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滾滾長江,這确實是華夏歷史上一條十分重要的河流,只不過她在歷史上粉墨登場的時間還沒到。
華夏文明的核心前期在黃河流域,等到江左風流蕩史書,那要到唐宋之後了。在這個江南第一次大開發的節骨眼上,長江對于中原地區的人來說遠遠比不上黃河,只能說是四渎之中的‘小弟’。
這還不是她的時代。
不過,即使是這樣,長江的重要也是有目共睹的。這裏此時或許并不是什麽黃金水道,但卻是分割南北的‘天險’!若在南方建立小朝廷,天然就要安全許多...當然,這樣的天險要發揮作用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野心家們沒有把江南放在心上。
當江南成為重心,成為帝國的‘膏腴之地’,那麽不斷膨脹的野心會自動填平長江天險——其實這樣的事再正常不過了,人類的貪婪是無窮無盡的,在一千多年後即使是海洋也可以填平,更不要說只是江水滔滔了。
在這個時候,長江是北地人士南渡時必要經歷的,不然南去也不會說成是‘南渡’了。
早在出發時就有人先一步來到這邊準備,等到臨川王羊琮一行來到渡口,船只早已準備齊全——他們可是大隊人馬車輛,還有大量的行李,不是尋常渡船能渡的,如果不提前準備,在這渡口又要耗費時日!
為了渡船,許盈身邊的人都很忙碌,這又是許盈陌生的事了。如果是上輩子,渡過長江無論是走跨江大橋,還是坐渡輪都是很簡單的,花錢不多、耗時也不多...但如果是這時,人力物力還在其次,關鍵是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
好在他們人多,又有本地刺史派出府兵水軍一路護衛,這方面的風險壓到了最低。
而就在許盈一行人忙着渡江時,收到信的豫章園墅也忙碌了起來。
此時的江南相對于中原地區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其中最明顯的就是‘人口密度’差異巨大!即使是一千多年後,人口密度依舊是衡量一個地區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标,更不要說是古代了!古代的大多數生産活動都依靠人力,甚至是只能依靠人力!這種情況下,人就是一切,這可不
是說說的。
南方在這方面遠遠落後于北方,以此時不太精确的人口普查來看,大約也就是五百多萬生口。又有一些豪強大戶隐匿人口,實際的人口或許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兒去——南方的地方豪強也強勢,但地廣人稀,隐匿人口不像北方那樣厲害。
北方即使是經歷了大量兵災,此時的生口也應該在兩千萬上下,而且這其中還囊括了大量‘精華人口’。
但即使是這樣的南方,也有一些地區相對發展的好一些,相較于北方并不落後。南方的落後是平均之後的産物,畢竟這裏地廣人稀,還有很多地方是沒有開發的原始區域。
比如說三吳精華區域,早在東漢末年‘七國争霸’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初步開發,單以郡縣來說人口不會比北方中原地區少,開墾田地也很多。而‘七國争霸’時又有南方政權建都建邺,以三吳為後花園,成為基本盤,這裏的經營就更進一步了。
到了如今,三吳已然是江南精華,很多時候北地說起江南也就是一個三吳了。
然而事實上,除了三吳,江南還有其他地區也開發的不錯,譬如說許盈這一次的終點豫章郡南昌縣。
豫章郡很早就被經營了起來,設立‘豫章郡’是漢高祖時沒錯,但這塊土地并不是憑空設郡,而是在原有的廬江郡等地上分割合并而來。之後這裏又屢次合并入諸侯國之中,經營頗好,再加上地理條件優越,此時已經是江南地區非常重要的地區了。
南北要沖、人口彙集,逐漸興盛。
許家為了給許盈在南方安家,在豫章郡郡治南昌置下了一所園墅。這所園墅位于南昌城外南面,因西邊修建了一陂塘,所以命名為東塘莊園——陂塘是此時南方正興起的一種水利設施,利用陂塘恰當的話可以得到大量肥沃土地,哪怕是國家力量衰弱,做不了大工程,地方豪強也願意資助一部分,這對他們肯定是有利的。
