊聽一邊認同。
大伯從來沒有做蛀蟲的自覺,身邊也不缺拍馬屁的人,時間一長,也以為自己其實很有才幹,是因為三號分公司局限了他的發揮空間,就算三號分公司出現了問題,那也是時運不濟,偶爾撞大運完成一兩個大單子,就覺得自己天賦俱佳,平時不作為,關鍵時候也能閃閃發光。
看不起他的人,他又沒夠到那個高度接觸不到。
尚楠剝了他沾沾自喜的僞裝,大伯如渾身赤裸,加上其他人時不時掃過來若有所思的眼神,讓他難堪到發瘋。
“你一個沒讀過書的野小子懂什麽?跟着底層員工學了幾個詞就胡編亂造!”
大伯梗着脖子說,可是尚睿廣和尚井瞥過來的眼神分明在說這是真的。
尚楠微微搖頭,不懂為什麽只是沒在尚家長大而已,就被認定那十八年沒怎麽好好讀書。
“大伯,你不能因為把尚權接到尚家之前他沒好好讀書,就認定我不讀書的。”
尚睿廣和尚井一個激靈,對視一眼。
他們從來沒有問過尚楠回尚家之前是幹什麽的,只隐約記得送尚楠回來那個老人披着破袈裟,那時候尚楠看起來風塵仆仆面黃肌瘦,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少年吃不起飯,怎麽可能有錢讀書。
大伯顯然不信,更不爽尚楠這時候把尚權拿出來提。他們那一輩人妒忌尚睿廣得到老爺子器重,兒孫輩又沒有比尚睿廣家孩子優秀的。好不容易來一個尚楠又醜又呆,他絕對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比尚楠差勁。
尚井不耐大伯胡攪蠻纏:“他是面試進來的,公司春招,揚城十所高校五千多投簡歷面試最後只錄取了三個,面試的錄像還存在人事部。”
他說着森森道:“大堂哥要是喜歡也可以來面試,我們可以給他開例外的面試,面試官還是原來那幾個,不然大堂哥進來難免不服衆。”
如果尚權有那個能力,大伯哪裏還用拐彎抹角過來給他謀職位。這一看大侄子的牙關是鐵定撬不開的,他二弟向來又聽大侄子的,兒子的職位是沒希望了。他不想撿雞蛋丢西瓜,只能先把這事咽下去念着來日方長,但也把尚楠記恨上了。
尚睿廣第一次聽尚楠的事跡,不知道該驚訝還是欣慰,憋了半天,肅着臉道:“誰讓你去面試的?”
尚楠一愣。
尚睿廣後知後覺不對,繃着臉補充:“跟王叔說一聲他會給你找合适的位置。”
“不用那麽麻煩。”
尚井:“……”
雖然他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是爸你在你兒子剛說完讓大堂哥過來面試之後再說這種話合适嗎?
