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愛
第63章 真愛。
六月中下旬, 學校發下學士服,大家便熱熱鬧鬧地開始拍起畢業照來。
寝室長在四人群裏問大家要不要去花錢約拍。
[夏日草莓:好啊,我周末可以回學校。]
[寝室長:那我去問問。]
過了幾分鐘, 寝室長帶來一則噩耗。
因為畢業季,這些天約拍攝影師檔期都非常滿, 尤其周末兩天, 已經約不到最近的了。
夏莓想了想,回複:[等一下,我問問。]
她點開和程清焰的對話框。
[夏日草莓:哥,你這周末有空嗎?]
[智齒:有, 怎麽了?]
[夏日草莓:想找你幫我和我室友們去拍個畢業照。]
[智齒:好啊。]
……
周六,天氣很好,陽光正盛。
寝室長平日喜歡攝影, 帶了單反,等程清焰過來的空檔,四人便穿着學士服讓其他同學拍了好幾張。
很快,夏莓手機震動, 程清焰說他已經到校門口了。
夏莓跑着過去, 遠遠看到他,興沖沖地擡手招了招:“哥!”
程清焰輕笑, 朝她走來。
校門口進進出出很多同學,視線紛紛朝程清焰看去, 而後又看向夏莓。
夏莓在學校是紅人, 學霸女神,大家議論紛紛, 讨論着難道這女神單身四年趕着最後的尾巴脫單了啊,還是個長得驚為天人的大帥哥。
然後又有人議論起夏莓不是傳說中真有個男朋友, 難不成這就是那位“傳說”?
不止是這些人,後頭看着的夏莓室友也都愣住了。
“我操,這誰啊,我們學校有這號帥哥?”
“沒有,不可能是我們學校的,這要是我們學校的不得是校草!?”
“我本來以為莓莓約了她認識的攝影,不會是約了她男朋友吧!”
“她什麽時候有的男朋友?!”
“他們倆這顏值不如還不是情侶,那讓我們這些凡人怎麽辦!”
……
程清焰跟着夏莓走到室友們面前,禮貌地颔首示意。
室友們說着“你好你好”,一邊朝夏莓用力擠眉弄眼。
她們選了很多校內的标志性地點拍照。
學士服很長,只露出一截小腿。
夏莓被簇擁在中間,笑容燦爛,她頭圍小,板板正正戴上學士帽也不難看,只顯得更加青春朝氣。
程清焰看着鏡頭裏的她,幾乎移不開視線。
拍完照已經到傍晚,他們坐在圖書館一樓休息乘涼,夏莓起身去上廁所,程清焰則過去一旁的販賣機。
他買了四瓶礦泉水和一聽可樂。
走回來,他将礦泉水分給那三位夏莓的室友。
室友們連忙道謝,而後再次議論開。
“你看,他給莓莓買了可樂。”
“而且還是百事可樂!我們全寝室就莓莓是百事黨!”
“這都了解了,關系肯定不一般!”
……
其實本來這種情況,當面一問就好了,但程清焰實在是長得有些冷傲,過于出衆了,讓人不由望而生畏。
過了好一會兒,寝室長才被撺掇着過去探聽八卦。
“那個——”
程清焰旋住瓶蓋,擡眼:“怎麽了?”
聲音不如外表那般冷傲,還挺平和的。
“你是我們莓莓男朋友嗎?”
