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觸枇杷(七)

第17章 觸枇杷(七)

見落無悔沒有下一步動作,林三七大着膽子又伸手将枇杷拿了回來。

她耷拉着眼皮從善如流地剝皮,黃皮枇杷襯得纖細指尖愈發秀氣,吐槽道:“整天剜這個剜那個的沒意思。”

落無悔乜了眼她沾上枇杷汁的手指,“所以,你是承認你剛看了我換衣服?”

剜東西确實挺沒意思的。

也不知當年那些人為什麽如此熱衷剜他的心,是很好玩?

為了弄清楚他們的樂趣,他把他們的心也給剜掉了,血淋淋的,剛拿出來的時候還會跳。

心跳是什麽感覺?他不知道,他很早之前就沒有了心,也便慢慢地忘記了。

只是落無悔還是無法體驗得到他們剜心的癖好,所以很是幹脆地将他們的心喂給了狗。

狗倒是吃得很香。

他們自己養的狗。

吃得連渣也不剩。

看了落無悔換衣服這是事實,林三七将剝好的枇杷伸到他面前,也沒否認。

她說:“不小心看了一眼。你還要吃枇杷麽?”

話銜接得仿佛沒有痕跡。

可以肯定的是,落無悔清醒後很早就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包括換衣服的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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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出手。

他術法高深,如果在清醒之時都不能察覺到有人在房間附近,那麽在原著這個妖邪諸多的世界裏,恐怕早死了。

弱肉強食的道理亘古不變。

既然一開始沒有出手,那麽……她可不可以認為他說的這番話不過是一句試探之言?

他想要的也許只是一句實話?

單純地厭惡謊言?

林三七被自己的腦回路折服,倘若猜對了,那麽她回到現代還真的得報心理學課程來學學。

太有天賦了。

落無悔斜了一眼她拿着的枇杷,暫時沒接,讓人琢磨不透在想什麽。

林三七舉着枇杷的手累了,他還是遲遲不接。算了,不吃就不吃,正欲收回手,掌心一空。

真香定律沒人能逃過。

她随意地用帕子擦了擦,雙手撐在窗臺,掌心托着瘦白的下巴,笑嘻嘻地看着張嘴吃下小小枇杷的他。

“喜歡上了?”林三七盯着他因吞咽而微微滾動的喉結,也想吃枇杷了。

枇杷那股酸中帶甜的勁兒就是她愛的,連吃好幾顆也不會膩。

落無悔卻輕輕地笑起,仿佛心情很好,但莫名給她有種精神病又犯了的錯覺。

古怪之意爬上了林三七的脊背。

他語速不快地說:“好像有點喜歡上了,可我若真的喜歡上了,以後一旦看到你給別人剝枇杷,可能會忍不住廢了你的手。”

媽呀,有變态啊!

這麽血腥的話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口,還披着一張明眸皓齒、無害的皮囊。

林三七絲毫沒懷疑他是在開玩笑,不過她也并不是很喜歡給別人剝枇杷。

別人給她剝還差不多。

她冷靜了下來,似很認真地想了想,清清嗓子,道:“放心吧,我在這裏只給你剝過。”

如何攻略變态?

答案是:努力地跟上他變态的思維,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就完事。

林三七可不會輕易地試圖改變他的想法,她沒這個能耐,也沒這個心思。

落無悔但笑不語。

終于把換衣服這一茬給悄無聲息地揭過了,林三七的小心髒落回原地。

她又将小腦袋湊過去,觀察着他的表情,舔了舔幹燥的唇,試探性地問:“你,你昨晚為什麽……”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在白姑娘有危險之時出手相助。”

落無悔沒等她說完就開口了,褐色似琉璃的瞳孔含笑地盯着她:“還是為什麽不救沈公子?”

放在窗臺上面的海棠花被風吹得花瓣微動,上面的露水所剩無幾,慢慢地被晾幹了。

他垂下眼,漫不經心地用指腹輕輕地壓了壓,慢悠悠地道:“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被壓着的花瓣擠壓着另一片花瓣,他不理會。

林三七貌似十分很好奇的樣子,毫不遲疑地道:“前者。”即使這兩個問題她都能隐隐約約地猜到答案。

但還是想聽他親口回答。

落無悔捏着花瓣,汁液沾了手,指端有些濕意,沒忍住搓了搓。

與血完全不同的感覺。

血是粘稠的。

他松開指間,若有所思地反問:“你難道不想我救白姑娘?想讓她昨晚死在那些大妖的手下?”

