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見龍在田野

第86章 見龍在田野

姜茹微微一驚,青羅衣見她如此,嗤笑道:“該不會讓我說中了吧?”

姜茹神色轉瞬恢複如常:“你覺得這可能麽?要真是趙黍害死了梁朔,國師不會放過此人的。”

“這話也對。”青羅衣斜支着臉,雙眸打量着姜茹面容神色:“你的性情似乎變了不少。”

“是麽……”姜茹眼神微微放空:“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誰也沒法仰仗,最後只能靠自己。”

“姜家上下歸附永嘉梁氏,你這想法可算是離經叛道。”青羅衣問:“看來梁朔的死讓你想通了許多。”

“也不光是他。”姜茹目光回避。

青羅衣好似想明白了什麽, 雙眼微微睜大:“不會吧?”

姜茹收拾心思,問道:“你為什麽要打聽趙黍的消息?”

青羅衣淺淺一笑:“你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消息靈通最為緊要。金鼎司這樣的衙署,由安陽侯來主持不足為奇,可內中真正幹活的執事,卻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新晉之輩,現在都中各方都在暗中探聽他的來歷呢。”

“他是懷英館首座張端景的學生。”姜茹言道。

青羅衣一擺手:“姜妹妹, 你要是再拿這種廢話來搪塞, 以後可就別再來找我啦。”

“那你究竟想要了解什麽?”姜茹有些不耐。

“比如他喜歡什麽、讨厭什麽,修為高低、法力深淺,慣用什麽法寶術法之類的。”青羅衣伸了個懶腰:“對了,他是否成婚,有無紅顏知己?”

姜茹說:“此人不好女色,你就別指望了。”

“哦?你為何這麽清楚?”青羅衣不掩試探之意。

姜茹沒有理會,轉而說道:“趙黍就是一個食古不化的窮酸學究,他一門心思都在術法之上。若論修為,趙黍玄珠未成,但他手段奇多,小到畫符咒水,大到壇場科儀,幾乎全都能辦。”

“原來如此……”青羅衣沉吟思索。

姜茹言道:“你要是真想延攬趙黍,最好要準備一批靈材法寶,尤其是稀世罕見、出自名家巧匠之手的法寶,最對他的胃口。”

青羅衣笑道:“這麽說來, 你當初在星落郡也沒少跟趙黍打交道?”

姜茹無意回答,繼續說:“但我勸你不要在趙黍面前耍心機。”

“哦?莫非此人心機深沉、工于算計?”青羅衣問。

姜茹言道:“你要真是想跟他結交,最好別動什麽歪心思,坦誠相待就行。別說我沒有提醒你。”

“看來姜妹妹真是在趙黍身上吃過虧了。”青羅衣掩嘴笑道。

“我的已經說了,該輪到你了。”姜茹沒有接話,直截了當。

青羅衣呵呵發笑:“給周家與水府牽線的人,來自幻波宮。”

“那群海外煉氣士?”姜茹不解:“他們守着一堆海外島嶼,被番邦土人視為神明,歷來不涉昆侖洲事務,就算偶爾前來昆侖洲,也無非是游歷修行,怎會無端卷入華胥國的事情?”

青羅衣言道:“雖然沒有實證,但有小道消息說,周家就是幻波宮某代宮主留在昆侖洲的後人。”

姜茹沉默不語,青羅衣繼續說:“至于幻波宮這麽做有何用意,姜妹妹就別問我了。梁國師若是不喜歡,那不妨遠涉汪洋,直接殺上幻波宮。想來以他華胥國第一人的修為,斬了現任宮主不成問題。”

“首座自有決斷,用不着你費心。”姜茹又問:“這位幻波宮門人可曾在鬼市出沒?”

“有過兩三次,但你別指望能讓我找到他。”青羅衣說:“幻波宮最擅長幻術, 對方究竟是男是女我都沒法斷定。我曾經從他那裏買了一批番邦土人。可惜, 味道還是比不過昆侖洲男子的醇厚。”

姜茹不免嫌棄地瞥視對方,青羅衣絲毫不以為恥,從容不迫地說:“好了,我就不留你吃飯了,趕緊回去給梁國師通風報信吧。幻波宮一反常态插足昆侖洲,而且還牽扯上一國後戚,搞不好就是一輪腥風血雨、改朝換代。”

……

“幻波宮?居然是他們?”

