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珊瑚藤◎

“郁先生?”她詫異, 以為自己認錯人。

這種不茍言笑又矜貴的人,鮮少會來吵吵嚷嚷的自助餐餐廳。

可是他深沉如大海的氣勢,光站在這裏夾芝士蛋糕就像訓人的威嚴, 難找出第二個, 是他本人無疑。

郁鶴寧輕輕地放下夾子。“這家餐廳的風景不錯, 難怪生意興隆。”

雲蓁笑了笑:“确實。你一個人來嗎?”

“是的。”他饒有興致地看向其他蛋糕。

“今天不是周末, 我以為你還為工作忙碌。”

“如你所說,把一生的時間都留給工作會錯失有趣的事。”他夾起另一塊提拉米蘇。

雲蓁盯着他盤裏的蛋糕皺眉。“你吃過主食了嗎?”

“蛋糕不是主食嗎?”

“……”

她浮現一個可怕的猜測。“郁先生,你該不會是剛來,然後首先夾蛋糕吧?”

郁鶴寧側頭, 一臉理所當然。“有不對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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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飲食習慣太可怕了。

“郁先生,肚子餓的時候最需要吸收能量和營養, 如果你先吃蛋糕, 過量攝取糖分會導致血糖高,影響吃正餐的胃口。”

郁鶴寧看着她一本正經的勸告, 又看看她盤裏的食物,想了想, 放下提拉米蘇。“我只吃一個芝士蛋糕呢?”

“請配搭其他食物和主食。”

“好。”

然後他跟着她。

“烤鴨好吃嗎?”他仔細打量烤得橘紅油亮的鴨子。

“看着味道不錯。”

他也夾起一塊。

“這是什麽?一團團的。”他皺眉審視奇怪的肉團, 俨然檢驗一顆寶石是否剔透無暇。

“這是咕嚕肉,酸酸甜甜,很好吃。”雲蓁邊介紹邊舀起一勺。

于是他也小心翼翼地舀起。

僅僅舀起一塊。

幾回下來她發現, 他始終夾和她一樣的食物。

雲蓁:……

“郁先生, 你可以夾你喜歡的。”

“我最喜歡吃蛋糕, 其他食物随意。”

雲蓁氣笑:“你喝粥那天不是這麽不挑。”

郁鶴寧面不改色:“因為沒有蛋糕。”

“……”

她暗暗咬牙:雲蓁你忍耐, 他是甲方爸爸。

“阿蓁。”盛燃和柏揚端着餐盤走來, 前者有意無意, 半身擋在雲蓁的前面, 更靠近郁鶴寧。

“班長,返校日那天我們沒怎麽聊過,要不要一起坐?”

他笑吟吟,酒窩淺淺,卻是輕揚下巴挑釁。

郁鶴寧不假思索:“好。”

聞言,盛燃保持禮貌的笑容,臉頰的酒窩變得更淺。

雲蓁旁邊和對面的座位,分別被盛燃和柏揚占據,郁鶴寧從容不迫地坐在柏揚的旁邊。

“噔噔噔,海鮮區有手套領。”盛燃給雲蓁和柏揚分發透明的手套。“班長你就不用了,從來不會吃帶殼的海鮮。”

“為什麽?”她好奇。

“因為班長從來不會摘下他的手套——至少在人前是這樣。”盛燃漫不經心地解釋,慢慢取下龍蝦殼。

大龍蝦的殼事先被剝好一半,方便客人自己剝。

雲蓁不再多問,研究怎麽剝椒鹽皮皮蝦。

柏揚擡眸一瞥,也拿起自己的椒鹽皮皮蝦。

等盛燃剝完大龍蝦的殼,發現雲蓁和柏揚笨手笨腳,無從下手剝皮皮蝦,哭笑不得。“你們學着我剝。”

她和柏揚頓時赧然。

皮皮蝦的殼比普通蝦的殼難剝,他們倆平常吃的是廚師剝好的皮皮蝦,第一次自己剝,殼剝得很碎。

“首先捏着皮皮蝦的頭部和尾巴,給它輕輕地按摩身體,軟化它的關節……”

兩位聽話的學生照做。

郁鶴寧獨自品嘗芝士蛋糕,如同一名成熟的大人看三個小學生。

雲蓁專心致志地跟皮皮蝦死磕,目不轉睛,學着盛燃從頭部下面第一節 殼開始剝開。

這一次,皮皮蝦的第一節 殼被完整地剝下一圈。

她晶亮的眸子顧盼神飛。

郁鶴寧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嘗一塊被他質疑與嫌棄的咕嚕肉。

他眉心舒展。

出乎意料,味道不錯。

斜對面的雲蓁已經剝好第一只皮皮蝦。她不過瘾,繼續剝其餘兩只。

不料,旁邊遞過來三只已經剝好的皮皮蝦。

“?”

雲蓁側目。

“!”

柏揚擡頭。

盛燃挑起劍眉。“不用客氣,這是我比你們剝得快的戰利品,請笑納。”

“哦。”柏揚果真不客氣,拿走一只。

盛燃不以為意,看着雲蓁。

她抿唇。“我不會接受你的炫耀,總有一次,我比你剝得快。”

“哈?”盛燃沒料到這樣發展。“你是跟皮皮蝦杠上,還是跟我杠上?”

她努嘴,繼續剝自己的。

一絲絲笑意掠過郁鶴寧的眼中。“我能嘗一只嗎?”

