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心

一行人在熄火的商務車上用手機照明找了半天,沒有一個人能拿得出一把傘。

“這什麽事兒啊,”那個挽着男朋友的女生讪讪道,“還真要淋雨過去?”

她當然不樂意——除了痛覺有所減免,《盒》的五感做得近乎完美,冷就是真的透心涼。

“走了走了。”

用不着別人開口,她男朋友就連忙說:“反正離着也不遠,大不了我幫你擋着點。”

其他人心道這真是莫名其妙地被秀一臉,林柚倒沒在意。她調整一下合作模式裏默認發放給每個玩家的、共計十格的腰包,徑直跟着下了車。

話說再多都是虛的,雨下得實在是大,一群人在黑漆漆的山路上自個兒都顧不上自個兒。好歹挨過了這二十多米的距離,他們勉勉強強擠在旅館的屋檐下。

這座家庭旅館不大,合計四層,內裏亮着明亮溫暖的燈光。如果不是因為明知它鬧鬼,對一行淋成落湯雞的玩家可太有誘惑力了。

“雖然是叫《旅館626》……”

有人邊牙齒打顫邊說:“可我看這沒有六層啊,難道是有那種看不見的房間在樓頂?”

衆人聞言一陣惡寒。

“恐怕跟六層沒有關系。”環顧一圈,見真沒人知道,林柚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副本名字應該是來自《恐怖旅館626》。”

她這話一出,霎時吸引了其餘七人的注意力。

“哦?”先前那拿主意的三十歲左右男子感興趣地問,“什麽意思?”

“是一個很經典的網頁恐怖游戲,‘626’不是指房間號,是‘6 to 6’的諧音。”她解釋,“玩家只能在傍晚的六點到早上六點這段時間登錄,扮演一個半夜在鬧鬼的旅館驚醒想逃出去的客人。”

“但這游戲關閉挺久了。”

林柚聳聳肩,“我也沒玩過。”

“所以可能是活到清晨六點就通關嗎……”男子若有所思道。

現在是晚上七點五十分。

“啊對,還沒自我介紹。”他道,“梁勇,也通關五六次副本了,職業是拳擊手。”

這算是戰鬥力嗎?

林柚感興趣地聽着其他人介紹自己的職業。等輪到先前在車上坐在她旁邊的那男生,他笑道:“我叫耿清河,第三個副本,是個學生,大家多多互相幫助啊。”

林柚忽然發覺一件事——好像除了她,所有人都有好幾次通關的經驗了。

偏偏衆人的視線都在這時轉向她,只剩她一個還沒有說明了。

“……我也學生,”林柚靜默數秒,道,“第一次玩合作模式,請多關照。”

也不是她想撒謊,她自己都沒摸清楚自己的職業。再加上召喚師這職業聽着有點出格,還是先跟着選一個最大衆的好了。

聽到是同職,耿清河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

梁勇吃驚道:“第一次就排到D級本可不簡單啊。你在測試的時候做了什麽?隐藏分這麽高,你怎麽會還是學生?”

副本依難度等級從低到高分為F到S,一開始的新人測試就是最簡單的F級副本。

而現在論壇上的普遍分析是,學生是分給那些還沒充分展現自己特性的玩家的職業。

媽耶,要穿幫。

“也沒什麽啦,”林柚打了個哈哈,謙虛道,“就随便混過去了,可能因為我是拜托NPC幫忙的,通關得比較快?”

這話是不假,唯一出入在她強迫——啊不,拜托——的所謂NPC可是間隙女。

其他人看上去倒是信了。

林柚簡單紮了個高馬尾,額前一抹劉海。一雙桃花眼帶了點水霧似的清亮,笑起來就像月牙似的下彎,瞧着着實無害。

“第一次也沒事,”看着這麽個姑娘,梁勇爽快地說,“有什麽跟你勇哥說,我護着你。”

林柚:“……哦、哦。”

梁勇只當她是害羞,正巧又是一陣山風,吹得濕透的衆人真有體力要往下掉的架勢,趕忙道:“都準備好了嗎?準備好就進去了。”

沒人反對,提議一致通過,梁勇就帶頭推開了旅館大門。

“有人嗎?”他問,“我們想住店——”

聲音在看到空無一人的室內時戛然而止。

旅館上下燈火通明,大廳卻見不到半點人影。

“果然是恐怖旅館,”那導游姑娘自稱齊蘭蘭,這會兒覺得背後毛毛的,“連個人都沒有。”

“不會是要我們自己找房間待着?”

