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決裂
決裂
藍茵最近上課穿的都是寬松的長袖，畢竟胳膊上有三個被烙鐵燙的燙傷，她沒有去醫院，家裏常備的有藥和紗布，自己簡單處理包紮了下，她的身體素質應該一個月之內就能好，這點傷對她來說不算什麽，畢竟受的罪多了，都麻木了。
溫胥的後招也很快顯露了出來，一個被嚴刑逼供的帝衛軍招供，說是受羅哲上将指使，故意放松了那一片區域的防衛。那個帝衛軍招供之後，當天晚上就自殺身亡。
羅哲得到消息，拖着重傷未愈的身體從宮外爬到了國王卡素的宮殿裏喊冤，據說神情無比凄厲，帝國軍隊裏最厲害的二號人物，沒有一點體面地在卡素腳下哀求，乞求他不要被有心人挑撥懷疑自己的忠誠。
卡素雖說荒淫無度，暴虐殘忍，但他不是個傻子，他不認為羅哲有這個膽子，羅哲一直算一條好狗，他不會輕易自斷臂膀。當下就把目光轉移到了負責刑訊的蕭亦和張本正身上。他們兩個都是帝衛軍的上将，有野心，一直想要上位，有這個動機。
尤其是蕭亦，一直和他不成器的兒子卡拉走的近，又是他兒子舉薦上來的。他的兒媳秦夢是個不安分的，一個女人，卻天天想着擴大自己的聲望，弄權涉政。
卡素過去懶得搭理他們，在他眼裏，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加上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兒媳，翻不出什麽浪花。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權勢和統治，大兒子是個傻的，二兒子表面溫順內含仇恨，自己要想繼續風流快活地度過晚年，最好的選擇就是死後把皇位傳給三兒子卡拉那個沒腦子的浪蕩子。
可是，在卡素看來，死後的東西可以給你，我還活着，你們就敢搞幺蛾子，那簡直是找死。
卡素本就多疑，人一向起了疑心，就越想越可疑。他一向只敲打二兒子卡柯，這下對三兒子卡拉和秦夢也漸漸有些不滿。
卡拉本就受着傷，被卡素叫過去，臭罵了一頓，整個人都是蒙的，覺得真是無妄之災。帝衛軍自己招供是羅哲的，人是蕭亦和張本正審的，關他什麽事？卡帕可是自己親妹妹，現在還昏迷着，自己這邊是受害者才對，怎麽就成了狼子野心，借機争權了？
除了卡拉，秦夢被暫停了後宮管事權，蕭亦也被調查停職。
國王卡素一向什麽都随着自己性子來，即便他沒有任何證據，只要他有懷疑，他就可以做任何事。
秦夢和蕭亦沒有被突然的無妄之災自亂陣腳，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穩，靜待時機。他們現在頭疼的是卡拉，之前秦夢禁了他的足，那日他趁着秦夢多事交雜繁忙之際偷跑出了去，結果回來就帶了一身的傷，無論怎麽問就是不說。
除了面對秦夢，卡拉根本就不是能忍的性子，現在他們都摸不準卡拉到底是遇到了誰，又闖了什麽禍。邢烨林那邊只看出來了是烙鐵的燙傷，也沒有別的線索。
卡拉的狐朋狗友，趙承風一問三不知，葉承音說那日根本就沒見過卡拉，送卡拉到醫院的宮格，支支吾吾，他根本不知道卡拉背上被燙傷的事，秦夢也沒有明說，宮格還以為卡拉是玩女人用力過猛身子受不住才去的醫院。
卡拉因為秦夢問葉承音、宮格他們那天的事，有些心虛，又怕漏了餡面子過不去，在宮殿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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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夢也不慣着他，又把他繼續禁了足，宮門一鎖，除了邢烨林給他看傷情之外，一天二十四小時派侍者跟着他。
蕭亦現在被停了職，難得的清閑，他心裏總有些不好的懷疑，卡帕的意外車禍，卡拉背上的傷。尤其是卡拉在他面前似是而非地咨詢，放逐之地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幹花，入口即化，可以止痛，同時又是毒藥，會導致傷口奇癢無比的，必須每三月服用一次解藥。
放逐之地的确有一種花，叫雪影花，劇毒，特殊方法曬幹之後毒性會大幅減輕，吃了後可以短暫增強體力及止痛，但聽說會造成傷口愈合緩慢。這種花極其稀有，蕭亦并沒有見過，也了解的不多。所以卡拉問他的時候，他就糊弄了過去，說沒有聽說過。
