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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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和國慶的假期一過,逋入秋,就是連城一中的校運會,天氣還有餘溫,學生依然是短袖長褲,紅綠相間的操場上停滿了一群群藍白色的海浪,遠看着清涼解暑。
主席臺上的廣播員字正腔圓地念着班級的出隊順序,等念到高二25班時,衆人的目光不由朝方陣望去,一道道纖細優美的風景躍入眼簾,藝術班打頭的是舉牌的吳春妮,一身粉白的禮服裙襯得她耀眼奪目,此時的她就像只驕傲的天鵝,仰起下巴供人欣賞和誇贊。
“江月年,你那個好朋友這次報名什麽項目?”
顧骁站在方陣的側邊,目光往25班瞧,說:“怎麽沒看見她?”
江月年也在張望,忽然看到舉牌的女生旁邊還跟着一個白兔玩偶,像個吉祥物一樣。
25班就排在他們班後面,非常方便轉頭打量,江月年驚訝道:“不會真是那只兔子吧?”
“啥?秦湄是那只兔子?”
顧骁震驚的嗓音落到方圓幾個人的耳朵裏,薄司譯雙手環胸,剛要開口,就聽他自顧自驚喜道:“她怎麽知道我喜歡兔子?!”
薄司譯說:“顧骁,你帶宿舍鑰匙了嗎?”
他“啊”了聲,道:“帶了。”
說着顧骁便從兜裏掏出鑰匙,薄司譯也拿了出來,他的鑰匙上有一個兔子挂件,躺在他手心,在顧骁瞪大雙眼的瞬間落了句:“誰知道你喜歡兔子了,你連個兔子都沒有。”
顧骁反駁:“我養過兔子。”
這時候一旁的江月年翻了個白眼:“初中那會讓我們去你家看兔子,沒兩天就說挂了,說是被你舅舅炖了。”
薄司譯略微驚訝:“還有這種事。”
顧骁連忙解釋:“我放學回去就在鍋裏了,我保證一口都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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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年哼了聲:“離小湄遠一點,我怕你把她吃了。”
她這話令顧骁頓時有些羞澀,擡手揉了揉脖子,說:“那得看她願不願意……”
薄司譯瞥了後排的方陣一眼,那兔子玩偶挺着圓鼓鼓的雪白肚子,還擡手摸自己耳朵,還是只垂耳兔。
摸了一會又不摸了,耳朵耷拉在兩邊,為什麽他會覺得手感不錯。
“小湄才不會願意,等等,你想追她?”
江月年眼睛瞪大,下一秒就自己捂住了嘴巴。
薄司譯臉色冷淡道:“站好,別說話了。”
“聽到沒,體委讓你別說話。”
顧骁雙手叉腰,給江月年一個警告的眼神,回身,發現薄司譯看他的眼神,有種說不上來的沉鋒。
開幕式結束後就是為期三天的正式比賽,所有一中學生難得能在學校裏享受繁重課業外的自由,就連高三也能借此機會放松。
秦湄的玩偶服原本參加完開幕式後就可以脫掉,誰知道學校搞校運會,連教職工宿舍的小孩都過來湊熱鬧,這會扒拉着她的兔子腿要合影。
“小湄!”
忽然身後有人碰了下她的兔子頭,頭套裏的固定塑殼頓時壓到了她的脖子,她下意識扶着腦袋“啊”了聲。
“怎麽了?”
秦湄透過頭套的兔子眼睛看到江月年的臉,說:“別碰頭。”
“啊!不好意思!”
兔子搖了搖腦袋,說:“原諒你了。”
秦湄擡手把頭套摘了下來,剛才熱得她頭發都黏在臉頰上了,江月年說:“你流好多汗啊!給你水!我剛從司譯那兒領的,還沒喝呢!”
秦湄順着她視線看見薄司譯在操場不遠處擡水,一道背影舒展又閑散,有人幹起體力活來都能一副松弛有度的姿态,放下水後幾個女生湊他那兒拿水,旁邊跟他站一起的顧骁就顯得有些形單影只了。
而薄司譯就只是把水放下,也不遞,微側着身,手伸進口袋裏,忽然目光好似掃到她這兒,她趕緊避開視線,對江月年說:“你接力賽什麽時候,我去給你加油,穿這一身迷惑你的對手。”
“穿這身怎麽迷惑啊,你應該穿你們班舉牌女生那種,粉白色的連衣裙,露出肩膀,雪白雪白的,給我亮瞎對手的眼睛!”
江月年誇得大聲,秦湄嘎吱窩夾着兔子頭,挺起圓肚子說:“我穿這個不好看嗎?”
“江月年!”
這時有人朝她喊了聲,秦湄擡頭望,看到顧骁小跑了過來,說:“咱們班比賽快開始了,啦啦隊趕緊上啊!”