大伯臉漲得通紅。
尚楠若有所思:“……哦。”
送走纏人的大伯,看熱鬧的小叔。尚井才空出手來料理組裏的事。沒想到黃經理帶着幾個組員一直等在辦公室外面,帶着合同和資料報備尚楠短短三天裏做出的成績。
他們一旦接受了尚楠是尚家人這個設定,很輕易就把他的身份和尚家小少爺的身份對應上了。
尚家幾次活動,他們這些小職員是不夠資格參加的,但是尚家撿回來個小少爺這件事是知道的,當時有尚爺爺推波助瀾,揚城上下八卦尚家的都知道尚家撿回來一個小少爺。後來其他見過尚楠的人口耳相傳,小少爺奇醜無比這種事也傳了出來。
奇醜無比其實沒有,不跟尚家人比他就是個很乖很有前途的年輕人。
猜到這裏他們就接着想尚楠作為新人入職公司的原因,聯想了一堆豪門醜小鴨自力更生的故事,生怕尚睿廣和尚井一怒之下把尚楠開除,急着跑過來上繳功績,表示尚楠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尚井還不知道自己在員工心目中已經成了這種形象,看也沒看文件,随手扔給人事部的經理讓他論功獎勵。
一幹員工圍觀尚井和尚楠走在一塊,才徹底相信這個新人真的是小少爺。
他們還沒來得及把孫經理的事告訴尚井,但說來也巧,尚井和尚楠送完大伯和小叔,在公司門口和吃喝玩樂完回來的孫經理等人碰上了。
黃經理等人因為尚楠也在,尚井今天就是打着清算項目完成進度的目的來的,也沒讓他們走。
孫經理橫慣了,走的時候假條也沒有拿,進來時也大搖大擺,看到尚井時也沒怵,雖然看到他和尚楠在一塊讓他有些驚訝。
他想起尚井認識尚楠這事,以為尚楠沒留住客戶,跑來跟尚井求情了。
看尚井的神态,估計他們也不是很熟,要不然尚楠怎麽會放着捷徑不走苦苦面試,若不是自己之前站得遠了草木皆兵,也不會那麽忌憚尚楠。
孫經理想着先下手為強。
所以上樓下樓得知尚家小少爺神不知鬼不覺入職之後跑出來圍觀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孫經理指着尚楠,痛徹心扉:“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當初就不會錄取你,我都說了你沒經驗跟在我旁邊學習就好了你非要自己去拉客戶,搞成這個局面是你願意的嗎?我不過就是去看個材料的時間,你就纏上了總監!總監為這個項目準備很久了天天熬夜看整合,你還去麻煩總監,總監也是人啊!”
周遭一片靜谧,不明所以的人錯愕地交換視線。
孫經理是沒通網嗎?公司群裏炸成那個樣子他沒有看到?
其實孫經理他們是真的沒看到,天冷人懶,他們下午有孫經理買單,去按摩泡腳唱歌吃飯,項目很多時間緊迫,趕在下班點回來拿東西,群裏消息天天九九加,很多人點開來也沒有耐心往上滑,陰差陽錯的真的沒有人知道。
看孫經理這麽賣力,剛收過他恩惠的人不甘示弱地添油加醋。
人處在小團體裏一起幹出錯誤的事時會下意識忽略其他人的異樣,甚至會産生某些錯覺。
比如黃經理等人微妙的表情,都被他們解讀成了憤怒和恐懼。
只有尚楠前後不喜不悲那張臉沒變化,招人煩。
孫經理說了半天,發現尚井沒吭聲,于是轉換目标:“總監,現在項目已經這樣了,項目的損失要提前準備嗎?”
尚井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心裏發毛:“你剛剛去哪了?”
孫經理心裏一個咯噔,看向黃經理。
“就,去買材料了。”
“是啊是啊,總監,我們剛剛去買材料了!”
尚井:“那材料呢?”
“材料……”孫經理怎麽可能拿得出材料,意有所指:“資金不夠,工廠扣着沒給。”
“資金不夠?”
“是啊要不是今天這個新人狂妄非要自己去……”
孫經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新人,新人說什麽你聽什麽?孫浩,你是這麽窩囊的人嗎?”
尚井閉了閉眼,孫經理身後的人頭一個個數過去有半個組的成員,他後知後覺懂了,只是格外難受。
“你不是,你膽子大得很。”
孫經理不明所以,現在才注意到其他部門同事關注點的詭異。
他小心翼翼地請尚井到上面進辦公室再開會聊。
“不用開會了。”尚井正愁沒地方安置尚楠呢,聞言冷聲道:“你們上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尤其是你,孫浩,東西收拾幹淨一點,損壞的公務照價賠償。”
“大哥。”尚楠喊了聲。
尚井聲音輕了些:“我讓人事部給你買新的辦公用品,不用他的。”
待遇還挺好。
孫經理一行人卻完全傻眼了。
這話怎麽聽着,奇奇怪怪的。
有個員工小心翼翼地問:“總監,那我們收拾了東西搬到哪裏?”
