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前

從前

君丞提出來的方法很科學合理,杜瀾無法反駁。

他只能建議:“要不然不折騰了,我們明天繼續戶外。”

君丞很心平氣和地問:“那你想去哪裏戶外?”

其實去哪裏戶外這個問題,杜瀾想了一圈,也沒太想明白。

他其實沒那麽喜歡戶外,剛剛就那麽說一下,存了點跟君丞胡別苗頭的心思,但真要讓他說他想去哪裏戶外,他也說不上來。

最後他還是說:“算了,我還是去花園逛逛就行。”

君丞抿着唇,笑着,但不笑出聲。

次日也确實沒有outing,最多去了家裏面的小花園。

早上也正如君丞所說,他們來了,不止一次。

所以小花園散步這件事情直到下午才成行,當晚杜瀾躺在床上,回想他們開始交往後的兩天,好像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談戀愛就是這樣的話,那他覺得很好。

然而周一早上,杜瀾上班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不一樣的。

因為早上十點多,他剛看診完一個病人,秘書告訴他,有個叫君丞的人給他送了玫瑰花,很漂亮的一束大紅色玫瑰花,讓人格外羨慕。

醫生同事打趣似地問他:“最近談戀愛了?”

“算是吧。”杜瀾點頭,“剛開始談的。”

剛開始談就送了玫瑰花,君丞還挺上道。

午休時間,杜瀾發消息問:怎麽想起送我玫瑰花的

君丞:秘書建議的

杜瀾:哦

君丞:秘書說談戀愛了要給對方送花,我接受對方的建議,買束花給你

杜瀾:。

君丞:怎麽?

杜瀾:原本覺得挺浪漫,但現在忽然覺得又沒有那麽浪漫

君丞:玫瑰花不好看?

杜瀾:沒有

杜瀾看着屏幕上的聊天,再想想他的花,忽然又笑了。

杜瀾:沒,挺浪漫的

能收到花就行,何必計較那麽多,況且他都沒想起來給君丞送花。

搬過去同居之後,他跟君丞商量好了,周末去大house,平時工作日在曼島住,因為曼島離他們上班的地方都不遠,開車過去很方便。

周一下班,他們各自回來後,君丞看到又站在落地窗前面欣賞風景的杜瀾,說:“你似乎很喜歡看這裏的景色。”

“對呀。”杜瀾回答,“我這種小時候窮過來的孩子,都喜歡看紙醉金迷的生活。”

君丞站在他身邊,問:“你的家鄉在國內哪裏?”

杜瀾報了地方,是一個很偏遠的小縣城,“你肯定沒聽說過,我家地方很小的,我都是小地方來的,坦白說我這輩子上高三之前,從沒想過自己要出國,還來這邊當醫生,要知道我從前最不想當的就是醫生了。”

“因為我大概算是出生在一個小地方的醫生世家吧,就我爺爺,我爸爸都是學醫的,我媽是護士,我家是當年特別流行的醫護配。”

“那之後,你為什麽從前不想當醫生,現在又當醫生了?”

“從前不想當因為當醫生太忙了呀。”杜瀾吐槽,“我媽身體不太好,在我六七歲的時候宮頸癌去世了,兩邊長輩也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不太管我,我爸就開始一個人帶我。他是神經外科的醫生,每天特別忙,壓根沒空管我,就給我脖子上挂個鑰匙,每天放學自己回家,到飯點去各種鄰居家蹭飯。”

“我小時候還流行單位集資房的事情,我爸媽買的房子就是單位的集資房,小區裏都是醫院的同事或者家屬,大家彼此認識,知道我們家什麽情況,經常收留我吃飯,所以我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君丞沒有過小時候去其他人家裏面吃飯的概念,想了想問:“就像我小時候經常會有的同學聚會?”

他小時候,同學倒是經常湊到一起玩。

“不是。”杜瀾笑着搖頭,“不一樣的感覺,我小時候哪裏有什麽聚會的概念,跟其他同學都是一個院子裏的孩子一起瘋玩,吃飯就是去別人家裏面,對方長輩也在的,給我添一副碗筷。之後過年的時候,我爸還要去我經常蹭飯的人家裏面送禮送錢。”

“你聽着大概也知道我小時候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了。”杜瀾攤手,“我家小時候就亂得跟豬窩一樣,因為就我跟我爸倆人,我爸完全沒時間收拾,每天能在晚上八點前回家那都是難得一見的事情,我一個小孩也不知道怎麽收拾,也沒人要求我收拾,反正我小時候家裏的東西就基本都是亂扔的,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上高中的時候。”

“上高中我開始住校,看到別的同學都收拾自己的東西,我感覺我自己不收拾的話會影響到其他同學,才開始慢慢收拾東西。”

“再後來……就是我家出事了。”

君丞問:“出什麽事情?”

