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碧衫染赤血

第64章 碧衫染赤血

梁韬擡手扣指,明明血焰神刀落勢迅猛如電,但在梁韬擡手頃刻,天地萬象霎時遲緩。

法壇上的趙黍只覺得全身陷入泥沼之中,動彈不得,連呼吸也變得艱難,唯獨心念思緒飛快閃過, 他明白這是極為高深、足可籠罩方圓山川的氣禁術。

就見梁韬扣指輕彈,虛空中莫名生出鐘鼓之聲,方寸間迸射光毫,随即向外擴張,将彌漫天地間的血色盡數抹去,還原出一片清靜溪澗、幽谷泉流的景象。

彈指飛光勢不可擋,血焰神刀如同一塊巧奪天工的巨大紅玉, 受飛光一掃, 轟然破碎, 散成無數赤紅玉砂,被凝滞半空,不得落地。

三名結陣赤雲都修士難承雄威,胸口受無形重挫,登時下陷。楊柳君本人也仰天噴血,面具破碎,露出布滿燒痕的醜陋面龐,鮮血将翠綠衣袍染成紅色。

“這等醜态,難怪如此狂悖無道。”梁韬輕笑道。

楊柳君無暇回話,他像野獸般低吼,催谷真氣,在禁封中勉強活動起來,窮竭腑髒生機,揮手撥弄,天上飛散紅砂好似雨點般亂射。

這飛散紅砂乃是楊柳君真氣和赤雲都禦火術法混煉而成,一旦用于殺伐,威力斷然不可小觑。

可楊柳君并未施術攻擊梁韬, 點點紅砂轉而射向華蓋一般的九天雲臺, 接連不斷爆裂開來。

祈禳法儀受血焰所擾,頓時紊亂失序。梁韬察覺異樣,飛身入壇,大袖一卷将趙黍掃走,随即頓足立身,仙家真氣勃然而發,維持祈禳法儀。

然而就是這片刻紊亂,傩面劍客手中神劍蒙上一層光輝,趁勢一揮,劍氣如飛瀑傾瀉,輕易破除氣禁封鎖之境,直襲梁韬!

“無知鼠輩!”

梁韬高聲一喝,手中雲紋玉如意化出一頭兇猛巨獸,雪鬃似雲、獠牙如鋒,發出摧山裂石的咆哮。

然而劍氣銳不可當,一擊打碎雪鬃雲獸。梁韬面現驚怒,又祭出一枚小巧玉印,瞬間展開三重符印壁障。

劍氣直貫而去,壁障盡破, 鋒芒稍緩。梁韬身形避讓, 卻也讓四散折射的劍氣劃傷手背,登時感覺絲絲銳意侵伐而入,如附骨之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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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韬暗生忌憚,他并非在意神劍鋒芒能突破他的重重守禦,而是劍氣對自己這具久歷洞天清氣滋養的地仙肉身,竟隐隐有動搖之兆。

“留你們不得!”梁韬心生殺意,重新運轉祈禳法儀的同時,将玉如意高高擲起,化出雪鬃雲獸,法力彌張,瞬間遍地銀霜、溪澗封凍。雪鬃雲獸一聲大吼,無端招來滔天雪浪,冰峰如狼牙交錯,要将楊柳君等人碾成碎片!

氣力大虧的楊柳君嘶吼一聲,撐開了一片血氣壁障,三名赤雲都修士也協力贊功。然而外面雪浪鋪天蓋地,霜鋒冰牙所過之處,土石塊壘化作齑粉,就連血氣壁障也搖搖欲墜,裂紋漸生。

“莫要看輕梁氏,否則未來要吃大虧……媽的,真讓你說中了!”

楊柳君雙臂急劇顫抖,好似有萬鈞重物迎頭壓來,幾股鮮血擠破皮囊噴射而出。森森寒意透入血氣壁障,讓楊柳君手臂逐漸裹上一層暗紅薄霜。三名赤雲都修士也張口嘔血,難以為繼。

此時祈禳法儀完全發動,寂元子手中神劍不複璀璨光華,楊柳君瞧了一眼,心知敗局已定,難以挽回。

“喂。”楊柳君死撐着最後一股氣,艱難道:“我記得那個家夥給你留了一道縮地神符。”

寂元子望向楊柳君,不知傩面之下是何等表情,手腕一抖,便有一張纖薄金簡夾在指間。

楊柳君感覺寒意逼入心肺,手腳四肢将至麻木:“你、你先走,我們給那梁韬老匹夫一個驚喜,稍後就跟上。”

寂元子沒有多言,金簡朝地一打,地面展開一條模糊裂隙,其人身形沒入內中,裂隙随之消失。

“放肆!”