尚井略一頓:“聽不出來嗎?你們被開除了。”
五雷轟頂,大概就是孫經理等人現在的感受,他們不明所以,什麽都不知道,徒然得知這個處置,錯愕和不甘甚至壓過了失業的恐懼。
這其中孫經理和各別幾個人是找好下家,不怕失業的。
如果到這為止,孫經理等人還能反咬尚井胡亂裁員,接下來厚重眼鏡那個新人職員給尚楠遞的資料就是徹底壓斷了他們反擊的利器。
一起跟過來的資料組組員沒憋住,脫口一句小少爺,錯愕之後改成尚經理。
“合集整理花了一點時間。”
“沒事剛剛好。”尚楠開口攔住尚井:“大哥,你先別急着走。”
孫經理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孫經理作為項目的負責經理,各個分組的成果都要過他的手。尚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抖出一疊資料,數據詳細到這個項目開啓的第一天到現在他們的電腦出現過的所有關鍵詞。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連他們上班期間工作軟件開過幾次都有詳細統計,和正常在工作的人次數比起來,這些人的張狂顯而易見。
心裏知道是一回事,數據擺到面前是一回事,尚井臉色難看,望着孫經理無話可說。
他自然知道,孫經理能在項目組內部搞出這種小團體,和他先前的重視逃不開幹系。用人不當,所有的惡果或許算他自作自受。
除了這些,員工們材料怎麽不合理,資料怎麽冗雜,尚楠全部推導計算造成的損失,歸總全了,一個個金額對應誰的名字細微到幾毛錢。
尚井不說,尚楠就替他說,上下嘴皮子動動的事:“希望你們在規定日期把賬目打到公司的賬戶上。”
孫經理責任最大,面對的是一大筆金額,頓覺兩眼發昏。
“時間到了,錢還沒收到,律師函就會寄到啊,別想着蒙混過關。”林缺補充說。
林缺這一下還提醒了孫經理:“那你呢!不是說客戶沒留住損失全部你承擔嗎?尚井你眼瞎了嗎,這個新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尚井只知道尚楠是拿下了客戶的。
被他喊去計算尚楠功績的部長一直在群裏直播觀戰,現在火急火燎拿着資料沖下來:“總監!”
她喘了口氣,瞥了眼孫經理。
“尚小……呃,小楠拿下了褚總監的合同,因為超出了績效考核的标準……具體獎勵還得您和董事長來看。”
孫經理聽不是吳小姐,懵了:“褚總監?哪個褚總監?”
“褚氏那個呀。”部長核算出來就把這事發到群裏去了,可以說,這至少把對尚楠有疑慮的人打散了一半。
部長:“哦,報告說吳小姐也在,我們碰巧知道一點別的事,正好趕上了就一起說吧,孫先生,你夥同外人非法侵害本公司財産,還有一份違約金要付的。”
項目損失和違約金,孫經理傾家蕩産也還不起,真追究起來,孫經理躲不開刑事追責。他不知道為什麽短短一個下午事情全變了,兩眼抹黑,紮紮實實地昏了過去。
這還不算,孫經理醒來時躺在醫院,律師和警員找上門把他監視了起來,孫經理四處找以前人的電話,但是他落到這個地步,別人避之不及,哪裏會有人幫他。
短期內項目組重組,尚楠坐進了主管經理的辦公室。他之前趕數據早早把冗雜的部分統計了出來,現在項目重組,所有工作也不用從頭再來,在原有的基礎上修改更進就可以了,有了足夠的預算,材料他們也換了一批更精貴的。
尚井不知是出餘對尚楠的不放心還是吸取了前車之鑒,手頭推了很多事情每天都親自看一遍進度,他發現,現在的工作效率是之前的五倍有餘,就算沒有孫經理作祟,尚楠的工作效率也比其他人高出兩三倍。