杜瀾轉頭問君丞:“有紅酒麽?”

君丞從酒櫃裏拿出紅酒,倒了兩杯,回身想遞給杜瀾的時候,看到杜瀾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他也走到沙發上坐下,将紅酒遞給杜瀾。

杜瀾接過紅酒喝了幾口才說:“後來,縣城裏縣長的兒子年紀輕輕得了腦瘤,去市裏面的醫院看過了,那邊的醫生不願意開刀說太危險,讓回去做點姑息治療,準備後事。縣長當時非常不樂意,又托人去首都問了,還是不行,後來才想起我們這個縣城的人民醫院。我爸的醫術其實挺好,市裏面的醫院早就來找過他,但他不想離開那個縣城,不想離開那個醫院,覺得在那邊幹了好多年,同事和鄰居人都挺好,就一直沒離開,他那個時候已經做到了主任醫師,所以縣長去人民醫院找的時候,直接就找到我爸那了。”

“我爸看了片子也不想做,直接說那個瘤子的位置非常不好,功能區占位嚴重,手術成功概率不到20%,很可能下不來手術臺,也是建議做姑息治療。”

“但縣長不樂意,帶人在辦公室堵了我爸好多天,我爸看門診,做手術,都總有人來找他說話。後來那個縣長甚至還帶着老婆一起大晚上的跪在我家門口,求我爸做手術。我爸後來被逼得沒辦法,再加上也于心不忍,就跟縣長說清楚風險,對方表示接受,我爸同意做手術。”

“做手術前他們簽了手術知情同意書,我爸去做手術,不吃不喝熬了十來個小時,手術還是失敗了,對方連手術臺都沒下來……”

杜瀾說到這裏,笑容變得有些諷刺。

“人性就是這樣,求你辦事的時候好話說盡,發現你沒辦好的時候就立刻翻臉不認人。我爸當時就被那個縣長和對方的家人打了,還是醫院的保安出手才制止住。”

“但自此之後就永無寧日。”

“我爸的身邊永遠充斥着各種鬧事的人,醫院裏的上級也開始打壓他。我上高中的時候網絡并不發達,在我們那種相對偏遠的小縣城,縣長是縣裏面除了縣委書記以外最大的土皇帝,報警投訴根本沒用,那些公-檢-法機關裏都是盤根錯節的親戚關系,人家根本就不會理我這種需求。那個縣長似乎把失去兒子的悲痛全都發-洩在我家這裏,揚言我爸是個庸醫,根本沒資格做醫生,讓我家裏的人永遠也做不了醫生。很快院領導就找我爸談話,說讓他自己辭職,不然醫院真的很難做。”

“我爸主動辭職,辭職之後沒兩天就打算自己開車去市裏面的那家醫院,看看對方之前的邀請還是不是作數,但沒想到這一去我爸就出車禍,跟大卡車撞在一起,人當場就沒了。”

杜瀾說的時候手有點抖,酒杯裏的酒在輕輕晃着,君丞握住他的手,沒有打斷他說話。

“卡車司機全責,疲勞駕駛引起的這場事故,後來保險公司陪了我幾十萬,我當年已經上高三,快十八歲了,賠款時打個時間差,就直接賠到我的賬戶裏。”

“但我爸去世後對方還是不依不饒,仿佛傷害我們家的人自己就能得到快樂一樣,一直找人騷擾在學校上課的我,害得我每天都沒辦法上學,更別說靜下心來複習備戰高考。我家在那個小縣城裏所有的親戚朋友,無論有沒有受過我家的幫助,都避開我,我當時就像是瘟疫一樣,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再後來,我爸一個在市裏醫院工作的鐵哥們把我接走了,讓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時間,但總在別人家住着也不是一回事,我就開始考慮未來的事情。當時我對那個地方真的太絕望了,想立刻逃離,逃得特別遠,去其他省市上大學那個距離我都覺得不夠遠,之後我選擇出國,想辦法在國外學醫。”

“我當時就憋着一股氣,不服輸,對方不是說讓我們家的人永遠也當不了醫生麽,那我就當醫生給他們看看,還要做他們絕對動不了的醫生。”

君丞說:“你做到了。”

“對呀,我做到了。”杜瀾笑了笑,“雖然過程很辛苦,但也算是做到了,其實我在上大學的時候還堅持不懈地寫舉報信……”

