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開後隐忍苦痛
分開後隐忍苦痛
民仔被抓了回去,嚴刑逼供。
“說,老爺去了哪裏,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些逼供的人回想起當時的畫面,心有餘悸,那些儀器他們之前在監視王居風的過程中,多少也見過,有了熟悉感就不怕。
但那一股龍卷風……讓他們感到很費解。
當然了,在當時那個時候,因為王府老人們下了令,花重金讓他們把王老爺還有民仔給抓回來,在金錢的誘惑下,而且見到王老爺跟民仔面對那股風也沒有要躲避的意思,他們的膽子才大了一點,即使當時風就在距離很近的地方,也還是不屈不撓地要抓人。
只是當一切都過去了之後,現在再回想起來,身上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
當時在場所有人,都見到了王居風被卷入風中變得透明,然後随着風旋轉成模糊影子的畫面。
這已經是超出他們想象力之外的事情了,他們自然想從民仔口中問個明白,既是對王府老人們有個交代,也是為了弄清楚心中的疑惑,撫慰內心的不安。
可不管這些人怎麽動用刑具。
民仔就是一聲不吭。
他被吊着懸在半空之中,渾身上下都是傷痕,面上的表情也時不時因為疼痛而扭曲、猙獰,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偶爾疼痛到極致的時候,他會咬住牙齒,直到把嘴唇都給咬破,流出鮮血,也依舊是沒吐露半個字。
這是具有極大信念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他眼神渙散。
沒什麽凝聚力。
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對外界任何過激行為都不再有反應,連皮鞭打在身上,燒紅的鐵烙印在身上,也是不喊一句疼。
沉默得甚至讓人有些害怕。
民仔的口嚴,一方面,自然是因為不會說出任何對王居風不利的話,另一方面,他內心巨大的難過,讓他沒有了說話的欲望,他的腦海中一直循環播放着一個畫面,那就是王居風最後消失的那一刻。
那畫面一遍,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就像是對他執行淩遲處死的刑罰,進行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這怎麽能讓一個人的精神不崩潰?
可即使是如此,民仔也還保有信念,那就是要盡自己最後一份力量,維護老爺的周全,不讓這些人有機會可以抓住他……這麽想着,也是苦澀,老爺究竟去了哪裏,民仔同樣是不知道的,而他的周全,或許也根本輪不到民仔去守護,這些人再怎麽逼問,都是徒然。
世上怕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找到老爺。
因為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後來,主外主管救了民仔,幫助他逃離了王府,民仔自然是先去找爺爺,爺爺很驚訝看到他回來了,見他那滿身的傷痕,不知道孫子到底是遭遇了什麽,很是擔心。
民仔什麽都沒說,他安慰爺爺,“只是皮外傷,不打緊。”
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王府的那些老人們找不到王居風是不會罷休的,民仔是他們認為的唯一知道王居風下落的人,這次他能夠逃走,下次未必那麽好運,民仔帶着主管給的一些盤纏,帶着爺爺,離開了這座城鎮,至于要去哪裏,他也不知道。
最後,看到風燭殘年的爺爺——
“我們去您的家鄉吧。”
民仔爺爺并不是本地人,在其很小的時候被抓去當兵,被迫離開了生長的地方,民仔想讓爺爺在人生最後的階段,落葉歸根,安享晚年,也算是他盡了最後一份孝道。
他雇了一輛馬車,爺爺坐在後面,他則在前面趕馬,路途中,爺爺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遇到麻煩,得罪了什麽人,要連夜逃走?”
民仔背對着爺爺,“沒什麽,爺爺,以後我就一直陪着您。”
爺爺看到民仔的後背有些聳動。
老人家什麽事情沒經歷過?
他知道,民仔哭了,只是不願意在他面前展露。
民仔回想當時,也是他在前面趕着馬,王居風坐在後面的情形,這讓他愈發地想念老爺,才止不住了淚水,眼淚從眼眶流過面頰,流進了他嘴巴裏,異常苦澀。
當時他強行把老爺緊握着的手掰開,後悔嗎?