說着目光朝秦湄落來,笑出一排大白牙:“這麽熱的天穿玩偶服,辛苦了,不過很好看。”
江月年眨了眨眼,“喲,偷聽我們說話呢!”
剛才秦湄問了句“不好看嗎”,顧骁就立馬過來表示了,他也大方,說:“你的嗓門,咱們啦啦隊不能沒有你。”
秦湄見狀道:“我也要去給我們班加油了,年年,到接力賽的時候我去給你喊加油。”
兩人分開後,秦湄熱得不行,拖着身子往宿舍走,想到江月年說的禮服裙,心裏嘆了聲,誰不想穿得漂漂亮亮,但價格太貴了,也許等以後她掙錢了就能穿上了……
“給我交出來!”
突然一道憤怒的嗓音從操場外的小樹林裏傳出,頓時把秦湄吓一跳,忙扶好自己的兔子腦袋,轉頭望去,就見樹林裏邊站了幾個穿校服的男高生,正被一個穿着格子衫和西褲的中年男人堵住了路——
“現在是校運會,不是你們的抽煙大會!別以為這會沒人看到,全部給我去教務處,叫家長過來!誰給你們抽的煙!”
秦湄趕緊抱頭往校道外走,汗在頭套裏一直往下流,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麽,手就去摸手機,想起因為今天穿這身玩偶衣服,她手機就鎖在宿舍裏了。
算了,回宿舍再說吧。
這時那幾個男學生被姜還是老的辣的老師提出樹林,中年男教師嗓門罵得冒煙:“還有誰也抽,別想包庇,一只蟑螂出現就表明有一窩蟑螂,我得給你們連窩端了!”
秦湄瞳孔猛地一睜,現在的老師都是跟學生玩心理戰,一旦供出來就直接搜口袋,主打的就是措手不及人贓并獲。
秦湄硬着頭皮往宿舍走,可沒走兩步又想到薄司譯,想到他給的燈籠和筆記,心中天人交戰,這會操場上還有吶喊聲此起彼伏,從這兒去宿舍還有一段距離,而薄司譯就在不遠處的操場發水。
算了,比起換衣服,人命要緊!
她扶着兔子腦袋往回跑,第一次慶幸薄司譯長得高,站哪兒都是人群的亮點,剛走近就看到另一個女生跟他說話,秦湄喊了聲:“薄司譯,老師找你!快跟我來!”
她現在戴着頭套,行事異常無所顧忌。
少年神色一怔,似乎在判斷她說的話,就在秦湄握起兔子拳頭時,他終于邁着長腿朝她過來。
秦湄扭頭,徑直往器材室走,腦袋頂着一顆悶重的頭套,經過操場時一群群老師正在那兒欣賞他們學生的風姿,秦湄覺得自己在頂風作案。
器材室後面的小道挨着學校的圍牆,雜草叢生,等薄司譯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白兔子貓在了草叢裏。
他雙手環胸走過去,唇邊抿着笑,說:“兔子老師找我?”
她也不摘頭套,只是小聲說:“你快把你口袋裏的東西扔了!老師要查了!我剛才都聽見了!”
薄司譯眉頭微凝,“你聽見什麽了?”
他帶一個兔子挂件犯法嗎?
“我那天在夜市攤裏就提醒過你!你剛才分水的時候還把手揣進兜裏,服了,你就這麽忍不了!”
秦湄目光往他褲袋裏看,果然看到一個方形凸起的輪廓,急忙道:“你往這兒,遠一點這兒扔。”
薄司譯看她伸着兔子短手往草叢裏指,人還蹲在裏面不敢出來,他凝眉道:“我憑什麽扔?”
秦湄瞳孔睜圓,嚯地站起身,壓着聲氣道:“那你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老師從你口袋裏搜出煙來,你就完蛋了!”
說完她就往小道外走,一顆心緊張得咚咚直跳,生怕薄司譯跟着一起出來,她現在雖然戴着頭套看不見臉,但也明顯啊!
“司譯!”
忽然身後有人喊了薄司譯一聲,連着她也心髒一緊,聽那人說:“班主任正找你呢!”
秦湄縮着腦袋,看吧,說你還不聽,這回與她無關!
“好,等一下!”
薄司譯說罷朝不遠處那只低着頭的兔子小跑過去,“躲什麽?”
秦湄剛想說“該躲的是你”,就看到他的手伸進兜裏,眼看他把東西掏出來遞給她,吓得她渾身定在原地,目光迅速往四處瞟,“你……”
“小兔子,替我藏好了。”
掌心隔着兔子手套壓來一個方形物件,秦湄眼睛都熱紅了,罵他:“混蛋!”