“後來在我來這邊的第五年,那個縣長被雙規了,之後判無期,不知道我堅持不懈的舉報是不是有用,但我更傾向于是對方的政敵或者競争對手搞鬼,哈哈。”

當時杜瀾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真的是當天學習都顧不上了,出去喝酒慶祝,喝的時候一直在笑,但喝到最後不知道怎麽的喝斷片了,陪他一起喝酒的室友告訴他,他喝多了之後一直在哭,也不說自己為什麽哭。

為什麽哭……

其實杜瀾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就是覺得太苦了,也為他爸不值當。

雖然他現在的生活很好,但他可以用現在所有的好生活來交換親人平安,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

他父親的車禍雖然的确是意外,但他覺得如果縣長之前沒鬧那麽一通,他爸也不會失魂落魄地開車去市裏。撞人的卡車司機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半身不遂,一輩子就在輪椅上起不來。

但這件事情沒道理讓那個縣長置身事外,這麽多年下來,總算是老天有眼,惡有惡報。

“其實我跟你說……”杜瀾忽然說起了別的,“我跟我爸之間的感情一直不太好。”

君丞問:“怎麽?”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國內傳統的父親,平時不怎麽管,有問題就打,不知道溝通,還高壓政策,強迫我聽他的,那個時候我特別不服他,一直跟他頂嘴吵架。但真的等他去世之後,我又想起來他的好來……”

“有什麽好東西他總是會留給我,自己舍不得吃喝,掙的錢除了給我買東西,就是攢着,說将來給我買房子……之後他其實也不太贊成我學醫,他一直覺得學醫太苦太累了,讓我轉行,但我最後還是學醫了。”

杜瀾總結:“我真的不是一個聽話的讓人省心的孩子。”

但君丞卻說:“我覺得你很讓人省心。”

杜瀾好奇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你沒什麽讓我不放心的地方。”君丞的語氣很認真,并不像是在安慰杜瀾,“雖然你看起來過得很随意,但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杜瀾想了下,說:“如果你是從這個角度講的話,好像确實是,畢竟我都三十歲的人了,再讓人替我操心算是怎麽回事。”

“不是。”君丞搖頭,“很多三十歲的人還長不大……很天真。”

“那我應該不是。”杜瀾自黑道:“我感覺我還挺現實的,一點都不天真了。”

“我覺得你不是不天真,而是……”

君丞覺得杜瀾是很幹淨,無論杜瀾是不是現實,但對方的心很幹淨。

說話間已經快晚上十一點,杜瀾喝完最後一口紅酒,說:“感覺今晚一直在說話了。”

君丞抱着他,跟他頭挨着頭,脈脈溫情。

君丞的眼睛很迷人,杜瀾聽到對方低聲說:“你現在過得很好,就好。”

這周六,杜瀾又有那種自己骨頭快懶到散架的感覺,決定再去健身房泡一泡。

杜瀾很難得去健身房,特別是難得發奮圖強鍛煉,鍛煉之前熱身,鍛煉之後拉伸,認認真真地跟着跑步機的訓練教程練了半個小時,有氧之後還無氧舉了杠鈴,他都覺得自己很棒。

練完後去洗澡,洗完澡還特意把君丞拉到健身房,光着上半身讓對方欣賞自己新練出來的肌肉。

君丞摸了摸,之後說:“以你的标準來說,不錯了。”

杜瀾得意的挑眉,看到君丞似乎又想摸的時候,他攔住對方。

“別多摸,摸出問題來我現在也不能負責,還在冒汗。”

剛運動完時的新陳代謝依舊很高,身體處在一個興奮狀态,非常容易出汗。

杜瀾喜歡清爽,不太喜歡這種汗津津地來一發。

君丞表示:“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不是,你等等,你在動哪裏?!”

最後,還是如君丞所願。

來玩之後,杜瀾躺在地板上,特別想說一句:這盛世,如你所願。

杜瀾周六明顯是運動過度了,雖然他做了拉伸,但肌肉該酸痛還是得酸痛,次日早上下醒來後他就感覺腰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在床上趴了一會兒,等君丞晨練完推門進來時,杜瀾問:“你有筋膜槍麽,有的話給我用一下。”

君丞站在床邊問:“身上酸?”

杜瀾點頭,“挺酸的。”

“你昨天做了多久的拉伸?”

“十分鐘。”

“啧。”君丞似乎露出了一點不敢茍同的樣子,“你真的是太久沒鍛煉了。”

“知道知道了,你就別唠叨。”杜瀾,“唠叨的樣子很容易變成碎碎念的中年歐巴桑,趕緊幫我拿東西。”

杜瀾:“……歐巴桑是什麽?”