這麽大一頂惡毒女配的帽子像屎般地往她頭上扣,林三七實屬冤枉。

她搖頭道:“自然不是。”

林三七猜落無悔大抵是不想回答才岔開話題,也就不繼續問了,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不說了不說了,我去廚房給你煮些粥吧,你吃幾顆枇杷吃不飽的。”

她是想套他的話,可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他套話。

現在她忽然完全不擔心受傷的落無悔會出事了,瞧着他這樣像是有事的人麽?根本不像。

說受傷的是她可信度還高些。

若接下來真有妖來,大概率死的會是對方,她不禁擔心起李府附近的妖了。

雖然說沈輕風昨晚往李府布了結界,普通百姓是不會察覺到異常的,但妖魔鬼怪就不同了。

當時那麽大的陣仗,他們一定會感到好奇,向來都是好奇害死貓兒。

林三七邊想着邊往李府後廚走去。

落無悔沒感情地應了聲,也沒看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低頭擺弄着指下的海棠花。

也不知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風一過來,屋檐下那成排的鈴铛便輕輕搖曳着,清透詭異的鈴聲傳蕩在空氣之中。

旭日東升。

凜凜日色映照着流溢着奢華二字的李府,風中彌漫着各色花香,摻雜着一絲異味。

流水敲擊着假山,叮叮咚咚地,水滴四濺,池水如明鏡般清澈,倒映着一條狗子的影子。

落無悔似有所覺地擡起眼睑。

隐匿在不遠處假山樹影之間的狗闖入視線範圍內,他倏忽笑了,“犬妖?來找誰?”

汩汩的流水聲和着他平緩的聲音顯得溫柔,似随口一問罷了,雲淡風輕,不見一絲懼意。

風驟停。

狗化成人形,一眨眼便到了落無悔面前,視線掃過他握在手上的海棠花,再定在他的臉上。

犬妖用帶着惡意的眼神審視着他道:“你不是人,也不是妖,身上也沒有魔氣,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李府昨晚弄出的動靜實在太大,犬妖起了獵奇之心,過來看看。

目标很快就鎖定在了眼前的少年。

犬妖生來便有分辨妖魔的能力,鼻子特別靈,這是除魔衛道之人和其他妖所無法擁有的。

若是把他給吃了。

自己的力量很可能更上一層。

特殊的東西一般能促進修為。

犬妖喜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盤,但無緣無故看他這張臉不順眼,百年難得一遇的美人面。

氣質如蓮般粹然,安安靜靜地站着便是一道風景,不染半點世俗紛争,多看一眼都像亵|渎。

初陽漫照着,樹影婆娑。

落無悔微微垂下的長睫拓着一輪光暈,随着呼吸緩緩地一擡一合,如蝴蝶振翅。

他目光不加掩飾地在犬妖略顯寒碜的五官游走,仿佛不明所以地溫言笑着重複:“你問我是什麽東西?”

眼神似有嘲諷。

犬妖不滿落無悔的反應,擡手奪過他拿着的海棠花,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花瓣被踩得稀巴爛,在地面暈開一層拾不起來的碎渣和少量的汁液,有殘破頹敗之美。

落無悔無動容地看了一眼。

“你乖乖地出來,還是我進去?”

犬妖想吃他的心思越發重,脾氣暴躁,隔着高度到胸膛下方的窗臺,惡狠狠地道。

剛說完話,落無悔就站到了他一步之遙的地方,速度快到令人控制不住地生出些怯意。

可犬妖還是屹然不動,據他所知,昨晚李府數人被衆妖圍剿,這東西受了重傷。

機會難得。

落無悔唇角挂着三分冰涼的笑意:“還是我出來吧,不然會弄髒房間,清理起來費勁兒。”

犬妖聽他語氣隐約感知到不妙,想行動,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變回了原形。

狗身剛夠他膝蓋高。

四條腿宛若被定住了,犬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落無悔曲起長腿,緩緩蹲下,擡手間掌心多了一把匕首。

怎麽會?

他竟然能讓自己直接現出原身!

犬妖震驚地看着眼前人,翕動着唇,要是能動,怕是顫抖不止,“你到底是誰?”

落無悔懶洋洋地笑:“你猜少了一個,我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而是鬼。”

寒光起、寒光落。

犬妖的喉口被割開,帶着股腥味的血液濺出,染紅了流光似的匕身,也染紅了靠得很近的他的臉。

落無悔白潔的肌膚淌着幾滴血。

形似沾染了世間既髒污又純粹顏色的無欲仙子,慢慢地淪為凡物,感受着死亡帶來的熾熱溫度。

溫度很高,跟自己常年冷冰冰的身子不一樣。

他餘光掃見一抹藍白色布料,歪頭看過去,也沒有意外等表情,低低地叫了林三七一聲:“林三七。”

半途又折了回來的林三七目瞪口呆:這、這是什麽操作?

落無悔站起來。

他似玉般的長指拎起還流着血的死狗,轉身面對她,語氣平靜到有些殘忍:“想吃狗肉麽?剛殺的,很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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