要知道,尚氏招人一直是高标準高學歷進來的,尚楠一個差幾個月才滿二十歲的半大男孩,進入職場一點兒也不生疏,甚至說看起來還有些保留,短短幾天之內就牢牢坐穩了辦公室的椅子,出于對尚家小少爺好奇的人過來找茬,他也沒有半點吃虧。
尚家小少爺來勢洶洶,公司裏員工啧啧稱奇的同時,也有人開始傳尚楠是回來搶尚井位置的。你看尚楠現在工作這個勢頭,完成以後又是一筆漂亮的案子,比尚井當初迅速多了。
還有人對比尚井和尚楠的臉,說果然長得漂亮也不一定能當飯吃。
尚楠接到電話讓他去尚井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聽到這麽一兩句。
尚井最近看他的眼神确實猶猶豫豫,黃經理還不止一次勸尚楠藏着點鋒芒。
尚楠不做表态。
尚井的辦公室和項目組在同一層,也大,門是磨砂的,隐私性相對較高。進去時尚井正在和別人打電話,示意尚楠在旁邊等一會。
尚楠抄着兜窩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最開始那幾天他都有規規矩矩地穿正裝,後來新辦公室的位置還沒有坐熱,他就每天衛衣風衣牛仔褲,還破洞的那種,也不出去談客戶,就在各個組員的辦公室裏轉,像大學生志願者,要不是脖子上拴着的工作牌都看不出是職員。
少年一窩進椅子就給人他睡過去的錯覺,尚井打完電話就看到這一幕,錯愕地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原先尚楠皮膚蠟黃的,最近只感覺可能偏黃,現在隐隐的還覺得白淨,和他本身沉靜的氣質融在一起,清隽了很多。
總覺得這層皮掀開來底下還是美人骨。
尚井被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是不想打擾尚楠的,因為尚楠皮膚色淡下去,眼睛周圍的困倦就格外明顯。他想想自己這幾天早出晚歸,尚楠幾乎和他一樣。
好歹一個不大的男生,尚軒在他這個時候還沒心沒肺地花天酒地,人最經不起對比,以前覺得尚軒怎麽怎麽天真活潑,現在尚楠在他面前,尚井再想起尚軒就覺得怎麽怎麽不懂事。
尚楠手一動,抓住了尚井給他披小毯子的手。
看清是毯子,尚楠一愣,大哥眼裏後湧的慈愛還沒有褪下去,尚楠掃了一眼,背後起了一層寒毛。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他經常看到這樣的目光,慈愛的,憐惜的,來自黃經理,林缺,和很多組員,現在他大哥也這樣。
尚楠收回手:“大哥找我來有事嗎?”
尚井給了他一個文件袋,是三號分公司的資料。
尚井想把三號分公司給他。
三號分公司不在揚城,離這邊有四個小時的車程,不算特別遠,但也絕對不近,處于機場開通不了,車程有些累人之間,所以尚井給他自己選擇。
尚楠翻了翻,心裏盤算複活一個三號分公司大概要多長時間,兩個星期太久,一個星期怕吓到人,就當小小地出個差好了,于是應了下來。
尚井松了口氣,又複雜道:“沙龍之後很快就過年了,你也不用把自己逼太緊,除夕前後可以放松一點,回來吃個飯。”
沙龍到除夕将近一個月,那時候早就處理完三號分公司了。
尚楠知道他誤會了,也沒多解釋,帶着文件袋回崗位。
林缺一把拽住尚楠進茶水間偷偷盤問尚井現在是什麽想法。
項目現在穩步推進,林缺想不到有什麽特殊的理由非得讓尚井親自找尚楠過去的。
尚楠含混了過去,林缺神經大條,随便幾句話就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緊接着林缺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你不覺得,陳遠洋奇奇怪怪的?”