“在我的意思裏就是禿頭謝頂又讓人煩的中年大叔。”

君丞無奈地去拿筋膜槍了,拿回來問杜瀾:“你自己會用麽?”

“當然會。”杜瀾回答,“我的智商還沒問題。”

杜瀾一邊說着一邊按開筋膜槍的開關,往自己小腿肌肉上貼。

小腿肌肉最難拉伸,最容易團在一起,也最容易酸痛。

筋膜槍剛貼上去,杜瀾就“嗚呼”了一聲,之後開始吸涼氣,再然後就是“啊啊啊啊,痛痛痛——”

到最後變成“嗯嗯——嘶——嗯嗯——”

團成一坨的肌肉被震動,滋味是真酸爽。

君丞聽到後面實在是有點聽不下去了,問:“你為什麽叫成這樣?”

杜瀾說:“誰用筋膜槍都這樣,你肯定也叫。”

“我不叫。”

杜瀾立刻反駁:“我不信,你下次做個高強度的運動,我給你打筋膜槍,你肯定也得叫成這樣。”

“我不會。”

杜瀾才不信,跟君丞說:“不如你再去練練,增加訓練強度,我晚上給你上筋膜槍。”

君丞覺得杜瀾的提議很無聊,但杜瀾放下筋膜槍,覺得自己一定要挽尊,就讓君丞去練。

君丞沒辦法,只能又跑去健身房。

杜瀾拿着筋膜槍,用完之後忽然覺得他挺矯情,真的,提議也很無聊,君丞居然會同意。

他們之間發生的這件事情叫什麽來着?

應該叫君丞在寵着他。

雖然他一把年紀提這個字有點羞恥,但君丞好像是挺順着他的,不是原則性的問題都可以答應。

杜瀾覺得這樣不行,他要深刻檢讨自己的行為,不能君丞好說話就一直無休止地試探對方的底線,他要收斂自己。

他收起筋膜槍走到健身房,對着正在做熱身的君丞說:“要不然你還是別練了吧?”

君丞停下動作,轉身問杜瀾:“為什麽這麽說?”

“我覺得我剛剛太任性,腦子抽了。”杜瀾主動跟君丞道歉:“對不起,我就那麽說一下,你別聽。那個要求太奇怪,太不考慮你的感受了。”

他真的不能因為自己莫名其妙不服輸的心裏又讓君丞再練一會兒,畢竟運動要适度,太高強度的運動有的時候也會造成身體損傷。

君丞走過來站到杜瀾身邊,聲音顯得很低沉。

“我不介意,你可以任性點。”

很多時候杜瀾看着随心所欲,但其實只是在自己的事情上随心所欲,對待別人的事情上從來不是随心所欲。

“不不。”杜瀾搖頭,“我這個要求真的是太蠢了,用筋膜槍的感覺都無所謂,有機會再說,你別刻意練。”

他一邊說一邊找毛巾給君丞擦擦。

還好只是個熱身沒出什麽汗,也不用再洗一次。

擦完後,他把君丞拽出來說:“你穿上衣服吧,我們今天出門逛街。”

君丞也沒有反對,順着杜瀾的動作穿好衣服,一起出去吃飯逛街。

杜瀾說逛街,本來是想跟君丞一起shopping的,但沒想到君丞又把車開到了唐人街。

他問:“來這裏?”

君丞點頭:“你不是要逛街?”

杜瀾笑着問,“我說是要逛街,但沒說要來這裏,為什麽你會開到這裏?”

“你應該會喜歡唐人街。”

“行吧。”

杜瀾覺得,既然他們都來了,那就幹脆一起逛。

逛的時候君丞問起杜瀾回國的事情。

“你每年會回國麽,會不會每年都去看父母?”

“那倒沒有。”杜瀾搖頭,“我國內沒有直系親屬了,回去也沒什麽好看的,況且世界這麽大,我想到處看看,回國的時間不算多,一般三年才回去一次。”

君丞點頭:“知道了。”

“怎麽?”杜瀾問:“你要跟我一起?”

“嗯。”君丞說:“跟你一起回國看看,再去祭拜你的父母。”

杜瀾聽後刻意口頭上占便宜:“怎麽,醜媳婦要見公婆?”

君丞奇怪問:“這跟醜媳婦有什麽關系?”

杜瀾:“你知道醜媳婦是什麽意思?”

“知道。”君丞點頭,“但這跟醜媳婦有關系?”

杜瀾想問君丞知不知道他口中的醜媳婦說的是誰,但又怕君丞真的知道了晚上懲罰他。

感覺他對牛彈琴了一通,毫無意義地輸出挑釁。

今天去看電影了orz……我争取努力在年前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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