不,他不後悔,因為他知道那對老爺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機會,可之後老爺是兇是吉,民仔就完全不知道了,老爺說過,就算成功進入了那股風,也是有很大風險的。
民仔還很年輕,精神世界還不足以強大到,在失去一個重要的人之後,還能正常的生活,心一旦空了,那做什麽都會提不起勁,很有可能一蹶不振。
好就好在,他骨子裏有一股韌勁,是很頑強的生命力,再加上老爺雖然離開了他,爺爺還在。
要照顧爺爺安度晚年的信仰,在支撐着民仔。
七、八天之後,他們到了爺爺家鄉,這個地方距離王府所在城鎮非常遠,民仔在逃走過程中,也在有意識地抹去途徑痕跡,相信那些人是找不到他的。
爺爺離開家鄉多年,要找親戚很困難,後面好不容易打聽到了消息,得知他的兄弟姐妹在他被抓去當兵後不久,都因為其它意外離開了人世。
在家鄉,他們可以說是沒有任何親人了。
這讓爺孫倆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
好在從王府離開時,主外主管給了一筆盤纏,加上之前民仔給爺爺的錢,讓他們還是找到了一個舒适安全的住所,得以臨時安身。
解決完住的問題,民仔開始積極尋找适合的事情做,那筆錢雖然不少,總不可能坐山吃空。
民仔沒找體力活,靠着被王居風教的知識,以及自己本身的聰慧,去了當地一家飯館做收賬的,雖然也是大材小用,但他很認真對待,設計出了簡單明了的賬本,幫着老板看看店裏哪裏可以節流,哪裏要開源,資源最大化利用。
還會給店裏寫書法,挂上去,讓店內檔次一下子就提高了。
老板器重他,他的待遇越來越好,不過錢沒怎麽攢起來,因為爺爺不久之後就得了重病,要不斷吃藥調理,藥挺貴的。
爺爺躺在病床上,時常對民仔說,“不要管我了,反正活到這把年紀也夠了,有這麽孝順的孫子,死也瞑目,給我治病的錢,還是給你攢老婆本吧。”
民仔很堅定地握住了爺爺的手,“我還年輕,錢可以不斷掙,您就安心吃藥調理。”
爺爺跟着民仔回到家鄉之後的那段日子,是過得很欣慰的,就算後來受病痛折磨,比起心理上的幸福感,也沒什麽了。
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終有一死,到時候民仔在世上,就真的是只有一個人了。
老人家眼睛雖然不大好,心裏不糊塗。
他感覺得出來,孫子是在牽挂着一個人的。
他問過民仔,民仔每次都會轉移話題,不代表他不會猜,王府裏之前那些與王居風跟民仔有關的閑言閑語,也傳到了老人耳朵裏。
一次,老人偶然接觸到了幾個從原來城鎮出來做生意的小商販,得知了王老爺失蹤,從時間點來看,民仔突然又跑回家來,也就是在王老爺消失後的幾天。
這中間有什麽聯系,老人不可能聯想不到。
他沒去說民仔什麽,只是無數次,在孫子坐在床邊喂他吃藥的時候,拍着孫子的肩膀,有些心疼這孩子命苦,同時欣慰,這孩子也是命硬。
後來,爺爺臨終前,跟民仔留了一番話。
“孩子,有的人留在心裏就好了,不要太過于強求,不要有執念,日子還是要照常過的,得振作起來,以後碰到合适的,娶妻生子,不要讓自己過得孤單。”
民仔有沒有聽出言外之意,爺爺不知道。
反正民仔緊握住爺爺的手,眼眶發紅。
爺爺走得很安詳,沒經歷多大痛苦,民仔替爺爺料理後事,那幾天極度的忙,忙完之後,是內心極度的空。
他有一種失去了目标的感覺,已經見不到老爺了,爺爺也走了,他一個人在這世上,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之前被壓抑着的所有負面情緒,都因為爺爺的離世被誘導了出來。
民仔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從爺爺的墓地,他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湖邊,看着湖水,愣愣地就走了過去,水從腳下,淹到小腿,到大腿,腰,胸口,脖子,嘴巴……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水中,竟然一點掙紮都沒有,就在那個極度寂靜的時刻——
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別死,活着!