程清焰握着瓶子的指尖一頓,他視線低了低,很坦然地彎唇笑了下,說:“我是她哥。”
“啊,哥?”宿舍長有些奇怪,“莓莓不是獨生女嘛,沒聽說她還有個哥哥啊。”
話音剛落,夏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走吧。”
她神色如常,剛才在衛生間洗過一把臉,臉上還有些沒擦幹的水珠。
程清焰起身,将可樂拉環打開,遞給她。
夏莓已經将行李都從宿舍裏搬出來了,晚飯也沒在學校吃,跟室友們道別後,她跟程清焰一塊離開學校。
學校周圍有商城,夏莓帶他去了一家她從前常去的自助烤肉店。
上二樓,兩人挑了靠窗的位置。
這家店夜宵生意很好,晚餐的點兒人倒不算很多。
夏莓拿着鐵盤去夾了不少菜,剛要烤肉就被程清焰拿去夾子,幫她烤,烤熟了便放到她碗中。
這兒的飲料酒水也都是不限量的,夏莓要了幾瓶啤酒。
連着兩杯入喉,程清焰擡手攔了:“喝慢點,當心醉。”
“我想喝。”
“莓莓。”他目光變得有些沉,看進她眼中,“你怎麽了?”
“沒怎麽,我就是忽然想喝酒。”
程清焰太了解她了,這樣的狀态分明就是在生氣,可她卻什麽不說,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她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幾乎不吃肉,終于,程清焰放下夾子,捏住了她手腕。
“你放開。”她掙紮。
程清焰無動于衷,不管她怎麽掙動都不放手。
男人臉很瘦,線條淩厲,沉下來時格外嚴肅而漠然。
夏莓只看了他一眼,眼圈就紅了。
她重新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程清焰。”
這是他們在北京遇到以來,夏莓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他。
程清焰看着她沒說話。
夏莓努力穩住哭腔,一板一眼、一字一頓地緩聲問:“為什麽五年半,我每一次去看你,你都不讓我探視?”
她終于,問出口了。
這個她一直不敢問出口的問題。
她一直害怕,一旦說出口,他們之間的天平就要失衡了。
笨蛋最快樂,這句話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曾經,夏莓想,做個笨蛋也不錯,不用去問清過去的事,只要他們未來的日子能快樂就可以,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可她終究不是笨蛋,裝作笨蛋也并不能獲得持久的快樂。
程清焰握着她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下,喉結上下滑動。
過了許久,他起身,坐到夏莓身側。
“莓莓。”他低聲,“我不想用這樣的方式讓你産生負累,你對我來說,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也應該是自由自在,不被拘束的。”
“你讓我看你一眼,難道就會拘束我嗎?”
每一次的失望夏莓都記得。
她都記得。
柯北市于她而言,除了程清焰已經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了,她每一次回去,甚至連家都不回,直接從機場坐車去找他。
每一次,她都打扮得很漂亮。
精挑細選的衣服,認真妝點的妝容。
去見她久違的愛人。
可每一次,程清焰都不見她。
到後來獄警都認識她,勸說她放棄吧,以後別再來了。
程清焰閉了閉眼:“我不想讓你以後後悔,我知道你會成為很優秀的人,你也會遇到很多很優秀的人,你向來讨人喜歡,你可以有更好更輕松的未來。”
“你憑什麽替我決定未來!”
在他這句話後,夏莓驟然暴怒,将酒杯用力擲在桌上,酒精晃出,“明明是你答應我,你永遠會陪在我身邊!明明是你告訴我!我永遠都可以依賴你!”
她嗓音中早已是哭腔,紅着眼眶,句句血淚,字字珠玑,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為用力。
熱鬧的烤肉店一樓,笑鬧聲從一樓傳上來。
今天的月光很大,明晃晃地映在窗外,清澈的月光正好落在夏莓身上,而程清焰坐在暗處。
他看着眼前的夏莓。
這個屬于他的白月光、心上月。
而此刻她臉上裝滿了憤怒,藏在憤怒之下的是更深一層的委屈。
“莓莓。”他低聲道,“我答應你的從來不會食言,我依舊會陪在你身邊,所以料理完事後我就來了北京,我也永遠會是你的靠山,只是……”
只是,你并不需要一定選擇我。
我可以一輩子是公主的騎士,卻實在并非公主的良人。
就像他永遠是她的哥。
但或許也只能是她的哥。
“程清焰。”
眼淚終于從她眼中滑落。
“你從前沒相信過我對你的愛。”
程清焰喉間發澀。
她聲音很輕,剛才的暴怒褪去,似乎只剩下無奈和失望。
“你永遠都是這樣,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卻又給我留了無數的後路,好像我愛上別人你也能笑着祝福,憑什麽。”
“我愛你的啊,我從16歲就愛你了啊。”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程清焰,你還能讓我去愛上誰!”
