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智齒

程清焰果然聽到了夏莓的聲音, 側頭看去,眉心一皺。

他沒再理會面前的楊陶,快步朝夏莓走來, 在她面前蹲下:“怎麽了?”

夏莓壓住有上翹趨勢的嘴角,輕聲答:“好像扭到了。”

“平地你也能扭。”程清焰低斥一聲, “能起來嗎?”

幸好前不久剛扭傷過腿, 裝起來還有模有樣的,夏莓撐着他手臂站起來,剛想說沒事,一擡頭就看到那個女生也正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夏莓一頓, 輕輕“嘶”了聲:“疼。”

陳以年看着她裝,沒忍住,笑了聲。

特沒心沒肺。

“哪只腳?”程清焰問。

“右腳, 上回扭到的那兒。”

“去趟醫務室吧。”

“不——”

一個“用”字還沒說出來,程清焰已經俯身攔腰将她抱起,公主抱的姿态,周圍許多人的視線都看過來。

夏莓下意識雙臂勾住他脖子, 穩穩地被他抱起, 她仰頭看着程清焰線條流暢的側臉,心尖那點情愫也像是泡了水一般漲開, 心跳淩亂。

右手手肘處正好抵在他胸口位置,能感知到他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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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快。

撲通撲通。

最後, 兩個人心跳混合成了同樣的頻率。

夏莓怔了怔。

程清焰抱着她經過楊陶時腳步沒停, 夏莓在他懷裏也沒去看楊陶,默默在心裏吐槽自己簡直就像是電視劇裏的惡毒女配。

她原本擔心到了醫務室會被拆穿自己裝扭到腳, 好在并沒有。

穿着白大褂的校醫仔細檢查後,手指按着她腳踝位置:“這裏疼不疼?”

夏莓:“有點兒。”

校醫摘了手套:“放心, 不嚴重,應該就是扯到經脈才會覺得疼,沒傷到骨頭,睡一覺就好了。”

“嗯。”程清焰說,“謝謝醫生。”

“沒事,那你們先在這休息會兒好了。”

夏莓坐在醫務室的單人床上,程清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比她矮一點。

剛才檢查時脫了鞋子,白色襪子露出來,夏莓晃了晃腿,擡腳在他腿上輕輕踢了一腳。

“程清焰。”

他擡眼。

夏莓不太高興地垂着腦袋:“你剛才把號碼給那個女生了?”

“嗯。”

“……”

夏莓回憶那個女生的長相,柔柔弱弱的,好像風一吹就能倒,而且溫柔:“你喜歡那個類型的?”

“什麽?”程清焰愣了下,反應過來,解釋道,“不是,老孟讓的,她也要去機甲大師賽內場,讓她到時聯系我帶進去。”

夏莓愣了愣:“啊……”

為了演戲演全套,夏莓決定在這稍微休息會兒再走。

她閑着無聊,便抓着程清焰的手玩兒,手腕相貼,她伸長五指慢慢與他的掌心貼合,他手要比她的大許多。

他右手中指處因為經常握筆有一層薄繭,但并不影響美觀,骨節瘦長,白皙骨感,指骨連接經脈,透着利落的力量感。

夏莓忍不住微微彎起食指,在他的尾指處勾了下,又很快放開。

體溫無聲傳遞,夏莓心跳又開始加速。

她低着頭問:“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

程清焰擡眼。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低垂,長發披散在後背,唇色比平時要更紅一些,好在漂亮的眼睛被睫毛攏住,他的心跳才不至于漏拍。

程清焰抿了下唇,忽然想抽煙了。

他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揣進兜,握住裏面的煙盒,沒拿出來,而後緩緩往後靠在椅背上。

最後,他笑了笑:“不知道。”

夏莓有些喪氣。

她彎腰将鞋子穿好,系鞋帶,站起來:“走吧。”

“能走嗎?”

“嗯。”夏莓點頭,“不疼了。”

兩人走出醫務室。

程清焰舔了下唇,忽然問:“這周末,你要去嗎?”

“什麽?”

“機甲大師賽初賽。”程清焰微微傾身,“要去嗎,我帶你進去。”

夏莓重新笑起來:“好啊。”

學校裏大家陸陸續續都已經放學離開,只剩下稀稀拉拉幾個人。

白晝時間不斷拉短,馬路上路燈接連亮起,因為剛剛下了一場雨,路上比平時還要堵一些。

夏莓跟程清焰一塊兒在外面吃了晚飯,又閑着不想回家,決定跟他一起去研究所。

兩人坐上通向研究所方向的公交車,過了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人不多,能找到空座。

而此時的學校貼吧卻格外熱鬧——

《程清焰在陳以年面前把夏莓帶走了!還是公主抱!!!》

[卧槽這是什麽偶像劇橋段啊!]

[拜托夏莓出本書吧,陳以年也算了,為什麽程清焰這種冰山美人都會願意在人前公主抱啊!?]