地肺山深處的竹堂外,梁韬手挽雲紋玉如意,聽完姜茹禀報,淡然道:“不過是久遠前一群逃亡海外的方士,占了幾處海上福地,便自诩為仙。竟然還靠着裝神弄鬼來蠱惑番邦土人,離了昆侖洲這等福德中正之地,氣象格局也不免偏狹。”

梁韬沉吟片刻,望向姜茹:“你怎麽看?”

姜茹低眉垂首、語氣謙恭:“幻波宮久居海外,恐怕對昆侖洲所知不足,有首座在此,他們也不敢公然插足華胥國事務。”

“這也算有幾分道理。”梁韬随後說:“周家祖上在天夏朝,不過是一夥私鹽販子,靠着亂世中大撒銀錢、資助軍需,在華胥開國之初功勳頗著,幾十年前又看中了當今這位國主。”

姜茹問道:“莫非周家近百年籌劃,都是幻波宮在背後推波助瀾?”

“未必,周家早年間文不成武不就,雖是開國勳貴,地位權勢卻談不上隆重。”梁韬冷笑道:“當今國主與周家的結合,本就是朱紫婢一手促成,彼時國主尚未登基、不成氣候,連我也不曾料到今日變化。

如此看來,倒不如說是幻波宮發現周家在華胥國一步登天,從而找上這幫窮親戚。覺得能憑那點淺薄血緣牽連,在華胥國中分一杯羹。”

姜茹慎重說:“可是幻波宮在海外與各家水府都有往來,如今顯然串通一氣,要與我們崇玄館斷絕互市。”

“互市本是互利之舉,何況幻波宮所占島嶼,終究不如昆侖洲物産豐饒、人力充足。”梁韬言道:“為了長久傳承,幻波宮重履昆侖洲,這也屬常理。”

“首座打算如何處置幻波宮?”姜茹問。

梁韬望向姜茹,眼神中帶有一絲欣賞與好奇:“姜茹,你過去可不會這樣與我說話。”

“弟子無禮冒犯,還請首座責罰。”姜茹趕緊下拜道。

“我并非怪責。”梁韬說:“只是梁朔死後,你并未與我梁氏子弟中任何一人重新締結登仙契,這般勤勉用心,究竟是為了什麽?”

“弟子阖族上下能得崇玄館庇護,本該盡心竭力侍奉。”姜茹回答:“奈何公子如星殒逝,弟子實在無心再與他人結契同修,只盼能自力修持,上登洞天。”

梁韬以細不可察的幅度點頭,随後又問:“鬼市乃妖邪彙聚之所,你是如何探聽消息的?”

姜茹言道:“青羅衣以趙黍的消息為條件。”

“趙黍?”梁韬鷹眉一挑:“她為何要打探趙黍?”

“想來是因為趙黍出任金鼎司執事,而金鼎司又彙集國中靈材,其中牽涉利益極大,引起鬼市的留意。”姜茹說。

“是麽?”梁韬半信半疑:“據我所知,趙黍只一心專注與書符煉器,金鼎司的度支出納被安陽侯把持。真要從中牟利,也該是找安陽侯,與趙黍何幹?”

姜茹一怔,她也回味過來,青羅衣對趙黍的關注似乎有些大可不必。然而轉念一想,以梁韬之尊貴,似乎對趙黍的現況尤為清楚,這難道不是更奇怪麽?

“有點意思。”梁韬把玩着玉如意:“我記得那個青羅衣是一位半妖?”

“是。”姜茹垂首答道:“其父不知何人,其母乃是蛇妖。此人精通魅惑之術,慣于采攝男子陽氣。”

“蛇妖、蛇妖……”梁韬輕敲着玉如意,似乎想到了什麽,随即笑道:“原來如此,倒也算是用了一些心機。那我也不妨将計就計。”

姜茹聽得半懂不懂,只是低着頭不敢言語。

……

數名健壯兵士合力扳動絞輪,随着咔咔細響,一架重型床弩的弓弦被緩緩拉開,一杆堪比梭槍的箭枝搭上弓弦,箭簇寒芒逼人。

随着遠處一聲號令,床弩将箭枝射出。一道寒芒迅速掠過,肉眼尚不及追上,箭枝便狠狠釘入一面夯築土牆,随即在牆壁另一側炸出無數土塊砂礫,揚起大片塵埃。

在校場中圍觀的衆人發出一陣驚嘆,趙黍身在其中,手托下巴、默默點頭,一旁韋修文将軍驚嘆道:

“這弩炮威力遠超以往,趙執事當真妙法通神啊!”