楊柳君聽得梁韬怒喝,幾點如星飛光自遠處射來,直接撞碎血氣壁障,貫穿楊柳君與三名修士身軀,打得一片血肉模糊,五髒六腑轟成肉糜,百骸經絡被霜鋒絞碎,四人變成一灘凄慘屍骸。

讓那傩面劍客逃脫,梁韬惱怒可想而知,當即手一擡,隔空将幾具殘破屍身攝來:“死了又如何?我這便将你們神魂勾出,拷問神劍來歷。”

當梁韬正要施術之際,四具屍身陡然自焚,爆出大片赤紅火焰,威力銷肉融骨。屍身轉眼間解化不存,一道模糊虛影在火焰中沐浴新生,隐約顯露出楊柳君的面孔。

“火解蛻形?”梁韬心生不妙,立馬祭出玉印護持自身。

不待神魂凝實顯形,楊柳君傾盡全力發出長嘯,在場之人修為稍低者,只覺得腦海激蕩、百脈氣沸,頭顱一陣異樣起伏,随即相繼炸裂!

就連被掃到遠處的趙黍也感覺頭疼欲裂,鼻孔流血,神音與周身真氣共鳴,逆沖直上腦宮,眼看即将不省人事,腦宮深處的靈簫吟唱道:

“太真一氣,周流百脈,呼魂制魄,保身安形。真靈安寂,攝禦百神,攘災卻死,延命永長。”

玄奧經咒好似天降仙樂,登時趙黍腦宮安泰,體內真氣回循百脈,躲過一場兇險劫數。

擡眼天空,楊柳君的神魂在發出這駭人尖嘯後,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

梁韬置身法壇,臉色陰沉,即便他鬥法全程居于上風,結果還是讓那傩面劍客逃脫,而楊柳君與赤雲都修士也選擇盡化魂魄、玉石俱焚,徹底斷了梁韬搜魂拷問神劍來歷的機會。

不過梁韬并未受怒火所制,回身揚袖,将壇場之外的激蕩氣機撫平,擡頭問道:

“衡壁,那傩面劍客縮地逃遁,你如今既已掌握星落郡山川地脈勘合符契,應當知曉此人去向。”

衡壁公的聲音帶上怒意:“你自己看看周圍!随你前來的降真館修士無一生還!以你的修為足以護住他們,結果卻毫無舉動,難道崇玄館首座血冷如斯嗎?”

梁韬掃視周圍一圈,只剩下趙黍蹲在遠處樹下揉着額頭,鼻下血跡未幹。

“殺伐之際,焉能分心?”梁韬又問:“那劍客的去向呢?”

“西北方雲岩峰!你自己去追,恕不奉陪!”衡壁公幾乎要罵出聲來。

“雲岩峰?”梁韬鷹眉輕挑,也不給趙黍留下話語,縱身化作流光飛走。

趙黍看着流光遠去,欲言又止,然後起身望向狼藉不堪的溪澗幽谷,經歷一番激烈鬥法,此地風光不複昨日清幽。

“趙黍小友,你無恙乎?”衡壁公現身落下。

趙黍拱手:“有勞上神關心,除了一些頭疼,并無大礙。”

衡壁公瞧着一地屍首,就算躲過傩面劍客最初突襲,剩餘降真館修士也被楊柳君神魂嘯聲炸碎腦袋,場面十分駭人。

“這個梁韬,他分明就是借機削弱其他館廨的實力!”衡壁公言道:“假借布置壇儀的理由,讓你們來送死!所以本座當初不希望小友你跟他前來。”

趙黍還在回想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鬥法,問道:“原來梁首座的真容并非老邁,那位深衣鹖冠、朝中高官模樣的,只是梁首座的分形之身?”

“地仙有留形住世之妙,華發反烏、老複少容,不足為奇。”衡壁公叉腰愠怒:“至于分形變化,那無非是示老弱之态,引人輕視,本尊隐淪不現,就是為了方才那樣現身制敵。”

而趙黍心中震驚未退,梁韬的修為法力已遠遠超出自己的見解,其中分形變化、法寶運用、祭印守禦、彈指行禁,無一不精、無一不妙,哪怕趙黍偷偷發動了英玄照景術從旁窺測,也深感目不暇接。

趙黍終于明白,為何梁韬會被奉為國師,如此修為法力,他不當國師還能讓誰當?