[又是廣大女生心碎的一天……]

[沒人覺得程清焰這動作很刻意嗎?總有一種吃醋了的感覺!]

[真的!明明陳以年就在旁邊,扶一把也行,偏偏要抱,還是公主抱,啊我死了!]

[程清焰難道還沒有和夏莓在一起嗎???]

[他們倆之間的氣氛就是不對勁,看看夏莓摔倒了陳以年的反應,他還笑了!這才是兄弟的正常反應,兄弟會公主抱嗎!!!男朋友才會公主抱!!!]

……

夏莓對此不知情。

公交車終于停在了研究所附近,兩人下車。

今天研究所裏有其他人,大家都埋頭忙手裏的活,聽到開門聲都沒人擡頭理會。

直到程清焰說了句:“當心臺階。”

衆人在紛紛扭過頭。

研究所難得頭發茂密的大帥哥,此刻旁邊站着個女生,而且特別漂亮。

夏莓一擡頭察覺到衆人齊刷刷的視線,也愣了下,呆呆擡手打了個招呼:“大家好,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一個學長立馬站起來,上前從鞋櫃裏拿了雙拖鞋放到夏莓面前,“感恩感恩,難得咱們研究所裏來美女,蓬荜生輝了。”

夏莓笑了聲,踩上拖鞋:“謝謝。”

程清焰手裏拎着兩個書包,走到自己的桌前,挪了把閑置的椅子:“過來這裏坐。”

夏莓在衆人視線中跑過去。

程清焰開機,跟夏莓肩并肩擠在一塊兒。

那學長跟研究所裏其他人一陣擠眉弄眼,無聲溝通。

程清焰這人天賦極佳,但性格悶,除了之前要演唱會門票時提到過一個姑娘,看來眼前這個便是了。

明媚豔麗,和程清焰這顏值絕配,就是性格看上去是兩個極端。

這姑娘看上去開朗極了,是很惹眼的性格,很讨人喜歡。

“妹妹,怎麽稱呼?”學長偏頭問。

“夏莓。”她也側頭看向另一邊,“怎麽稱呼都行。”

“你怎麽跟阿焰一塊兒過來這兒了?”

“我閑着無聊,他就帶我來看看,不打擾你們吧?”

“不打擾,怎麽會打擾,這漂亮妹妹可是全人類的財富。”學長笑着說,又問,“之前要和阿焰一起去看演唱會的是不是你?”

夏莓愣了下:“啊,是,那個門票是你的嗎?”

“不是,門票是咱們研究所一個學姐的,不過今天不在。”

“太謝謝她了,那場演唱會超級好看!”

夏莓現在回想,都還對那突然從舞臺四周騰空而起的煙花印象深刻,一想到就會起雞皮疙瘩。

“也用不着謝,阿焰可是幫了她大忙呢,我們本來還都勸他不值當,為了兩張門票幹那累人的活兒,通宵了不知幾天,眼都熬紅了。”

夏莓一頓,側頭看了旁邊的程清焰一眼。

電腦開了機,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按着鍵盤。

“對了妹妹。”學長問,“玩游戲不?”

“什麽游戲?”

“打發時間的小游戲。”

夏莓原以為是電腦游戲,結果就看到那學長從一旁的桌子底下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頂上是一顆大鐵球,底下是一輛貨車,後頭的圓罐上寫着三個字——裝糞車。

“……”

夏莓問,“這是你做的嗎?”

“嗯,消遣玩意兒,試玩一下?”

夏莓将手放到中間的觸控板,稍一移動,那輛裝糞車就随着她手指移動的方向行駛起來,她微微睜大眼睛,第一次真正操作機器,驚喜道:“哇,好厲害。”

外行人捧場比內行人誇張多了,學長很高興地笑起來。

“這就厲害了?那阿焰可比這要厲害多了。”他說,“這就是個随便接的掙外快的惡搞玩具,簡單能消遣,符合現在人玩游戲放松的目的。”

夏莓按下一旁的“start”開始鍵,滴滴叭叭的音樂聲響起。

緊接着,頂上的小鐵球唰一下掉落下來,她還沒反應過來,鐵球已經穩穩砸在車上,下一秒,棕色的“糞”唰一下全部都濺了出來。

夏莓吓了跳:“啊!”

逗得那學長哈哈大笑,直不起腰。

然後才發現那些“糞”也不過是顯示屏玻璃上做的特效。

“……”

夏莓一連來了十把。

不知不覺中椅子已經從程清焰旁邊挪到了學長旁邊。

學長拿研究所裏的奶茶包給她泡了一杯,坐回位置:“怎麽樣?”

“好玩兒,就是一直死,容易生氣。”

學長笑了聲:“你和阿焰是同學?”

夏莓玩得專心致志,頭都沒回,“嗯”了聲。

“那——”

學長還想再問句什麽,餘光瞥見旁邊程清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摩擦,他擡腿走過來,站在夏莓身旁。

夏莓扭頭問:“幹什麽?”

