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還沒有放穩的盤子從驟縮的手指上劃過,細微的發出咔噠的聲音。
鹿昭聽到宸宸的這個問題下意識的愣了一下,像是沒聽明白一樣,重複道:“什麽?”
感覺自己剛才說的不夠具體,宸宸又重新錯了措辭:“就是你對盛小姐的感覺有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她剛剛又一次看到鹿昭跟盛景郁相處,不免有些思維發散:“你們這些天朝夕相處的,盛小姐也完全沒有當初那樣冷漠疏遠人了,你就沒有一點點……”
宸宸的話是在試探,只是沒有試探到底就被鹿昭的動作打斷了。
原本站在視線裏的人蹲了下去,就這樣慢條斯理的将盤子往洗碗機裏放着,聲音被瓷器輕砰聲撞得零散:“宸宸,你覺得盛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鹿昭這個問題來得突然,沒着沒落的。
但宸宸聽到這個問題還真的跟着想了,略停頓了幾秒,她不算多麽有信心的描述道:“盛小姐啊,應該是優雅的,矜貴的……就像高嶺之花?拒人于千裏之外?……感覺沒有人能看的明白她?”
“是了。”
宸宸的描述從一開始的肯定逐漸變得帶着點疑問的不确定,到最後甚至有些迷茫。
但最後這些描述統統都被鹿昭肯定了。
她略頓了下手裏的動作,擡頭看向宸宸:“所以你也和我一樣,對老師一概不知。”
風慢慢悠悠的從敞開的窗戶吹拂了進來,帶着些傍晚後的涼意。
宸宸雖然平日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實際上也有神經敏捷的時候,就像現在。她察覺到了鹿昭情緒上的變化,默不作聲的蹲到了她身邊。
一只一只的碗被鹿昭有規律的放進洗碗機裏,她像是在回答剛剛宸宸對她的問題,又像是在延續剛剛她說的那句話:“老師就像一份沒點亮的地圖,我們都只能看到在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上,她向我們所呈現出來的樣子。”
Advertisement
鹿昭說着,回憶也在随着回撥。
她對盛景郁的了解每次好像都是被動剝開的,她主動問過她兩次,一次她沒有回答,一次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算是後知後覺嗎?
直到宸宸剛剛把這個問題提出來,鹿昭的大腦才意識到了這點,亦或者才肯直視這點。
盛景郁是她的老師,她在以下犯上。
她将世界上最穩定的無血緣關系放在了陡峭的鋼索上。
在小廳裏,在後臺的儲物間裏。
盛景郁的手永遠都帶着一抹涼意,扶在腰間,落在脖頸,與這夏日的灼熱全然不同,卻又慢慢的比它更甚。
鹿昭承認她對盛景郁信息素有着難以抗拒的欲望。
她本應該沉淪下去,卻又是清醒的,清醒的過分。
提子縱然結滿了爬藤架,可終究還是握不住實體。
理智在提醒她,她并完全了解這個同她放縱擁吻,甚至臨時标記過的Omega。
不知道該說盛景郁暴露的馬腳太多,還是鹿昭太過敏感。
她正如剛剛同宸宸所說的那樣,她此刻所看到的只是盛景郁願意向她展現出來的那個她。
這是鹿昭最害怕的關系。
噩夢一樣的關系。
如果只是耽于念欲沉淪還好。
若如果不是耽于念欲……
“但我覺得盛小姐不是那種會因為不堪而藏匿自己的人。”宸宸聲音篤定着,截斷了鹿昭的思緒。
夜色逐漸攀了上來,月光透過窗戶落在鹿昭的臉上,溫柔,低落。
能跟鹿昭在一起這麽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也就是了宸宸了。
她聽着鹿昭的話就感覺她又想起了過去的那些讨厭事情,有時候宸宸真的很想去鹿絮的公司,揪着她的脖領子質問她一番。
為什麽明明是母親,卻不能給孩子良好的引導。
不做指南也就罷了,還非要是會幹擾迷失在森林裏的旅人的烏雲,讓她連北鬥星也找不到。
宸宸心中憤憤,将盛景郁同鹿絮的快要錯誤的重疊在一起的身影從鹿昭腦袋裏撕開:“她認識黑膠音樂的陳小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陳小姐是好人,盛小姐也不會差的!”
“而且盛小姐的琴聲比任何人都要幹淨,這樣的人不會有壞心思的!”
宸宸說的語氣堅定,鹿昭蹲在一旁撐起自己的腦袋。
她看起來好像心情好了些,眼睛裏也有了調侃的笑:“宸宸,陳小姐是個多好的人啊?”
