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茉莉◎
“柏揚,我們來活了!”
剛送一位老奶奶客人出店的柏揚,迎面遇上歸來的雲蓁。
她笑靥如花,如同一縷清風,帶走一潭死水的時光。
他覺得,也帶走自己的某樣東西。
他的左手垂在褲縫旁邊輕彈。
天賦猶在,他細味不出丢了什麽。
素手在他的眼前上下晃動,他回神,凝視素手後面的笑臉。
“在想什麽?我在市裏接到單子,我們又得開始做花籃,拜托你剪花枝了。”
“好。”
心曠神怡的雲蓁走向收銀臺,驀然看見臺上放置白色的塑料袋,袋口釘着外賣單據。
她的喜悅心情頓時消散。
“柏揚,是你點的外賣嗎?”
“不是。”他不明白為什麽她的臉上沒了剛才的笑容。
雲蓁斂神,快步去打開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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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飄來香辣的氣味。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鋁箔盒的蓋子。
紅豔豔的湯汁映入眼簾。
暗紅的肉類令人反胃。
柏揚悄然瞄一看。
雲蓁鎮定地蓋回蓋子,束好袋口。“外賣員又送錯地址,我去還給點外賣的鄰居。”
他一言不發,看着雲蓁提着外賣離開花店。
他看過單據的地址,确實是送到花店。
兩手空空的雲蓁回來,招呼柏揚解下圍裙。“我請你下館子,你一定沒去過。”
“你想吃什麽,我可以幫你買回來。”
她佯作生氣地叉腰。“我不是吝啬的老板娘,不會讓你打白工又不包吃。走,我們一起下館子。”
柏揚不再推辭。
雖然他從沒到過大衆化的餐館用餐,但他對餐館熱鬧的氛圍不感興趣,安靜地聽她點餐。
她對點餐的事娴熟,上湯該配哪種時蔬、哪知魚類适合香煎,了如指掌。
他默默地收在眼底。
午飯後,兩人開始忙碌。
下午接近四點,高大的人影邁進花店。
他身穿英氣逼人的深藍運動套裝,微卷的短發夾耳後,展露神采飛揚的劍眉星目。
“嗨——”盛燃看見穿黃色圍裙的柏揚,笑容凝固在臉上。“柏揚,你來得真早。”
柏揚無視他的揶揄,悠然自得地剪花枝。“我在雲姐姐的花店打工。”
“打——什麽工?你來這打工?你需要打工??”
正為鐵藝架安裝花泥的雲蓁,回眸一笑:“他需要發掘音樂靈感,恰好我送貨的時候需要有人看店。”
盛燃嘴角抽搐,不想再關注柏揚那家夥,轉而和顏悅色地問雲蓁:“買菜了嗎?我有空,可以代勞。”
“中午買好了。現在是什麽時間?”
“四點了。”
雲蓁放好插花用的花泥。“你們倆留在店面,我去做飯。”
“我來打下手。”
她堅定不移地拒絕盛燃。“這次我親自下廚,你們等着吃就好。”
“行,聽你的。”盛燃敗給她,乖巧地拿起另一把剪刀,幫忙修剪花枝。
雲蓁沒想又讓他幫忙,但想了想,決定随他便吧。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柏揚突然放下剪刀站起來。“雛菊的存量不夠,我去一趟倉庫。”
“哦。”盛燃頭也不擡。
他沒注意到,柏揚從收銀臺後面的屏風拐進後屋。
廚房的水聲淅瀝瀝,雲蓁正在清洗雞肉,濃密烏黑的卷發傾瀉如雲。
煮米飯的香味彌漫廚房。
柏揚緩緩地走進廚房。
雲蓁聽見腳步聲回頭,笑道:“五點前能做好,你今晚的演出不會遲到。”
神色沒有波瀾的柏揚走近她的身後,停下腳步。
離她足夠近。
能聞到她沾上的花香味。
能看清每一根弧度優美而順滑的發絲。
他擡起雙手,輕輕地攬起她的卷發,猶如輕握細膩的綢緞。
她大吃一驚,想回頭,卻聽見柏揚和緩的嗓音。
“別動。我不會做飯,能幫你做的只有這個。”
拉小提琴的雙手,為她聚攏濃密的卷發。
指尖輕撥發絲。
猶如撥動纖細的琴弦。
發出悅耳音色的,卻來自他的心弦。
雲蓁繃直身軀。“不用束也可以,不礙事。”
柏揚沒有吭聲,灰藍的瞳孔蕩漾若隐若現的眼波。
不敢亂動的雲蓁,感受着頭發被別人觸碰,手足無措。她只能擡眸望窗外的街景,轉移注意力。
不曾想,她望見伫立店門外面的夏雲川。
他望向廚房的眼神,寫滿道不清的情愫。
與雲蓁的目光對上,他迅速移開視線,快步離去。
她一怔。
粉色的彩帶束上卷發,最後打一個可愛的蝴蝶結。
柏揚的雙手,戀戀不舍地松開。
“好了,你繼續忙。”
“謝謝。”
聽見腳步聲遠去,雲蓁悄然松一口氣,放松肩膀。
她沒談過戀愛,相親時與對方象征性地共進晚餐,一起看過一次電影,相處的過程可謂相敬如賓。
此刻,她猜不透柏揚的舉動,是有意還是順手。
她搖頭告誡自己別多想。
四道家常小菜新鮮出爐,花店暫時閉門。
小炒杏鮑菇、紅燒鲈魚、娃娃菜炖油豆腐、姜蔥炒雞肉。
金黃和紅燒的顏色,引人垂涎。
雲蓁招呼眼神直勾勾的兩人坐下。“大家敞開吃,管飽。”
“全是雲姐姐做的嗎?”柏揚有點難以置信。
“童叟無欺。趁菜沒涼,動筷吧。”
盛燃深呼吸一口飯菜的香味。“有我在,保證不會剩飯剩菜。”
柏揚先夾紅燒鲈魚,嘗一口,眼前一亮。“很好吃!”