顯然是已經跟這學長混熟了,絲毫不記得是誰帶她過來的了。

“作業還做不做了?”他語氣淡淡。

“哎呀,玩完這把。”

程清焰直接擡手,捏住她後頸,夏莓像只小蝦米拱起肩,她怕癢,立馬求饒,就這麽被程清焰提溜回去。

學長看着這一幕,頗為新奇地揚了揚眉。

另一邊一個男生調侃着問:“阿焰,同學做作業你也管這麽嚴啊?”

其他人紛紛笑起來,學長也跟着調侃:“你們這關系不一般啊,我以前高中的時候可不會限制我同學玩游戲。”

夏莓以前對這種調侃聲不以為意,這會兒卻忽然臉有些熱。

她不自覺側眸去看程清焰。

他沒什麽表情,打開夏莓書包,正将今天的作業一樣樣拿出來,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先把作業寫了。”

他們的調侃聲沒停,起哄得更加起勁。

程清焰這才擡眼看過去,很平靜地勾了下嘴角,說:“這是我妹。”

“啊?”

“我妹妹。”程清焰說,“繼父的女兒。”

衆人沒想到其中這錯綜複雜的關系,沒人再起哄了,學長有點尴尬地笑了笑,對夏莓說:“抱歉啊妹妹,是我們這幾個人嘴上沒把門。”

夏莓笑不出來,只是勉強扯了下嘴角,說:“沒事。”

她心髒像是被擰了擰。

她趴在桌上低頭做題,程清焰偶爾會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看看她做的怎麽樣,提醒一句別趴着。

夏莓怏怏得應聲,像霜打的茄子。

等夏莓做好作業已經晚上九點多,程清焰幹脆地關了電腦,帶着她離開。

路燈亮起,燈下飛蟲聚在一起,空氣中散開香樟樹的味道,周圍很安靜,夏莓悶悶不樂地跟在他身後,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程清焰當然能察覺到她今天晚上情緒不對。

從他說出那句“我妹妹”開始。

他突然停住腳步,夏莓沒注意,撞到他後背上,那顆小石子咕嚕咕嚕滾到一邊,掉進了下水道裏。

程清焰擡手揉了揉她額頭:“撞疼了?”

“沒。”夏莓躲開他的手。

程清焰收回手,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傾身,手撐在腿上,因為夏莓低着頭,他只能自下而上地擡眼去找她的眼睛。

“怎麽了?”他低聲。

夏莓問:“你對我好只是因為我是你妹妹?”

程清焰頓了下,然後笑了,帶着鼻音,嗓音磁沉:“你有沒有良心?”

他笑起來時冷硬鋒利的臉部線條融化,看上去溫和柔軟,在靜寂無人的黑夜中讓夏莓産生一種錯覺,這種溫和柔軟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她不高興地鼓了鼓嘴:“我哪裏沒良心了。”

“又不是親妹妹,我幹嘛因為這個對你好。”他揣着兜重新站直了,“就算是親妹妹,我也懶得管她學不學習。”

夏莓心尖一跳,她輕聲問:“那是因為什麽?”

她連呼吸都放輕,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期待這個答案,也害怕這個答案。

在對視中,程清焰率先移開了視線,他笑了笑,什麽都沒答,而是轉過了身。

夏莓原本以為他轉身就要走,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心髒剛墜入一片風聲呼嘯的深淵,可下一秒就看到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于是心髒又堪堪卡在一個狹窄的縫隙,阻斷了它的墜落。

夏莓怔了怔,沒動。

程清焰将煙咬進嘴裏,有些模糊地說:“腳不是疼嗎,背你。”

風吹得他頭發有些亂。

煙頭的猩紅就像是一點朱砂痣,灼燒夏莓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最後她還是爬上了程清焰的背,雙臂環過他脖頸。

她長發散開,其中一縷從肩膀劃下,掃過程清焰的脖子。

夏莓腦袋靠在他肩頭,含含糊糊地叫他名字:“程清焰。”

“嗯。”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

安靜了會兒,當夏莓以為自己不會聽到這個答案時,程清焰低聲說:“因為你是夏莓。”

無關其他。

不是因為你是我妹妹就對你好。

只是因為,你是夏莓。

就像那天接着夏莓喝醉,他喃喃自語般說的那句“莓莓是無價之寶”一樣。

我的人生中被晦暗與晦澀填據,孤身一人,踽踽獨行,你的出現就像“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美好的人,美好得讓我甚至都能夠去釋懷曾經遭受的一切。

因為你是獨一無二,是無價之寶。

所以希望你平安喜樂,萬事勝意。

哪怕我是個在黑暗中被詛咒的人,哪怕我根本配不上那麽美好的你,但我也願意拼盡我的所有去守護你。

公主只需要站在高處睥睨衆生,擁有最好的一切。

而她的未來将奔向王子,并不是騎士。

2012年10月29日。

喜歡一個人好奇怪啊。

怎麽失望和心動都能同時存在。

又一枚新的紙條被放入裝着智齒的鐵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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