“随意。”

“謝謝。”郁鶴寧夾走一只。

剩下一只,盛燃只能自己吃掉。

“肉質挺鮮美。”郁鶴寧不吝贊賞。

盛燃一聽,反應過來自己為兩個男人剝皮皮蝦,心情像吞了一只蒼蠅憋屈。

雲蓁的三只皮皮蝦剝好後,整齊擺放在餐盤中,然後她開始剝龍蝦。

最後,她慢悠悠地剝掉普通的蝦。

最後的最後,她才開動享受美食。

“班長,怎麽今晚有時間來吃自助餐?”盛燃漫不經心。

“不用開會。”他言簡意赅。

“在學校的時候,你最不喜歡去吵鬧的食堂吃飯,這裏不比食堂清靜。”

“你在學校的時候會跟同學打架,現在你還會打嗎?”郁鶴寧不緊不慢地反唇相譏。

雲蓁側眸。

盛燃笑起來玩世不恭,正眼不瞧郁鶴寧,如同不受馴服的野狼。“同學受欺負,我去讨公道而已,就打過一次架,你的記性真好。”

“打得被警告處分見家長,我當然記得。柏揚肯定也記得。”

柏揚突然被cue,愣了下,沒有作回應。

“雙方傷得嚴重嗎?”

郁鶴寧率先回答雲蓁:“嚴重。對方是其他班的小霸王,也被盛燃揍得頭破血流。”

“哪有頭破血流,他掉了一顆牙齒而已……”說罷,盛燃恨自己長了嘴。“我的額頭也被揍得縫針,兩敗俱傷。”

“發生什麽事鬧這麽大?”

盛燃氣憤地緊握筷子。“班裏有個男生長得矮小,家境一般般,經常被高年級和別的班收取保護費。他唯唯諾諾不敢惹怒他們,每次都乖乖上交,哪知他們變本加厲越收越貴。終于有一天,他交不起,被他們揍得滿身是傷。”

雲蓁唏噓不已。“他有沒有向老師求助?”

他冷笑着搖頭:“老師不會重視家境一般、成績一般的學生。他找過班長求助,可惜我們的班長只跟他說幾句安慰的話,毫無作為。”

她明白盛燃的用心。

把事情鬧大,學校便不得不正視欺淩的事件。

郁鶴寧不緊不慢地拈起餐巾請拭嘴邊。“呈匹夫之勇,并不能每次都成功解決問題,我早就收集他們欺淩的證據,并查到他們和社會人士有交集。我的計劃是呈證據給學校,如果學校不處理,我會把證據洩露給媒體,把欺淩者和社會的害蟲一鍋端。”

盛燃愣住,顯然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可是你的沖動破壞我的計劃,只能先讓媒體報道大人事件,然後放出證據鏈引媒體調查,這樣過于被動。”

“難怪處分不久,那些人就被退學。”他目光堅定,堅持心中的正義:“我不後悔那樣做,至少讓欺淩的事得到曝光。”

“影響名聲也不在乎?”

“呵呵,我不是你,沒有顯赫的家庭,無所謂。”

“哪怕今天?”

一針見血的質疑使盛燃啞口無言。

他記得,誰跟班長理論都會輸。

他忐忑地看向雲蓁。

他在乎的人只有一個。

這時,沉默許久的柏揚添油加醋:“雲姐姐,你覺得盛燃暴力解決問題是正确嗎。”

送命題突然抛給雲蓁。

她沉吟片刻。“如果這個社會缺少正義的人,會被害蟲侵蝕殆盡。對于學校和其他或者潛在被欺負的同學來說,連根拔起的做法最徹底;而對于飽受折磨的同學來說,盛燃的行為能拯救一道在地獄邊緣徘徊的靈魂。”

盛燃目光灼灼,燃燒從胸口蔓延上來的火焰。

一直燒,燒及他的靈魂。

“感性。”郁鶴寧輕描淡寫地評論一句。

雲蓁聳肩,感到無所謂。“如果所有人都能理性,将是一個冰冷沒有感情的社會。人與人之間,除了利益,還有以感情為紐帶聯系一塊。不像數字,盡是冷漠的棱角,排斥彼此。”

柏揚與郁鶴寧為之一頓。

“雲小姐,你住的房子、駕駛的車子,包括我們身處的餐廳,都是以含有數字和字母的公式構建起來,你的話未免失禮。”

“郁先生,你在使用的餐盤、碗、杯子、看見的花瓶,是以人的手感和經驗捏陶器的泥胚制造出來。我只是以數字比喻人的理性,并非認為理性不重要,你未免強詞奪理。”

盛燃和柏揚打量班長的神色。

畢竟辯論,他從沒輸過。

郁鶴寧從容地夾起一塊烤鴨,仿佛剛才的辯論不過一道襯衣的褶皺,撫平就能淡去。“對不起,是我失言,畢竟我沒見一個不受語法控制的字符。”

盛燃感到不可思議。

班長這是示弱?

活久見。

“沒關系。”她落落大方地接受他的道歉。

辯論不影響食物的美味,這頓飯,她吃得還算愉快。

四人一起等電梯,百無聊賴的雲蓁張望拍照的客人。

不經意間,她的目光鎖定牆角花瓶裏,一枝玫紅色的花。

她鎮定自若地別開視線,等來了電梯。

郁鶴寧的車停在停車場的另一頭,不得不與他們道別。

“阿蓁。”去取車的盛燃忽而折回來。他無視多餘的柏揚,像一個情窦初開告白的少年,羞澀道:“謝謝你認可我的做法,哪怕你為了客套,我也很高興。”

“不是客套,我真的覺得在絕望的時候,有你這樣的人拉自己一把,是奢侈的希望。”說着,她的笑容變淡,想起只有閨蜜敢幫自己。“不說了,我們快回家休息吧。”

“嗯。”

她瞬間的色變,收進兩人的眼底。

上車後,雲蓁急忙給簡英留言。

【雲蓁】:不得了,觀光塔的頂層餐廳出現一枝珊瑚藤,插在花瓶裏。它跟別的花不搭,可能是被刻意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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