林缺起初懷疑自己是出了一個孫經理的事之後驚弓之鳥,總覺得陳遠洋的行為舉止和組裏其他職員非常脫離,他該工作的時候也工作,但是就是不得勁,因為項目重組,所有人都對進度十分關注的時候,只有陳遠洋非常無所謂。
林缺因此總下意識注意陳遠洋,也想起了原先碰到的奇怪的很多蛛絲馬跡,發現陳遠洋只對跟尚楠有關的事格外關注。
尚楠順便撈了個杯子接咖啡,單手插在兜裏,微微彎腰,遠看像動漫裏走出來的。
他聽到這側頭看林缺,淡淡道:“我知道啊。”
“所以你要看好遠洋,別讓他接觸太機密的事。”
雖然他也接觸不到。
“……”他太淡定了,林缺沉默了下:“楠,你知道雖然外面都說你沒有你們家其他人好看,但我老覺得你比他們都帥。”
“就氣質特別帥。”
尚楠:“嗯?”
“呃……”林缺:“特別像如來門下的小弟子……”
這個比喻要不得,一說完他就下意識想象尚楠腦袋噌亮的模樣,剛想解釋,尚楠拍拍他的肩膀:“我發現你有一雙慧眼。”
林缺:?
尚楠沒有細談,端着咖啡飄了回去。
林缺突然談陳遠洋,倒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入職第一天他覺得陳遠洋奇怪。
小和尚細皮嫩肉的每一道注視都一清二楚,何況陳遠洋初來那兩天時不時找借口調到他身邊。也不是說眼鏡厚重就能擋住目光的。
他最開始好奇陳遠洋到底要幹什麽,後來跟吳小姐吃飯,就确認了陳遠洋根本就是褚臨修的眼線,要不然以楊助那個有那麽一丁點兒心高氣傲的性格,怎麽會對初次見面的別家公司的小職員相談甚歡。
尚楠劃拉着筆走了下神。
項目組重啓之後他就沒跟褚臨修聯系了。
找人盯着他,還得寸進尺地要跟他訂婚,尚楠表示他再看不出褚臨修有意接近他,就是真的傻了。
他很好奇褚臨修有什麽目的。
“這是什麽?”過來送報告的小職員瞥了眼被尚楠壓着的紙:“新的材料嗎?銅綠……”
他還沒看完,紙被尚楠折了起來,只記得剛剛紙上的可能是道化學公式。
尚楠等他交接完報告出去,把草稿紙又疊了幾疊扔進垃圾桶裏,看着到了下班點,收拾了垃圾走人。
離開建築冷風一陣吹,把他細想出的煩躁吹散了不少。
和姜嘉言也有一段時間沒聯系,尚楠登回原來的社交賬號,姜嘉言憑着一己之力給他刷了滿框信息。最初幾天還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流浪漢或者年輕打工者的照片,尚楠匆匆看過去,落在最後一條。
姜嘉言:上次送去檢測的電子報告發你郵件了。
尚楠回了他個紅包。
姜嘉言守着手機呢,尚楠一回他就打電話過來了。
姜嘉言:“喂?你現在在哪呢?”
尚楠從車上下來,走了幾步才說:“到尚宅門口了。”
話音剛落,某種本能的警覺讓他放慢了腳步,後腰線緊繃了些。
姜嘉言:“聖誕要一起玩嗎?星河組了局約你啊!”
這裏已經能夠看到尚宅了,尚楠面色如常地走了回去,跟門衛打過招呼後沒有馬上進屋,而是躲在了牆後邊。
姜嘉言:“楠?你在聽嗎?”
“在聽。”尚楠哈了口氣:“他約誰?”
“你說呢?”
“那我不太有空。”
不管是約誰他都沒有空,沙龍就在那個時候,尚楠沒法分身。
姜嘉言可以自說自話,尚楠把手機揣進兜裏,挨着牆等待。
“小少爺,沒看到有什麽人。”門衛走出來說。
尚宅外面有監控,尚楠鑽進監控室一起看。
來回倒了兩遍,把關注點放在自己進這條路的時候後方接連閃起的白點。
除了他沒有人是真的。
這個白點是光影。
尚楠盯了一會,心中了然了。
是鏡頭。
褚家。
褚夫人親自泡茶遞給對面的女人,諾大的客廳,除了來往的傭人就只剩她們兩人,本該是相談甚歡的場景。但因為階層微妙的差距,對面的女人局促着端着坐姿,這麽久了她們還沒有聊開來。
“小楠平時會喜歡玩些什麽還是看些什麽嗎?旅行呢?”