天才詞窮,只想大快朵頤。
雲蓁自己也敞開吃,反正吃不胖。
“唔~娃娃菜完全入味,但辣味沒有掩蓋娃娃菜的清甜,好吃!”盛燃眉眼彎彎,酒窩深深:“雲老板,我能每晚來蹭飯嗎?你的廚藝太棒了。”
柏揚橫他一眼:“無功不受祿。”
“我放學早,可以來幫忙。”
“抱歉,有我一個員工夠了。”
“我可以到廚房打下手。”笑吟吟的盛燃滿眼挑釁。
果不其然,語塞的柏揚繃着冷臉。
雲蓁撚起紙巾,擦拭嘴邊的紅湯汁。“最近單子多,忙起來便沒時間做飯。”
柏揚馬上搭腔:“沒關系的,我們可以下館子,或者我叫外賣。”
“餐館的菜未必合胃口。”盛燃的雙眼彎成月牙。“我可以當你們的廚子。反正我每晚一個人吃飯,不如和你們一起。”
柏揚被他的厚臉皮震驚得無語。
雲蓁第一次聽他談起自己,不由得愕然。“你一個人住嗎?”
“是啊,父母嫌我沒有出息,把我趕出家門。”
她瞬間想到自己,眉間落寞。“或許父母對你的期望很高,才會那麽生氣。”
盛燃收斂玩世不恭的笑容,聲線低沉:“你說得對,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這種感受。”
柏揚從容不迫地破壞二人之間奇怪的氛圍:“雲姐姐,不同的音符能發出不同的聲音,我聽過最動聽的聲音,由你獨一無二的靈魂發出。”
“謝謝你,柏揚。”她知道他在安慰,莞爾一笑。
盛燃若有所思,眸色深沉。
華燈初上,家裏的車子來接柏揚去演奏廳。
盛燃順理成章地留下洗碗。
夜色漸濃,雲蓁送他到店門外。
銀白的燈光披上他的肩頭,微卷的短發鍍了一層低調的銀華。
“阿蓁。”
“怎麽了?”燈光落在她翹起的眼睫上,銀閃閃。
盛燃突然彎腰,湊近她的面前,彼此的鼻尖只有一根食指的距離。
她困惑地打量盛燃。
他眉開眼笑:“原來白天的陽光躲在你的眼睛裏,真好看。柏揚說得對,你是獨一無二的。”
他重新站直,倜傥地揮手道別。“明天見,阿蓁。”
“明天見。”
言畢,雲蓁疑惑地摸自己的臉。
她的心情變化這麽明顯嗎?大家都安慰她。
比起寧靜的花店,夏雲川家裏則鬧騰。
“……怎麽剩下這麽多幹筍?我難得有空做一次飯,你是不滿意我做的菜嗎?”夏母對着對面的丈夫叫嚣。
夏父無奈又煩厭:“吃飽當然吃不下,是你做太多了。”
她頓時怒瞪不識好歹的丈夫。“果然還是嫌棄我做得不好吃是吧?早知道就讓你餓死街頭!”
“我沒有嫌棄。幾十年了,你能不能改一下你的脾氣?”
“你娶我的時候,我就這種脾氣啊!”
夏雲川默默地吃完剩下的幹筍。
“我吃飽了。”他的說話聲,完全被父母的争吵掩蓋。
他習以為常,麻利地收拾碗筷,以免媽媽吵着吵着氣得扔餐具。
“喵~”
黑漆漆的小貓來到廚房,拱他的褲腿。
“沒有忘記你。”
他在小黑的專用的餐盤中,倒下适量的貓糧,拌一些煮熟的雞胸肉。
小黑吃得津津有味。
夏雲川心不在焉地撫摸它的後背。
黑色的貓毛,讓他想起那頭烏黑的卷發,被另一雙手挽起的一幕。
他忽而羨慕無憂無慮的小黑。
“小黑,你說我是不是‘生病’了,身體明明照常運作,但是渾身不舒服。我會不會像那個人一樣,做出失控的事?”
小黑專心吃飯,聽不懂他的傾訴。
夏雲川默然凝視小黑,不舒服的感覺在胸口瘋狂地滋長。
他揉眉心,回卧室折紙星星,排解不适感。
翌日早上,他經過還沒營業的花店,駐足停留片刻。
“夏博士,早啊。”
他聞聲擡頭,胸口被二樓的笑顏擊中,長出鮮紅的玫瑰。
窗後的雲蓁烏發傾瀉,白皙的手托着腮,紅唇朝他揚起。
窗臺的潔白茉莉,逗弄她的發絲。
“早。”
長在心裏的紅玫瑰,既危險又迷人,他不願意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