民仔猛然一睜眼,感受到水溺的難受,撲騰着又游到了湖岸邊。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是老爺的聲音!
還沒完全從嗆水的難受恢複過來,民仔就四周圍到處找尋老爺的身影,可是,并不見老爺半點影子,聲音也沒有了。
不管那是不是幻覺,民仔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與爺爺的情況不同,老爺不是死了,他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或許在他成功去到了“那邊”之後,又能有什麽方法與自己聯系上了?
就算他們距離很遠,只要能聯系上——
民仔就覺得生活還有盼頭。
他振作起來,重新回到飯館工作,一邊攢錢,一邊在工作之餘,看更多的書豐富自己,也會比較積極參與周圍人組織的活動,分散內心的痛楚。
世上再無依靠的人,他被生活歷練得褪去了不少稚氣。
變成成熟,氣質給人感覺沉穩了不少。
一次,店裏來了幾位客人,正是從民仔出生城鎮過來的,民仔從他們口中知道了王家的一些消息:王居風走了,但王府不能沒有主人,府中被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王府的老人們,一派是那些妾室們,還有一派是王居風之前的親信,三方都舉薦了一個人選。
老人派們在王居風的兄弟當中,推了一個沒什麽才能,但是很聽話的;妾室派推薦了娘家勢力最大的那個小妾的兒子;親信派扶持的是王居風一個品性純良,資質也不錯的侄兒。
最後,還是親信派成功了。
親信們既掌控着王府的財政大權,又掌控着米鋪的管理大權,地位是另外兩派的人暫時撼動不了的,他們輔助着王居風的侄兒,繼續管理王府,打理米鋪,所有的一切并不因為王居風的離開而偏離正常軌道。
民仔想,老爺對王家,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大半年後,店裏來了位尊貴的客人。
客人身穿華服,氣度不凡,身邊跟着四個随從。
一行人要了個包廂,看到包廂裏挂着的一幅字,貴客連連誇贊,問老板是哪位名家之作,老板說不是什麽名畫,就是店裏一個管賬的小夥計寫的,貴客很驚訝,要親自見一見民仔。
民仔見到了這位貴客,态度不若其他人一樣卑微讨好。
這是因為他跟在王居風身邊久了,覺得世上的人,再有非凡之氣,也不如老爺,自然也就不露怯了。
貴客問了他一些話,他不亢不卑,很得體地回答,這更讓對方意外,認為一個飯館的小夥子談吐不俗,以前肯定是有什麽經歷的。
不過當時,貴客也沒有詢問更多,只是讓老板找來筆墨紙硯,希望民仔現場寫一些書法。
民仔的書法都是跟王居風學的,現場作字也不怯。
他的一手好字,自然是又博得了貴客的贊賞。
接着,貴客與他對詩,他說一句,民仔接下一句,連接玄妙,流暢,就沒有卡頓的時候,民仔作詩當中的意境,甚至還比貴客起的頭要更上一層,後者有種棋逢對手之感,心情自然是大為愉快。
後面,他幹脆讓民仔入席與他一起飲酒,民仔多少也會喝一點,便沒扭捏。
期間貴客跟他聊了一些很偏門的知識,沒有一個民仔是不會答的。
在與貴客的聊天過程中,也讓民仔感覺很好,平日裏他接觸的,都是些沒看過什麽書,或者不愛看書的人,肚裏筆墨很少,缺少一種精神上能有共鳴的交流。
而跟眼前這位客人交談,填補了這種缺失。
後來,貴客哈哈大笑,“你留在這裏是屈才了,這樣如何,離開飯館,跟在我身邊做事?”
民仔知道這客人來頭應該不小,他說出來的話,應該也是作數的,只是自己在飯館工作已經很久了,大家對自己都很好,有些舍不得離開。
見他還在猶豫,貴客身邊看上去同樣氣度不凡的貼身侍者提醒道,“還不快謝主隆恩,這是當今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