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鼻尖的泛紅染在白皙的臉上,“你說我是你的公主,可你憑什麽踐踏公主對你的愛。”
“莓莓……”
夏莓打斷他:“哥,就這樣吧。”
她喝掉杯子裏最後一口酒,低着頭重複,“就這樣吧。”
她捂着心頭的傷口自欺欺人,裝作早已痊愈,實際傷口潰爛又結痂,結痂又潰爛,反反複複,從來沒有好過。
對于這樣的傷,要麽徹底暴露在陽光下自然痊愈,要麽尖刀剜去、刮骨療毒。
而這一次,夏莓選擇了後者。
回到公寓。
夏莓推門進去時王雨霏剛剛洗完澡出來倒水喝,剛想調侃一句她今天怎麽回來睡覺,結果一扭頭就看到她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莓莓。”王雨霏過去摟住她,“你這是喝了多少,怎麽了?”
“我沒喝醉。”
王雨霏将她當酒鬼哄:“好好好,沒喝醉。”一邊将她摟着坐到沙發上。
其實夏莓真的沒有到喝醉的程度。
她只是太難過了。
她靠在沙發背上,眼眶紅得像兔子,笑得比哭難看,說,“霏霏,我失戀了。”
王雨霏一愣。
瞬間明白過來。
之前陳以年就跟她說過,別在夏莓面前提她那位真愛,會瘋。
看來現在就是瘋了。
王雨霏在一旁坐下來:“怎麽了?”
“我失戀了。”她重複,“六年了,我喜歡他六年了,從16歲到22歲,他憑什麽對這些都視若無睹。”
“莓莓,你看着我,莓莓。”王雨霏溫聲,“到底發生什麽了?”
可她實在太難受了,更無法在這時候跟王雨霏說清楚自己和程清焰的那些往事,想都不能想,一想就心髒疼。
王雨霏看着她這樣,最後嘆了口氣,也問不出口什麽。
喂夏莓喝了點溫水,扶着她進卧室休息,看她這幅樣子明天就是能去上班眼睛都得腫成核桃,王雨霏索性直接拿她手機跟她領導發了條信息請假,而後說:“你想哭就哭,睡不着就不睡,我給你請了一天假,要任何事就叫我。”
夏莓臉深深埋在被子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無聲地點頭。
王雨霏搖搖頭,輕輕關上門出去了。
她走到外頭客廳,想了想,還是給陳以年發了條信息說了這事。
陳以年很快就打電話過來,開口就問:“什麽情況?”
“我也不知道,我問她她什麽都不說,颠來倒去就是說他們徹底分手了。”
陳以年學校畢業證拿得比夏莓早,他此刻已經回到了柯北,聞言緊皺起眉。
若是換了別的男人,夏莓被分手、被欺負,他肯定是會幫她出這口氣的,但這是程清焰,陳以年太了解程清焰到底有多愛夏莓了,更無法想象明明那麽相愛的兩個人好不容易重逢怎麽又會落到這境地。
最後,陳以年只囑咐了王雨霏這段時間看好夏莓。
一遇到程清焰,她腦子就可能不正常。
……
夏莓幾乎一晚上都沒睡着,留了一晚上的淚,枕頭都濕透。
從前即便再難過她也可以安慰自己,至少,她還是和程清焰在一起的,即便他從來不肯見她,但至少按照那個約定,他們已經在一起,已經是男女朋友。
而他不肯見她,也同樣沒機會跟她提分手。
直到這一刻,他們重逢甚至還不到一個月,她徹底和程清焰分手了。
等天亮她才短暫地睡着了會兒。
在床上躺到中午,直到王雨霏拿着午飯推門進來,她才終于爬起來。
頭發亂糟糟,臉上全是淩亂的幹涸的淚痕,眼睛更是紅腫得不能看。
“莓莓,來,我給你拍張照。”
王雨霏不再問她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将餐盤放在床頭櫃上,拿起手機刻意調侃道,“等再過一年,你從這事兒中走出來後,再回頭看這張照片就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蠢了。”
一年後,她就能走出來了嗎?