蕭亦不想總是懷疑藍茵，但這些真的像藍茵會做的事。藍茵在帝都裝了這麽多年溫柔無害，現在終于是裝不下去了。
蕭亦每次想起藍茵，心情都很複雜，他明白藍茵有多愛他，小時候又救了他，藍茵對他是有恩的，自己流落到放逐之地沒多久就遇到了藍茵和藍父，得到了他們很多的庇護。
藍茵從小在放逐之地出身，藍父性格太溫潤，不會嚴厲地管束教導她，她總是三天兩頭地失聯，再若無其事地回來，藍父也只能無奈由着她。開始他們也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但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她的嫌疑太大了，他們不是沒有試探過她給她解釋的機會，但她總是含糊過去根本就不解釋，久而久之他與藍父也心涼了，這些事情不是她做的，又能是誰呢？
藍父正直，蕭亦也有自己的原則，藍茵的所作所為，就像梗在他們喉頭的一根刺，讓他們如梗在咽，難以安眠。誰能忍受身邊有一個噬殺惡毒的魔鬼呢？就算這個惡魔對他們很好，但良知上他們真的過不去，過不去。
藍父站在藍茵床前，糾結着是否殺她的那個夜晚，蕭亦就在那裏看着，沒有出聲，他那時心很痛，但又覺得，如果藍茵就這麽死了，一切罪惡也就在此終結了。
可藍父太善良，最終沒有忍心大義滅親，蕭亦也下不去手。藍茵對他們太好了，在他們面前表現的溫柔又天真，他們被她僞裝的表象所迷惑，即便明白內裏有多邪惡，也無法真正下手傷害他。這也造成他們格外痛苦，他們覺得自己就像是幫兇，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起，那麽多無辜慘死的生命，讓他們良心倍受譴責。
藍茵或許察覺到了什麽，之後收斂了自己，身邊再也沒有無辜之人意外受傷或身亡，蕭亦暗暗松了一口氣。卻沒想到，幾個月後，下一個因意外去世的就是藍父。
蕭亦無法判斷藍父的死究竟和藍茵是否有關。他在心裏疑惑，糾結，他說服自己說，藍茵再怎麽邪惡，對他們兩個一直是很好的，不至于弑父。可如果那天晚上，藍茵沒有睡着，她知道藍父曾經想要殺死她呢？蕭亦不敢想了，他覺得恐怖。
藍父用生命的代價，給了蕭亦一個逃離藍茵三年的機會，那三年，蕭亦根本就不怎麽聯系藍茵，他任由藍茵在放逐之地自生自滅，甚至沒有問過一句她好不好。
他愧疚的同時，又不斷地美化藍茵，給秦夢講述他們放逐之地生活的時候，只提及藍茵表面所表現的那些美好，溫柔，堅強，善良，絲毫不提那些因意外死亡的人，那些他心裏對藍茵的懷疑。
直到三年後，藍茵也考入了帝都大學，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他想要見到她，又害怕見到她，他害怕藍茵又把殺戮從放逐之地帶到了帝都，他害怕他控制不了藍茵，他害怕她傷害自己在乎的人。
所幸，藍茵來到帝都之後，真的很好，就像她外表表現的那樣，溫溫柔柔，即便入學後卡帕經常欺辱她，她也只是忍受下來，沒有做什麽過激的事。
她這樣讓蕭亦真的很欣慰，至少，不論內裏如何，只要藍茵表現的表裏如一，不随便傷害別人，自己就會好好喜歡她，好好對她。
蕭亦對藍茵是喜歡的，青梅竹馬，怎麽可能不喜歡？只是沒有達到愛的程度，他無法愛上一個自己不欣賞的人，藍茵不像秦夢，秦夢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正直又善良的人，這樣的人，才能讓人深深地敬佩與愛慕。
蕭亦在去藍茵家的路上想了很多，他希望這次藍茵不要讓自己失望，卡拉與卡帕事情真的與她無關。
他站在藍茵的門前有些躊躇，最終還是定下心來，敲了敲門。
藍茵看到蕭亦的時候并不驚訝，她直覺蕭亦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怎麽來了？”藍茵淡淡地問道，随即轉身又在長袖外面穿了個外套。
“卡拉最近來找過你嗎？”蕭亦關上門，走入客廳，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沒有。”，藍茵随意地回道。
“可卡拉說他那日見的是你，并且還向我打聽雪影花。”
藍茵知道蕭亦是在故意诓自己，卡拉不可能承認是來找她的，不過既然蕭亦這麽直白，不兜圈子了，她也沒必要非得否認。
