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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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湄問出這句話時,連心髒都要從嗓子裏跳出來。
如果薄司譯讓自己選他,是不是代表他不止是單純幫她去集訓,這裏也有情分在。
風吹樹林,兩人安靜地站在一起,他漆黑的瞳仁望着她:“你了解過這個學校嗎?”
一句話把秦湄問住了。
薄司譯又接着說:“你要專攻戲曲學院,意思是放棄這片森林裏的其他樹,你現在才高二,你能确定自己以後的方向?”
秦湄預料到薄司譯會用冷薄的語氣說出冷嘲她的話語,心裏有些不高興,擡頭看他:“那你的意思是我要接受你的錢,我跟你非親非故的……”
“我不是說了,”
少年眉頭微凝:“跟我媽說你是我女朋友就行。”
他的語氣好像當初這個決定就是為了讓她心安理得地收錢。
秦湄抓着衣角:“那你媽媽怎麽看我?為了錢出賣自己嗎?”
她話一落,薄司譯鼻翼哼了聲:“你賣什麽了。”
秦湄這會目光往旁邊撇,低着頭難為情道:“當女朋友什麽樣?我收了你的錢,萬一你要求我……”
忽然,低垂的腦袋前湊來一張放大的俊臉,把秦湄吓得瞳孔睜圓,他彎腰側眸看她,濃密的睫毛如樹蔭一般掃落暗影,也遮罩住她視線裏的一點光,他勾唇時眼角也在翹起,像狐貍眼,對她說:“要求你跟我做男女朋友間會做的事嗎?”
秦湄腦子轟地一下燒開了鍋,臉頰都燙了起來,往後退了步,薄司譯的臉就湊了過來,嗓音低澈地對她落:“你會為了錢做這些事嗎?”
“當然不!”
秦湄脫口否認,她還記得吳春妮的事,當初恩愛是真的,薄情寡義也是真的,吳春妮以為男人給她錢是愛她,實則不過是從她身上以另一種方式掠奪回來。
她還記得在溪嶼集訓的那次,她為學費愁苦時,吳春妮也讓她跟她去認識人,真的差一點……
忽然,她腦子轟地一下想起,目光驀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如果當時他沒有叫住要上車的她,那她是不是就會變成第二個吳春妮?
少年目光深沉鋒銳,仿佛要撬開她,探入她的心底裏說:“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就在他收回遞錢的手站直身時,手腕忽然被一道溫軟圈住。
秦湄心髒砰砰地像在擊鼓傳花,她仰頭看他,頂住那股無形的壓迫感道:“之前我收過你錢,我信你。”
從前不會做,現在,也不會吧。
薄司譯看着她的指尖落到那枚信封上,眼神先是一怔,旋即便像蓮葉開了苞,心花怒放,饒有興致地垂眸看她:“不怕我?”
秦湄是有一瞬間的沖動,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主動承他的情,或許他說得對,她還沒确定好以後要走的路,此刻轉移了話題,問他:“以前你給我輔導學習,我給你擋桃花勢,現在我離開學校集訓,你怎麽辦?”
薄司譯眼眸裏有熠亮的光滑過:“我說過,我的女朋友在校外,沒撒謊。”
最後三個字像砸到她心裏,被燙出了灼燒感,薄司譯冷淡的一個人,卻心腸九轉十八彎,他到底是說秦湄這個女朋友是真的,還是女友在校外這件事是真的?
而她此刻捏住了薄司譯給的錢,整個人恍惚得不知所措,他親眼目睹自己喜歡過江逾白,卻還願意為她做那麽多事,她應該問薄司譯的心意,可問出來後,她該怎麽回答,她怎麽能見一個愛一個。
秦湄這一刻眼眶發起了酸,薄司譯從了良,她卻變壞了。
連成一中開學後,藝考生則陸續準備離校參加集訓,大巴車一輛輛地停在校門口,堵成一片烏泱泱的人群裏還有送行的家長。
“爸爸,媽媽,你們怎麽來了。”
秦湄看到秦延鈞和周慧萍也在送行的行列,臉色沉肅,好像孩子要上戰場丢命。
二月春風似剪刀,裁的不是柳葉,是秦湄的小命,她現在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行,目光不由往四周的同學裏張望,有事就想找薄司譯,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了這個習慣……
“不用找你老師了,她已經都跟我說了,八九個月,先去河北再去北京,秦湄啊,你才多大,一個小姑娘跑去這麽遠多危險,在家安安心心讀書不行嗎?”
秦延鈞一直給她潑冷水,就是不信她能考出成績,秦湄眼眶一下就紅了,嗓子說不出話。
“麻煩讓一讓!”
忽然有道身影擠了過來,擋在了秦湄身前,兩人目光一剎對視,他的視線裏有一縷溫沉,秦湄心頭一恸,見他轉身朝秦母道:“阿姨,您還記得我嗎?”
“诶,這不是薄同學嗎,年級第一的那個!”
薄司譯又擺出一副讨人喜歡的優等生模樣:“叔叔阿姨,喝水。”
少年從箱子裏拿了兩瓶水出來遞過去,周慧萍扯了下唇,羨慕說:“謝謝啊,真是好孩子,成績好又帥氣,你媽媽多省心。”
薄司譯禮貌道:“哪裏,我要去競賽集訓,他們氣得快把房頂掀了。”
“競賽集訓?”
秦延鈞奇怪道:“是跟小湄一回事嗎?”