可此刻的夏莓只覺得,她這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她就這麽呆滞的,任由王雨霏給她拍了張特寫醜照。
開口嗓音啞得要命:“你幹嘛。”
“保留證據。”王雨霏說,“以後用來狠狠嘲笑你的證據。”
“……”
“行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王雨霏将勺子遞給她。
夏莓逼自己吃了些,很快就放下,撈起一旁的手機。而後指尖一頓。
除了上司批假的那條“OK”和陳以年的“醒了給我打個電話”,還是一條來自[智齒]的信息。
——[智齒:對不起,莓莓。]
她黑睫顫動着,眼眶又紅了,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點進程清焰的微信頭像,時隔六年,一晃六年,她第一次删掉了[智齒]的備注,恢複了最初的[程清焰]。
光是改個備注就耗盡了她全部力氣。
和程清焰分手幾乎是要了她半條命。
夏莓繼續躺下睡覺,依舊睡不着,只是翻來覆去地繼續流淚,直到晚上她才給上司打了通電話,說自己想要休假一段時間。
上司一聽她聲音都吓了跳,忙問怎麽突然間就生病了?
夏莓随口解釋說是因為着涼,可能得休息幾日。
她是如今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前段時間剛順利談下一個大項目,上司很快就批假,并囑咐她好好休息。
挂了電話,夏莓才又和陳以年聯系。
白天時他給她打過兩通電話,但她靜音了都沒聽見,也沒回。
接通。
“莓莓?”陳以年試探性出聲。
“嗯。”她喉嚨幹得很,輕咳一聲,“你找我有事兒?”
“是怕你出什麽事。”陳以年淡淡笑了笑,“好點沒?”
夏莓低着頭,沒說話。
好不了。
“你這狀态這幾天還要上班?”
“請假了。”
“那要不要回柯北一趟?就當旅游散散心了。”陳以年問。
夏莓心說誰旅游散心是回老家啊,興致缺缺的沒應聲。
陳以年繼續說:“你這些年也沒怎麽真正在柯北待過,挺多東西都大變樣了,而且過幾天就是唐青雲媽媽50歲生日,半百了,也算件大事兒,我打算去看看她,一起麽?”
自唐青雲去世後,陳以年就常會去看唐父唐母,漸漸的倒也像是成了他們的兒子。
夏莓實在覺得提不起勁,沉默了會兒,說:“再說吧。”
陳以年也不逼她。
夏莓又休息了一日,在第二天一早時她買了回柯北的機票,給陳以年發信息說自己準備回來。
她确實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看看柯北了。
大學時她的假期都幾乎被實習占據,每年只回去一次,出機場就直接去監獄找程清焰,得到他不願探視的回複就再次飛回北京。
陳以年去機場接她了。
他還真跟安排旅游似的,将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帶着夏莓在柯北到處逛大大小小的景點。
到第三天時,她的話終于多了些,也終于能跟他打趣了。
“陳以年,你要不當導游吧,那麽無聊的景點都能被你說出花兒來。”
他嗤笑一聲:“我他媽為了誰啊?”
夏莓笑笑:“唐青雲媽媽的生日什麽時候?”
“後天。”陳以年看她,“一起?”