羅瑛:“……喜歡看書吧,他很少出門。”
褚夫人看着她眼裏的陌生,了然地點點頭,轉而扯了別的話題,沒有再提過尚楠。
羅瑛莫名其妙接了邀請過來,喝了下午茶又被恭恭敬敬地送走,全程摸不着頭腦,只隐隐約約意識到一點,褚夫人一直在打聽她的小兒子。
也不是尚軒,也不是尚芸,就是那個她一點兒也不了解的小兒子。
褚夫人的涵養使她一直沒說什麽,但女人何其敏感,羅瑛愣是從這其中看到了讓她不自在的情緒。
“我覺得我直接跟他聊吧。”褚夫人攔着剛回來的褚臨修,說:“尚夫人對小楠的熟悉程度還不如我,我好歹知道小楠喜歡吃甜的。”
“那是我告訴你的。”褚臨修一頓:“你跟尚夫人見過了?”
“喏,人家剛走沒多久。”
褚臨修:“……”
“我自己跟他聊吧,你會吓到他的。”
事實上褚臨修剛把這事告訴父母,整個褚家七大姑八大姨基本都知道了。各地的褚家人吵着要回來辦婚禮,連婚禮時候禮花誰來買都分配過了,最後還是褚臨修一盆冷水把他們全給澆了下去。
“他還小。”
褚臨修工作越忙,親戚電話越是一個接着一個打不停,最後他把私人電話都交給了楊助,楊助幫他挂電話挂到麻木。
褚臨修父母被兒子“威脅”過後除了年齡,別的一個字沒敢透露,沒有名字,沒有照片,讓這群想越過褚臨修親自去找人的親戚們無計可施,氣急敗壞,然後僅憑着這個年齡,愣是把褚臨修從小到大這麽多年來可能遇到的對象全部篩選了出來。
最後鎖定在一個寺廟裏。
褚臨修小時候體弱多病,褚家人請人做法,最後把褚臨修扔進寺廟裏想養兩個月看看,兩個月過後家裏人偷偷去看,見褚臨修果然健康了很多,于是就這麽暗地裏照看着讓褚臨修跟着群和尚過了三年。
那個時候褚臨修身邊是跟着個白淨小孩的,但是他們把褚臨修接回來之後就沒人再看着那個寺廟了。現在想想那個白淨小孩長到現在應該也有個十九歲了。
可那白淨小孩是那群和尚的小弟子,那不就是個小和尚嗎?
褚家人吓得找回原來的寺廟地址,發現那破廟早就拆了建成園林,然後四處打聽,也沒人說見到這麽小的小和尚過。
因着這麽一深挖,當時親戚們去看褚臨修時拍的照片做的紀念也都發了出來,确實是有那麽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和尚,光着小腦袋,大拇指上套了個醜不垃圾的環。
“老板,廣淨師父的郵件看不看?”楊助問。
楊助常年管褚臨修的郵箱,對褚臨修特殊聯系人裏這幾個以師父結尾的聯系人特別好奇。但是這幾個人發件形式特別統一,每年過年的時候發一張照片和一句祝福,照片都一模一樣,祝福連标點符號也不差,然而褚臨修回複他們,也是一模一樣的祝福。
楊助一度懷疑他們和褚臨修是用這種方式确認對方還活着。
這是廣淨師父第一次不在除夕發郵件,而且只有他發了,楊助确認了好幾遍才喊褚臨修。
“嗯。”
褚臨修在自己電腦登錄郵箱,廣淨師父這次也只發了一句話。
廣淨師父:有人在調查玄武廟。
褚臨修很久沒看過家族群裏,看到這封郵件,第一反應是開家族群看,這一看,果然是他們家的山精野怪找了過去。
褚臨修發郵件簡略解釋了一些,又讓家裏人別再去騷擾人了。褚家一看這讓人受驚了,也就急急忙忙停手,倒也沒好意思問褚臨修怎麽就對和尚下手了。
等了兩天,廣淨師父發來第二封郵件。
楊助忍不住念叨這個廣淨師父是不是真的那麽忙,這麽久才回複。
“他不是回複,是有別的事。”褚臨修讓楊助出去:“你要是閑着就去給尚楠送下午茶,他最近貪嘴。”
是了,楊助徹底簡直外賣員,不僅要送早餐,還要送下午餐,就算是一天兩餐,他送過去也是放在前臺,已經攔不到尚楠了,因為尚楠現在上班有他大哥送。
楊助一邊慶幸不用跟尚楠直接接觸,另一邊又覺得心酸,這麽多天來讓小陳撬出二丫到底是何許人也沒有撬出來,心情別提多微妙了,偏偏褚老板一點兒也沒有被渣了的意識。
廣淨師父确實有別的事:有人看到你進他房間嗎?