“法儀完成,本座已壓制住星落郡一帶的災異之氣流布,那神劍也難顯威勢。”衡壁公言道:“可如此法儀,效驗能維持三五天就不錯了。天地之間萬氣流散、各有其理,強行抑遏只會形成固結難舒,來日形成更大災異也未可知。”

“三五天,足夠那傩面劍客跑沒影了。”趙黍揉着眉心說:“居然還是借縮地之法遁逃的,赤雲都這背後深不可測啊。”

“楊柳君死,劍客逃亡,星落郡匪患已不足為慮。”衡壁公嘆氣道:“接下來的事情,本座就不便插手了。”

“兵燹過後,天地間游魂無算,還需要上神引渡。”趙黍說。

“不用你說,鐵公也有提點。”衡壁公轉而言道:“對了,等星落郡此間事了,或許有一件事要小友你來見證。”

“不知是何事?”

“眼下不宜細說,待得戰事平定再談。”

衡壁公沒有解釋,趙黍也不便追問,恭送對方離開後,趙黍看着法壇周圍屍骸,無奈嘆氣:“這淨是給我找麻煩啊。”

趙黍還在想着怎麽處理這些降真館修士的屍體,靈簫忽然說:“梁韬此人已近仙道。”

“我也看出來了。”趙黍撓頭道:“只是這位高人不太好相處啊,他對自家子弟百般呵護,法寶符咒靈丹妙藥唯恐不夠多,對其他館廨修士則是往死了用。剛才要不是你出手救我,恐怕腦袋也要炸開來了。”

“近于仙道之輩,大多不會恣意逞兇。”靈簫言道:“看梁韬貫于輕賤他人性命,你日後要更加謹慎小心了。”

趙黍苦笑:“我盡量不去觸怒這位梁國師吧。”

……

将降真館修士草草掩埋後,趙黍孤身一人走出蟠龍山,花了幾天找到臨近縣鄉打聽消息,方才得知朝廷官軍近來取得大勝,已經攻破了長峽縣。

既然如此,趙黍便只身前往長峽縣,等趕到之後望着殘垣斷壁,詢問駐留此地的軍隊,才知道韋将軍轉道去攻打高嶺縣,于是又匆忙趕去。

如今赤雲都沒有楊柳君帶領,傩面劍客也不知逃到哪裏去,剩餘修士無論是修為法力還是智計謀略皆不足成事。在韋将軍排布調遣下,朝廷大軍一路高歌猛進,遇敵殺敵、遇城克城,赤雲都損兵折将,戰局又離奇地再次逆轉,讓人反應不及。

等趙黍趕到高嶺縣,發現朝廷官軍又快了一步奪占城廓。而且今次率兵先登的就是羅希賢,據說他親率劍客銳卒,在城牆上大殺特殺。本地亂黨賊寇一觸即潰,士氣萎靡難振,估計就是因為失去楊柳君,亂黨賊寇群龍無首。

“好!好啊!”

韋将軍聽完趙黍轉述幽谷一戰,拍案而起,興奮地來回踱步道:“楊柳君一死,賊失其首,定然大亂!至于那傩面劍客,就讓國師大人去追,以梁國師的修為,定然手到擒來!”

羅希賢不解問道:“可是楊柳君怎會放棄調兵遣将,親自去對付你們?”

趙黍搖頭說:“我不好說,但梁國師先前一路上有意招惹赤雲都,也許就是為了引出楊柳君和傩面劍客。楊柳君最初現身,估計是要為了調開梁國師,好讓傩面劍客破壞祈禳法儀。只是梁國師計高一籌,反過來布局對付傩面劍客。”

“剛才聽你說,降真館修士都死在那處幽谷了?”羅希賢不好當着外人的面發作:“梁國師此舉未免有些……”

韋将軍開口打斷:“降真館衆修士理應撫恤追封,本将軍親自向朝廷上表請功,其他不必在意!至于趙符吏,能夠平安就好!”

趙黍也感覺自己險死還生:“對啊,能平安就好。”

“另外也要多虧趙符吏先前送來的亂黨軍情。”韋将軍興致高昂:“如今已大致光複整個星落郡,附近集鎮鄉野可傳檄而定,并且有偵騎找到雲岩總舵的具體方位,剩餘賊寇妖人紛紛逃往此地,意圖作最後一搏。”

趙黍說:“雲岩總舵有赤雲都布置的禁制陣式,恐怕一時難以攻克。”

羅希賢輕蔑笑道:“不過是賊衆負隅頑抗罷了!”

韋将軍重拳砸桌:“這一戰便要戡平匪患,還請兩位拿出所有手段本領,務必讓亂黨賊寇徹底覆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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