夏莓點頭。
她提前訂了蛋糕,又買了些保健品作為生日禮物,和陳以年一塊兒去了唐青雲家。
這麽多年,唐母居然還能一眼認出夏莓,一見她就高興地握着她手問她怎麽有空過來,又說她太客氣沒必要還專門買東西來的。
唐母的狀态比她原以為的要好太多了。
又重新開始經營粥店,看起來在女兒早逝後也依舊在好好地努力生活着。
“阿姨。”夏莓不想在這種日子哭的,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對不起啊,這麽多年都沒來看看您。”
作為唐青雲的朋友,她應該要常來的。
可她确實是……
那些年,她都特別恐懼回到柯北,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唯一的勇氣也只夠她去一趟監獄。
“哪有什麽對不起的,乖囡現在不是就來看阿姨了嗎?”唐青雲媽媽笑着,拉着她手讓她快坐着。
在唐家吃完那餐生日飯。
夏莓似乎是忽然清醒過來些了。
唐父唐母都還那麽努力地生活着,她又有什麽不能振作的?
這幾天夏莓一直住在酒店,不敢回那個家,但今晚她讓陳以年把她送回家。
……
到家門口,除了路燈,一片漆黑。
夏振寧似乎也不在家——這些年夏莓倒是和夏振寧依舊見過幾面,大多是他來北京出差時,兩人就會一起吃頓飯,不生疏,也不熱絡,不像父女,倒像是一個故人。
夏莓跟陳以年道別,獨自一人上了樓。
回到這個熟悉的家。
這個她和程清焰發生一切故事的地方。
心尖又開始排山倒海似的洶湧,她強迫自己不繼續去想,洗完澡後就強迫自己立馬入睡。
第二天,夏莓一個人出去逛了一天,等到傍晚時才準備回家。
到家門口,她低着頭一邊往裏走,一邊在手機上跟上司銷假,說自己後天就回去上班。
信息剛發送出去,夏莓忽然腳步一頓,怔怔地擡起頭。
——屋裏有人。
——夏振寧,和……盧阿姨。
高二那年,程清焰突然消失的那一天起,她也就再也沒見過盧阿姨了。
她看起來和從前并沒有什麽大變化,只是蒼老了些。
夏莓心髒驟然加速,怦怦直跳,從未料想到會在這一刻見到盧阿姨,她急迫地轉過身,想趁着兩人還沒發現自己匆匆離開。
快步走過院子。
就要走出大門時,步子又是一停。
擡起頭。
程清焰就站在她面前,手裏是一個小行李箱。
這回夏莓只覺得心髒都不跳了。
與此同時,夏振寧上樓時發現夏莓那扇房門開着,還有個行李箱,當即給她打電話問她是不是回柯北了。
誰知手機鈴聲就在院子裏響起。
盧蓉聽見,連忙探身出來,看到兩人面對面站在門口的場面也愣了下。
但還是盡量如常地跑出來叫住夏莓:“莓莓什麽時候回來的,有和你爸爸說一聲嗎?”
她渾身發麻,血液倒流。
這一刻甚至因為太過震驚突兀而回想不起和程清焰分手的痛苦。
她扭頭,看着盧蓉,眼眶濕潤了,輕聲喚:“盧阿姨。”
盧蓉笑時也濕了眼眶:“诶,我們都多久沒見了,都快六年了吧?”