藍茵看了蕭亦一眼，問道，“所以呢？你是來興師問罪？”
“你承認了？這麽多年你終于承認了？所以卡拉身上的傷是你造成的？卡帕的車禍也是你？”蕭亦情緒有些激動地質問道。
藍茵皺了皺眉，“沒有證據，不要什麽事都往我身上扯。我只承認了我見了卡拉。”
“好，那今天就不說別的，我就只問你一件事，卡拉是不是你傷的？”蕭亦問道。
“是。”，藍茵直截了當地回答。
“他以後會是皇儲，未來的國王，你做任何事前能不能顧慮一下別人？你用烙鐵把他燙成那樣，你不覺得太狠毒了嗎？”
藍茵冷笑了一聲，“你們不是崇尚人人平等嗎？怎麽骨子裏還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皇儲怎麽了？國王又怎麽了？他先傷害的我，我反擊又有什麽錯？卡素不過是女兒遇到了場車禍，就把那麽多人扔進了刑室嚴刑逼供，你怎麽不指責他？你不照樣心甘情願地助纣為虐。他們皇室荒淫無道，一年以無關緊要的罪名處死了多少人？怎麽就還是高高在上無比尊貴？我反擊個傷害我的人，就成狠毒了？”
蕭亦被藍茵質問地有些啞口無言，他沉聲說道，“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過程，現在或許是黎明前的黑暗，但我們追求的就是人人平等，總有一天，這個國度，會以憲法為準則，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
“你這樣想，你确定秦夢和卡拉也是這樣想嗎？哪個皇權會甘願被削弱，大權旁落？”藍茵質問道。
“你不要攀扯她，也不要以你的想法惡意地猜度她。她和你不一樣。我現在和你聊的是你随意傷人的事！”
“我說了，他先傷害的我。我不過是反擊罷了。再說，他曾經那麽對你，你不應該感到開心嗎？”
“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開心。我和秦夢與卡拉現在在一條船上，他的确是個混蛋，但你把他傷成那樣，你不覺得過了嗎？從小到大，你都是表面歲月靜好，實際睚眦必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覺得可怕。”
藍茵笑了笑，“呵，終于不忍了，終于說出來了。我不管你怎麽想，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任何事要講究證據，我從來不主動傷害人，手上也沒沾命，我只是反擊，有的人就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罪有應得，你不應該是最先得到報應的那一個嗎？我曾幻想過你會改？但你永遠都改不了，從你父親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明白，你這樣的人，是沒有心的。任何一個人只要威脅到了你，或是讓你覺得不舒服，都會導致你的所謂反擊。你就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怪物，放逐之地孕育出的毒蛇。我在你身邊的每一天，都覺得恐怖和壓抑！！要不你直接把我也殺了吧，我好解脫！”蕭亦覺得藍茵真的是自己的克星，每一次都會被她刺激的失态。
藍茵也被蕭亦氣的嘴唇都在顫抖，一向善于隐忍的她，情緒第一次這麽失控，“你堂堂正正！你清清白白！我不指望你感激我，信任我，但你就是一個自以為是、沒腦子的白眼狼！從今天開始，我們兩清！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你！你放心，你自由了！！”
“我怎麽自由？你只要在帝都一天，你就會惹出各種各樣的事。你如果真想和我兩清，你就回放逐之地。”
“你想趕我走？怕破壞你和秦夢的事？可蕭亦，我這一輩子不是非要圍着你轉的。我留在這裏，也有我自己的事。既然你這麽厭惡我，那麽我們就各憑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們指望卡拉那個廢物能不能成事！”
“随你。”蕭亦不想再和藍茵再說下去了，他今天就不該來，他到底在期待什麽？藍茵永遠不會變，自己也永遠不會接受她這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