“嗯,差不多,競賽的精力消耗大,如果時間花在這裏,傳統科目就顧不上。”
他語氣平靜地解釋,周慧萍卻驚訝道:“那幹嘛還花這個時間,萬一高考……”
秦母後面的話沒說下去,怕不吉利,薄司譯卻說了句讓兩位長輩一時間愣在原地的話:“我們都是提前批錄取,就算此路不通,高三還有時間學文化科,叔叔阿姨,在考大學這件事上,誰都不想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鬧哄哄的送行人群裏,秦湄坐上了這輛通往訓練營的大巴車。
等秦父秦母一走,她急忙又下了車,離發車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找到在校門樹蔭下的薄司譯。
她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忍不住問:“你真要走競賽的路?”
“能提前半年錄取,為什麽不?”
“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她忍不住問,薄司譯這時眉梢微挑,陽光一照,像個美少年。
“我為什麽要跟你說?”
秦湄張了張唇,可她的事他都知道!
此時薄司譯下巴朝不遠處的車揚了揚:“還不上車?”
秦湄被他催得緊張,眼眶還有些紅暈:“剛才謝謝。”
薄司譯淡“嗯”了聲。
秦湄又問:“也是去首都集訓嗎?”
少年雙手環胸,忽然想笑:“怎麽了,今天問這麽多。”
秦湄從兜裏把信封拿了出來,遞給他,少年臉上的笑就僵住了。
“你剛才說你家裏人不同意,這錢……你拿着去用。”
薄司譯沒好氣道:“這是我的錢,說什麽我拿去用。”
“所以還給你啊!前幾天這筆錢就是我的定心丸,讓我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既然今天我爸媽願意讓我上車,他們就不會不管我……”
薄司譯神色一沉,克制道:“所以又像之前那樣先讨好我,利用完就走是嗎?”
秦湄被他一兇,眼眶紅得冒出了一層水霧,大概是離別的難過讓她有些控制不住,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就被他勾了出來。
薄司譯瞳仁微怔,忙上前一步看她,秦湄落出來的話滿是哭腔:“那我有困難的時候你可以幫我,你有困難的時候為什麽我不能幫你?就允許你來施舍,我不可以!”
“什麽施舍,你就這麽怕我餓死是嗎?”
“那你不也是嗎!”
秦湄哭噎着聲音反問,一副受人欺負又不服輸的樣子,落在薄司譯眼裏就是只奶兇的兔子,他一時間愕然地看着她。
“哔!”
忽然不遠處的大巴車按了喇叭,把秦湄吓了一大跳,但手還是固執地把錢遞給他,好像他不收她就不走了。
薄司譯把信封拿了過來,從裏面把錢抽出分成兩沓,說:“記住了,以後一塊餅記得分我一半。”
秦湄的書包拉鏈被他拉開,往裏被塞了一疊人民幣,明明沒有重量,但她心裏又覺得被塞滿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裏的淚又冒了出來,薄司譯凝眉,低聲哄騙:“再哭,錢都拿走,不給你。”
秦湄手背擦了下眼睛,朝他道:“你喜歡吃什麽餡啊?”
薄司譯見她一邊哭着還一邊問,心頭洪水沖過似的,還要什麽餡,什麽都塌陷了,喉結微滾,說:“要你給我實心的。”
大巴車颠晃過連城一中通往火車站的馬路,看不到盡頭的視野裏,秦湄覺得自己的人生軌跡在快速地轉動,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達終點。
從南到北,氣候開始幹燥,溫度開始變冷,她在練功房裏日複一日地跳舞,手和腿就像架在齒輪裏,她暗示自己轉得越快,就能跑得更前。
她本以為八九個月的時間很漫長,直到她看見窗外的樹從枯枝變成綠葉蔥蔥,才回過神,已經六月了。
薄司譯的競賽集訓時間比她短,地點是在教育強省,秦湄當初居然還問他是不是來自己這兒,想到少年看穿她的眼神,又覺得讓他占了上風。
可是兩人第一次在器材室見面那晚,她說“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的秘密”,後來也是在同一個地方,她好像真的發現了。
如此一想,她才是占了上風的人。
“嘟嘟嘟~”
兜裏的手機震着她大腿,秦湄參加集訓後手機都被沒收了,一個月只有那麽一天的休息時間可以跟家裏打電話,此時的來電顯示是:薄荷葉。
薄司譯自從參加集訓後人間蒸發,現在居然給她打電話了,秦湄故意慢一點接通,清了下嗓子,說:“哪位。”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開口:“請問訂的青梅怎麽還沒到。”
秦湄一愣,下意識看了眼來電,就是薄司譯啊!
她忍不住發脾氣:“什麽青梅,你打錯電話了嗎!”
那頭才了悟道:“剛才急着催貨,一時看走眼了。”
秦湄眉頭皺起:“催貨?你回溪嶼了嗎?”
“嗯,每年溪嶼這時候最适合泡青梅酒。”
秦湄還沒喝過,好奇道:“好喝嗎?”
少年在電話裏落了聲笑:“怎麽,釣魚執法啊?我未滿十八,不能飲酒。”
秦湄抓了抓頭發,有些口幹:“我都要十七了,你的青梅酒要泡多久啊?”
薄司譯此刻正在小賣部裏翻日歷,十七了啊,他說:“也得一年後才行。”
小姑娘在電話裏欣喜道:“那現在泡了,等我十八歲就能喝了!”
此時小賣部外有挑擔的吆喝聲傳來,他走過去,看着籮筐上一枚枚将熟未熟的青澀梅果,握了一顆在手裏,對電話裏的秦湄說:“你是想讓我,給你泡嗎?”
譯哥:我感覺到了,她好像真的想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