夏莓艱難地應聲:“……嗯。”
“正好,也難得敘敘舊。”盧蓉笑着牽起她的手就要将她拉進屋。
“欸——盧阿姨。”
夏莓下意識地抗拒,人往後撤,緊接着後背就碰上程清焰胸膛,她又渾身一僵,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就這麽被盧蓉拉進了屋內。
一切都回到了起點。
她和程清焰,再次陰差陽錯的重新站在了這裏。
程清焰是昨天才回的柯北。
出獄後就是程志遠去世的消息,處理完一系列事他就直接來了北京,這次是盧蓉打電話問他有沒有空趁着周末一起去陪陪外婆——因為這些年程清焰一直在柯北的監獄,所以盧蓉将外婆也接到了柯北,方便一同照料着。
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碰到夏振寧。
其實夏振寧這些年也常會抽空去看,只不過外婆阿茲海默症已經嚴重到不認人,所以也從沒告訴過盧蓉,夏振寧來過。
而如今再見,時過境遷,又塵埃落定。
似乎也就重新換了一種心境,坦然了,又曠達了,由夏振寧約着,同聚晚餐。
這才有了那一幕。
而此刻,夏莓和程清焰同坐在客廳沙發前。
電視機開着,可她也實在看不進去,盯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放些什麽。
剛才他們路上去菜場買了些簡單的菜和熟食,這會兒盧蓉和夏振寧正在廚房一起準備着。
因為太尴尬、太突兀,夏莓此刻再面對程清焰似乎也沒什麽太過悲傷的情緒,就這麽安靜坐着。
每分每秒過得都像折磨。
終于,盧蓉叫兩人吃飯了。
依舊是從前的位置,長桌,夏振寧和盧蓉并列坐一排,她和程清焰也并列坐一排。
夏振寧視線在兩人之間掃着,也确實是摸不清兩人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不過看這生疏樣,大概也是沒後續了。
畢竟都過了六年了。
夏振寧在心裏輕嘆口氣,問:“莓莓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了有四五天了。”
“怎麽都沒說一聲?”
她笑笑,淡聲:“你也忙,不常在這兒,我就沒說,這幾天和我朋友在這兒玩了幾日。”
“阿焰也一起嗎?”夏振寧試探性地這麽問了一句。
夏莓筷子一頓,搖頭:“沒。”
“那你們這也是這麽多年第一次碰見吧。”盧蓉笑了笑,“難怪剛才在外面我看莓莓都愣住了,也是緣分,陰差陽錯的,倒又是在一張桌上吃飯了。”
夏莓低着頭吃飯,沒說話。
倒是程清焰開口:“我們在北京見過。”
“啊……”
盧蓉愣了下,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當初這倆孩子也算是愛得轟轟烈烈,任憑夏振寧怎麽罵怎麽勸都不肯分開,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也是狂熱又激烈的有過一段。
可現如今,兩人這幅樣子,像是都徹底忘了過去那場荒唐事。
夏莓低頭戳着飯粒,而後擡頭看向盧蓉,看着她的那幾縷白發,開口時聲音一下哽咽了:“對不起,阿姨。”
為什麽“對不起”,所有人都知道。
沒人注意,一旁的程清焰一下子收緊了拳頭。
“沒什麽可對不起的,莓莓。”盧蓉安慰般沖她笑,而後捏起倒了紅酒的杯子,“都過去了。”
夏莓起身跟她碰杯,一口喝盡。
而後她也沒坐下,拎起紅酒瓶又倒了一杯,跟夏振寧也敬一杯。
像是要徹徹底底和過去做一個告別。
而後,她轉身,面向程清焰。
她就這麽舉着杯子,看着眼前的男人,用力抿一下唇,再開口時聲線四平八穩:“祝你順遂無虞,皆得所願。”
程清焰喉結滾動,伸手拿杯。
夏莓看着他動作,又淡淡跟上一句:“哥。”
他拿杯子的手輕顫,紅酒晃動,在杯壁挂上薄薄一層酒紅色,而後也起身,和夏莓碰一記杯。
兩人都仰頭喝盡一杯酒。
在夏振寧和盧蓉看來,這一幕頗有幾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但只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這看起來平靜的一幕到底意味了什麽,夏莓這一聲“哥”到底意味了什麽。
意味着,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她的智齒,不再是她的真愛,甚至不再是她口中的“程清焰”。
只是“哥”。
他們的關系在這一刻回到了最初的最初——夏振寧指着他告訴夏莓,這是程清焰,算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