褚臨修一愣。
廣淨師父言簡意赅:研究所收到揚城一個沒有執照的小診所上交樣本。
褚臨修回想了很久,鄭重地回複:
沒有。
沙龍在即,褚氏來了一批模特到尚氏試裝,晚上尚楠和幾個同事一起把模特們送回褚氏。
尚楠感覺特詭異,褚氏上下的員工對他們特別熱情,回頭率接近百分百。
起初還以為是因為模特們走過去風景線靓麗,可他把人送完出來回頭率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同事詫異道:“……你原先來過這?”
絕對沒有。
尚楠搖頭,話不能亂說。
頭還沒搖完,大名鼎鼎的褚總監聞到風聲下來逮人了。
“聊一聊?”褚總監臨時推了工作,眼巴巴來約未婚夫。
人家要聊天,同事們不可能跟着,收了尚楠轉的賬自個兒組隊約飯館去了。
玻璃瓶,玫瑰花,紅酒高腳杯和一枚帥哥,餐廳的氛圍好的不能再好。
尚楠捏了片花瓣放在手心把玩,表情淡淡的。
他面前攤了平板電腦,不是菜單,全是各式各樣的禮服和首飾,包括一些場地和鮮花,分門別類細心篩選過後歸總到一起讓他挑。
篩選很認真,有人用心做過,尚楠看到不少合他平時眼光的東西。
然而,尚楠把平板還給褚臨修。
“我不想辦訂婚宴。”
“沒必要。”
說是訂婚給兩家的長輩看得,尚楠不過是想看看褚臨修接近他是想幹什麽,不論出于前者還是後者都不需要一場任何規模的訂婚宴。
他能感受到面前的男人情緒起了波瀾,很輕地動了一下。
尚楠甚至以為他會再勸兩句。
“好。”
正好紅酒到了,褚臨修給他倒了個杯底遞過來。
“那戒指呢?”
尚楠搖搖頭:“不要。”
他來揚城之前有半年時間都在研究戒指,褚臨修要是真那麽喜歡,他回頭有時間造一對給他也不是不行。
褚臨修沒再提這事,他向來照顧同伴,就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也沒讓尚楠感覺太沉默。期間尚楠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時褚臨修在打電話,說的什麽不用了之類的話。
他大約能猜到褚臨修在說哪些事,畢竟那麽全乎的東西不像一時半會能弄出來的。
他鬼使神差地有些心軟,剛沖過水冰涼的手貼着褚臨修的後頸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先放……”褚臨修反手捏住尚楠的手腕:“……留在倉庫。”
他手沒用力,尚楠輕而易舉地掙脫出來,手背貼着他的臉凍他,等褚臨修三兩句挂了電話,尚楠已經回到座位上低頭吃飯,低眉順眼,特別乖巧。
褚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