“別扔了。”
他嗓音低落在兔子耳邊:“一會我回來找你取。”
秦湄吓得氣都喘不上,一邊要觀察四周流動的教師群體,一邊着急找不到褲兜,最後摸到玩偶服的大肚子,直接擡頭把東西塞進領口裏。
一會,她要當着他的面把煙一根根撕了,然後索取接下來的所有學習筆記本!
雖然這麽想,但第一時間還是要扔掉贓物,秦湄又想到器材室後面的草叢,圍欄外面就是校外,她朝那兒丢就行了。
哪知剛走到器材室的正門就看到大門敞開着,體育老師讓學生趕緊搬鉛球,一會要開始鐵人三項。
秦湄擡手撫額。
總不能把贓物帶回宿舍,秦湄恨自己膽子小,但萬一被發現了,她肯定不能承認自己抽煙,那她把薄司譯供出來的話,被問什麽關系的時候,她又套上了一個洗不清的男女關系不當的罪名。
心裏對薄司譯的恨又多了一層!
秦湄摘下頭套,想擦眼睛和汗,可是身上又沒紙巾,這個玩偶服又不幹淨,她不敢碰臉,只能坐在防機動車的矮欄杆上擡頭仰目。
身上被裝了一個定時炸彈,他就不怕她去告老師麽!
也不知他是信她,還是捉弄她。
秦湄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以他年級第一的身份,老師怎麽也會保他的。
越想越累,雙手托腮,忽然眼前一道暗影罩來,隐蔽了一點日光,下一秒,面前遞來了一瓶水。
秦湄愣然地擡眸,對上一張逆光而來的深邃臉龐。
她眉頭頓時皺起,“趕緊把你的東西拿走!”
說罷她站起身,水也不要了,說:“器材室那兒都是人,你找個地方交接。”
薄司譯給她擰開了水瓶蓋,把水放到地上:“讓你等我就一直在這等,也不會找個陰涼點的地方。”
“哼。”
秦湄扭頭:“我等老師呢,別站我那麽近。”
薄司譯那眼神又似乎要戳穿她,轉身往小道上走,那兒通向小樹林,剛才那些人就是在那抽煙被抓到的,薄司譯也太熟門熟路了。
秦湄想提醒他,卻見他一雙長腿往小樹林邊的自然科學園走去,那兒藤蔓密布,角落衆多,人在裏面不容易被看見,倒是誰進來容易發現,秦湄等薄司譯進去了,自己才佯裝無事地路過。
入秋的梧桐樹開始落葉,濃林隐蔽,秦湄這才敢摘下頭套喘氣,難得涼快一些,就見薄司譯倚在纏滿紫藤蘿的梁柱上,說:“好奇什麽,第一次來?”
秦湄點了點頭:“我都不知道學校還有這種地方,以前都是去舞蹈室,你去過那兒嗎?”
他微搖了搖頭,秦湄說:“你看,有需要才會去。”
說到這,她眼神意味深長:“你來過這兒抽煙嗎?”
薄司譯垂眸笑了聲,那梨渦若隐若現,他站在藤蘿架下,秦湄忽然想起一句詩:為誰風露立中宵。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抽煙?”
“那天在夜市攤裏,你出去後又回來了,我聞到你身上的煙草味。”
薄司譯眉梢微挑,朝她招了招手,說:“過來。”
秦湄目光往四處望,确定四周沒人才走近他,“幹嘛?”
他瞳仁望着她,內裏似有陽光透過叢林的細縫灑下的點點金斑,他低頭俯身:“如果我說是司機在車裏開着空調抽煙,染我身上了,你信嗎?”
秦湄瞳孔微擴,雙唇因為驚愕而微微張着。
“我或許可以信你一次。”
薄司譯看着她抿得紅潤的雙唇,在那兒一張一合地對他說:“就像你信我不會把贓物給老師,告發你。”
簌簌的風吹拂過落葉,秋天要來了,可卻沒有帶走他的燥熱,他低聲道:“如果真是贓物,我不會給你。”
池塘裏的游魚浮上水面,咕嘟地吐了聲泡泡,秦湄驚愕地看他,見他眼裏碎着難得的、惬意的笑。
她心跳咚咚地像上了發條,不禁擡手捂着:“那你給我的是……”
薄司譯無奈笑道:“給你什麽都收着,也不仔細看,藏哪兒了?”
被他一說秦湄就不高興了:“當時你同學在那兒看着,我要不是戴着頭套我都要被認出來了,我還研究你給我什麽,我捂住都來不及!”
“行了,”
少年語氣吊兒郎當地愉悅道:知道你生怕別人發現我抽煙。”
秦湄氣鼓鼓地把手伸進玩偶服的領口,手在裏面來回地掏,薄司譯先是一愣,旋即慌忙撇開視線。
忽然,秦湄眼睛一亮:“摸到了,幸好卡在了上面,不然掉肚子裏就得脫掉衣服了!”
譯哥:卡……卡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