東塘莊園是一個很成熟的園墅,早在許家買下之前就有人經營了。只是莊園所屬的主人并非什麽勢族,只是寒門而已,所以經歷政治動蕩,一下就敗落了。這之後家産被瓜分,本來這座園墅已經被當地豪強當作了囊中之物,但
卻沒想到一下被許家撿了便宜。
也不能說是揀了便宜,為了拿的安穩,許家是和當地豪強做了等價交換的。
在得到這座園墅之後,許家就轉移了一部分佃客、衣食客來,和原本留下的一些佃客合流,又安排了一些管事、門人、典計打理這裏,使之更進一步得到開發。等到一切都妥當了,這才送許盈過來。
在東塘莊園的管事等人都知道,他們管理這裏并非天高皇帝遠,只是前期來整治的而已。等到一切完備,主家小郎君便會來此長住——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所以接到信件說小郎君已經到廬江了,并不意外。
只是打點起上下,盡力不出纰漏而已。
又幾日,又有信件送來,這時不只是送信人,還有兩騎兵一起到來,他們原是臨川王親兵中的前哨,過來打探情況,安排後續事宜。
“明日大王與小郎君便到?”似乎是為這個速度感到驚訝,管事鄒大安置好送信人和騎兵還嘟囔了幾句。不過也沒說太多,而是抓緊時間做更多準備——不只要為小郎君接風,還要招待臨川王這位貴客!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忙忙碌碌中,是夜,東塘莊園的幾個管事都差不多熬了一宿,只在天快亮的時候稍微眯了一會兒。然後就是在莊外等待,既然不知道車隊抵達的精确時間,那就只能一直等了。
車隊抵達東塘莊園外時,已經是午後了,昨晚一夜未眠的管事們正值最疲倦的時候,這時卻不得不抖擻起精神來。他們先接到了一隊前哨騎兵,從騎兵那裏得知大部隊還有一刻左右就到,這給了他們最後一點兒時間做準備。
這點兒時間別的什麽都做不了,也就能提振提振精神面貌了。
幾位管事站在最前面,其中又以鄒大這個大管事為尊。幾人都穿着差不多的青色絲綢衣裳,發髻上戴幞頭,腳下着布履,這樣的打扮在勢族奴仆之中非常常見。只有鄒大腰間有一枚深色碧玺帶鈎算是貴重,帶鈎是踏雲虎的造型,雕刻寥寥幾筆又生氣不斷,顯然很名家所制。
此時男子所用帶鈎是非常重要的,也算是非常隐晦地表明了身份——帶鈎一般不會大的誇張,大多數還很小巧,若是本身材質不屬于
特別耀眼的那種,不注意看是很難察覺的。而對于有身份的人來說,本來就喜歡這種低調的炫耀。
普通人根本用不上帶鈎,材質一般的帶鈎像勢族管事之流也能用的起,但一般沒人用。
沒別的意思,就是身份上‘不恰當’。
幾位管事身後則站着他們的心腹并典計等人,也算是東塘莊園的‘中層管理人員’了。至于真正的底層人員,除了準備迎接的,都不在場。一方面是身份不夠,另一方面也是莊園中有做不完的事,有些崗位離不得人。
等了一上午,幾位管事偶爾還能活動活動、休息休息,其他人哪裏敢!到了午後站的都有些頭暈眼花了。所以這個時候車隊到來,最高興的就是他們!至于之前心中小小的緊張和疑慮,至少此時是想不起來了。
車隊出現在莊園外一條大路盡頭,很快就近了。這回羊琮沒有騎馬,而是從車中出來,雖然沒有穿着象征親王身份的服飾,只是一身便服,卻因為其不怒自威的氣場讓迎接的一幹人等畢恭畢敬,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衆人紛紛行禮,羊琮沒說什麽,只是看了看身後:“這是你家,還不下來?”
這個時候一個穿青絹深衣的垂髫童子才從車上慢吞吞下來,因車廂太高,還得旁人去扶——羊琮看不過去,伸手将他拎了下來。
衆管事之中只有郭虎多次見過許盈,雖然一年沒見,小孩子變化很大,他卻是不會認錯的。先于衆人行禮問安,衆人觑着郭虎如此也連忙道:“小郎君安!”
許盈也認出了郭虎,郭虎是一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和名字不符,他生得清清秀秀。他父親頗受許盈父親許勳信任,他少年時就在許家宅中行走,有機會接觸到內院,還給許盈母親楊氏做過一段時間的車夫,許盈因此見過他好幾次。
雖然沒說過幾次話,卻是眼熟認得的。
所以許盈一眼掃過這些陌生管事的時候在他身上目光停留的最久,但許盈并沒有因此多說什麽,只是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