星落郡剿匪完畢後,韋将軍返回東勝都述職,作為功臣之一,韋将軍也得到封賞,并且奉國主旨意,在都中籌建新軍。

新軍不同于往常,除了給普通将士配發符兵,也明确修士随軍助戰,而且有一整套修士與軍陣配合的戰法。

其實修士随軍助戰,不止在五國大戰,還能追溯到天夏朝開疆拓土之時。

然而自古以來,修仙學道之人對于塵世殺伐交兵一向避而遠之,這裏面或許有幾分清高自傲作祟,但更多恐怕還為求保身全生。

畢竟有志于仙道之人,大多山居隐修、遠離塵俗,就算身犯險境,也講究趨避之道,而不是一味好勇鬥狠,仗着術法符咒跟人鬥個你死我活。

因此,盡管歷朝歷代都有帝王君主征辟修仙之士為其所用,但要麽應者寥寥,要麽招惹來一群專好逢迎上意的術士之流。

到了天夏朝,幹脆直接以高官厚祿征募術者修士,并設置職司官位,諸如贊禮官、堪輿師、占候師、咒禁生等等,各有所掌。

昆侖洲的風尚由此大變,加上五國大戰的動蕩,致使修士大多不求仙道,一心追求術法之威。華胥國設館廨之制,多有效法前朝,培養出來的與其說是修士,倒更像純粹的術士。

而經過長久征伐,加上星落郡剿匪的驗證,韋将軍算是摸索出修士如何與軍陣用兵相結合。他親自撰寫治軍方略、訓兵操典,上書國主之後不久,便獲得旨意籌建新軍。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朝廷新設的金鼎司,便是要配合新軍籌建。各種新制法物軍器,若要投入軍中,也要先經過韋将軍親自驗看。

趙黍這回便是打造了一批符箭,特地帶到城外校場試驗威力,也讓韋将軍見證。

衆人來到夯土牆邊,就見弩矢貫穿了牆壁,背面并非只有一個小孔,而是一個被炸開的大坑,使得夯土牆本身松散脆弱。

“這是專用于破壞城壘堡壁的符箭。”趙黍介紹起來:“符箭一旦命中牆壁,凝注其中的術法就會發動,由內而外破壞牆壁。就算面對堅城,多支符箭合力一處,足以将城牆轟出一個缺口。”

“好好好!”韋将軍連聲誇獎:“過去我們用飛石車砸城,大塊石頭扔過去,只在人家牆上留個白點,正缺乏這等攻城利器。”

“其實由修士出手施術轟塌城牆,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趙黍說。

“你說的是仙将、還是神劍?”韋将軍點破趙黍的話外音:“靠術法破城并非不行,但到了真正的戰場上,對面的修士可不會看着你施術。軍中修士比披甲鐵騎還要珍貴,若不能一舉分定勝負,貿然請修士出手,未必能夠見功。我自己在星落郡就吃了這個教訓。”

趙黍知道韋将軍說的就是梁朔,原本指望他能夠召請仙将對付傩面劍客,結果反倒落入對方算計。戰場之上的較量,可不光是比拼誰的修為法力更高。

随後衆人又驗看了金鼎司新造的符兵法物,趙黍把一批鑲玉符刀送給新軍将校,衆人得了禮物,各個喜笑顏開,一些人幹脆與趙黍稱兄道弟起來。

“一段時日不見,趙執事倒是精明不少。”韋将軍笑道。

“慚愧!也是跟着侯爺邊看邊學。”趙黍答道。

“趙執事何必自謙,眼下金鼎司在東勝都炙手可熱,我從你這裏得了符刀,怕不是轉過天來就有人要我幫忙,向你多讨要幾柄。”韋将軍說。

趙黍只得苦着臉說:“金鼎司祭造法物符刀是為國家效力,韋将軍和諸位都是新軍一員,未來本就要配發符刀。何況如今金鼎司諸事繁忙,我也實在沒空應酬了。”

“明白。”韋将軍遞來幾卷書冊:“這裏是我新近撰寫的兵法典冊,內中尚未提及符兵法物,趙執事可過目一番,若有獨到見解,希望不吝賜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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