明明是自己舉例子安慰人,話題卻扯到了自己身上。
宸宸沒想到自己夾帶私貨會被鹿昭就出來,耳朵一熱,解釋的語氣全然沒有剛才那樣有底氣:“是你說的盛小姐像個迷,所以我才……”
“所以也想解迷。”
不再逗宸宸了,鹿昭沒有非要她解釋出什麽,便打斷了她。
這道聲音輕輕的,卻又堅定。
宸宸驀地看向鹿昭,就見鹿昭也望着她,彎彎的眼睛藏着些什麽決定了的事情。
鹿昭又将話題扣回了一開始宸宸的那個提問上:“等我有了答案,再告訴你。”
餐廳裏安靜,洗碗機運作的聲音有節奏的嗡嗡響着。
鹿昭看着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也利落的站起了身來:“好啦,時間不早了,你也快回家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剩下的我來就行了。”
“好。”宸宸知趣兒,點了點頭便準備離開了。
她知道鹿昭是什麽樣的人,她想說的事情她一定會告訴自己,不想說的沒有人能強迫她開口。
可她又實在是不放心鹿昭,凡是跟她過去的軌跡靠上邊的現在的發展趨勢,對她來說都是一場要費掉好大力氣,才勉強囫囵個活人模樣的災難。
宸宸看得出來盛景郁在鹿昭心上的分量。
如果真的要親身經歷一遭,怕是連個活人模樣都沒有了。
可轉念一想。
宸宸又覺得盛小姐清冷孤高,是品行高潔的人。她對她們家阿昭這樣好,又是帶着去私人小島,又是送她昂貴的耳返,還不收取報酬的當她的老師,就不會是一個負心渣O的樣子。
不會的。
盛小姐一定不會讓阿昭失望的。
洗碗機在安靜的餐廳運作起來,水翻湧着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泡沫。
鹿昭靜靜的蹲在前面,沒有落點的視線随着泡沫的起伏而轉動翻湧。
剛剛的話題雖然結束了,卻依舊停在鹿昭的腦海中。
她對盛景郁現在究竟是什麽想法。
敬愛的老師,
還是厮混的夥伴?
可只是單純的厮混,她好像又覺得不是很甘心。
敬愛裏也帶着愛。
所以人可以無數次的有恃無恐,以下犯上。
鹿昭承認,這次她的确有些慌不擇路了。
就因為聽到盛景郁陳述了她的腺體問題,她害怕她被別的Alpha占有,所以選了率先下手。
因為被搶走的東西太多了,所以讓她練成了一副看起來不把很多事情放在心上的随性。
可是又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對自己難得握在手裏的東西有着空前的占有欲。
鹿昭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這一點,卻又沒有辦法回頭。
她太害怕失去她所珍視的東西了。
盡管她對盛景郁不甚了解。
盡管……
不知道是不是翻滾的泡沫有些晃眼了,鹿昭緊緊的閉了閉自己的眼睛。
而後她順着風吹過來的方向從餐廳走到了通往後院的廳裏,月影勾勒着長廊外的樹影,搖搖曳曳的拂過她的側臉,而後将那一束崎岖壓在了她的頭頂。
盡管她這一路,一直都在失去。
勝利的喜悅并沒有讓鹿昭過分的歡愉,有一瞬間她甚至都在想,司了了的确是就這麽被她比下去了,可這個人絕對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這種人不把她徹底打服,壓制住她,她是不會停止的。
還會有什麽她更沒有見識過的腌臜事情在未來等着她。
長廊吹過風來,将鹿昭披散的長發撩的淩亂。
她坐在長廊上,默然把自己想的這些歸為胡思亂想,任由思緒蔓延。
而後施施然有清涼的味道逆風落下,簌簌的像是在屋檐下下了一場小雨。
這味道不是信息素的味道,鹿昭看着手背上真實的水滴,凝了幾分視線。
而後接着有陰影從她頭頂落下,盛景郁拿着瓶便攜式的花露水坐到了她身邊,提醒式的對她道:“過幾天還要上舞臺。”
鹿昭卻不以為然。
她現在情緒算不上不高,有些随意的回道:“遮一遮就下去了,而且離得很遠別人也看不太出來。”
盛景郁卻不然,淡淡的眸光落在那人的脖頸上:“如果是在脖子上呢?”
聽到這句話,鹿昭無言的笑了。
她将自己的腦袋往臂彎裏一枕,側頭看着盛景郁:“那我就只好承認是老師做的了。”
這人眸子明晃晃的,寫着的全是有恃無恐。
盛景郁嗔了她一下,敲響了手機:“傻女。”
剛剛在樓上盛景郁就看到長廊亮了燈,鹿昭在這裏坐了有多久她就在樓上看了多久。
海風算不上平靜,荔枝也單調的一顆晃蕩。
盛景郁看着坐在身旁的鹿昭,接着又敲道:“又喺亂谂嘢咩?(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其實從出道以後,盛景郁基本上定居在北方了,即使是講普通話也讓人聽不出她的口音。
但就不知道為什麽,她很喜歡跟鹿昭講她粵語,講她小時候在家裏時時念着的話。
她知道她聽得懂。
因為這些話都是她親自己教給她的。
聽到這個問題,鹿昭目光暗了一下。
她稍擡起腦袋,用手托住了下巴:“老師聽過騎士、公主還有惡龍的故事嗎?”
這是一個很簡單很套路的故事,簡單概括就是每個王國都有一只擄走公主的惡龍,而正義的騎士永遠都會來拯救公主,捧得真心。
其實按傳統版本來講,不應該是騎士,而是王子。
可是在鹿昭的這個故事裏,沒有王子。
那個總是會在童話故事裏出現卻沒有用處的王子被鹿昭抛棄了。
盛景郁也是。
她對着鹿昭點點頭,沒有做多餘的更正。
得到了盛景郁的點頭回應,鹿昭臉上的表情緩了幾分。
好像帶着些什麽不切實際的天真爛漫的想法,她問道:“如果有一天惡龍又要把我擄走,你會救我嗎?”
可盛景郁卻反問:“你想我怎麽救你?”
不是搖頭,也不是點頭。
盛景郁在詢問鹿昭辦法。
風靜默的吹着,不知道推着哪點對上了,鹿昭擡起頭看向了盛景郁。
而盛景郁的目光始終都在鹿昭的眼睛上。
那原本靠在鹿昭面前的影子一點一點的靠近。
相顧無言,盛景郁探過腦袋,主動吻了上去
昨晚沒睡好,明天更新大約在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