另一人念叨:“誰敢待啊。”

“總之,”梁勇定定神,“去前臺那兒看看,應該有點什麽線索。”

有幾個人疑神疑鬼地留在原地,林柚跟着一起走近。別人翻找櫃臺之際,她瞄見桌上擺着本簿子。

她随手翻了兩頁,發現這是手寫的入住登記。這個副本的背景應該是歐美那邊,一排五花八門的人名簽得龍飛鳳舞。

“找到房卡了!”

另一頭,齊蘭蘭叫出聲:“正好八張!”

站在原地的那幾人也圍上來,一同看着她手裏的房卡。

“挺奇怪啊,”之前的司機——陳均摸着下巴說,“雖然是八張,但分別分在四層了。”

比如說有兩張是相鄰的103和104,之後的兩張又是201和202。

梁勇想了想。

“總得查探下這裏情況,不如就按這個來分成四組。”他提議,“我把號碼蓋住,抽到同一層的人是一組。”

“我不。”

那攬着男友胳膊的姑娘別扭道:“我要和我老公一組。”

“行吧行吧,那這兩個給你們。”梁勇擺擺手,“剩下的人抽?”

林柚翻過自己的卡面,看到上面的數字。

“我這張是103,”她說,“誰是104?”

“我。”

有人應聲,随即愣住,“诶,真巧。”

“巧了巧了,”林柚一樂,“又是你啊。”

是挺巧的,繼在車上同座之後,抽到和她一組的還是耿清河。

他們這組被分配去一樓左邊,梁勇和陳均那組則去了右邊。其餘人去二樓。

“有什麽事就喊,”臨走前,梁勇又囑咐道,“我們随時過來幫忙。”

——徹底被當成沒多少經驗的新手了。

對方也是好心,林柚哈哈幹笑着應了聲,轉頭跟耿清河走向了另一邊。

“你也是學生?”路上,她主動打聽道,“怎麽分到這職業的?”

十八九歲的陽光大男孩臉上劃過一絲絲的不自然。

“那什麽。”

他看看周圍,确定其他人走遠後小聲道。

“你說咱倆也算有緣了,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啊。”見林柚點點頭,耿清河才繼續說,“我當初的副本是去一棟荒郊野嶺的廢屋找失蹤朋友的線索,結果剛進門就看到門自己要關——”

林柚:“然後?”

耿清河:“……然後我直接從門口竄出去了,再想開門發現再也打不開了,系統提示我說任務失敗。”

林柚:“………………”

求生欲強過頭的後果。

“別這麽看我啊,”他讪讪道,“我那是從心。”

……那不就是突出一個慫麽。

“我膽子很大的!”耿清河申明。

“行,”林柚也不多廢話,指指身後剛經過的那扇門,“現在給你一個證明自己膽量的機會,來嗎?”

耿清河:“……啊?”

“你看這扇門。”

她道:“是不是和別的門不太一樣?”

順着她指的方向,耿清河才注意到那門的确和其他的有微妙差別——沒有電子鎖,門牌上也沒有門牌號。

“看規格,這裏是座家庭旅館。”林柚說,“這間離大廳近,又挨着樓梯——既方便去接待半夜投宿的客人,也方便上下樓查房,我懷疑有可能是老板住的。”

耿清河聽懂了她的意思,“要進去看嗎?”

“當然。”

如果是旅館所有者的房間,自然比普通客房有更多的線索。

林柚一擰門把,房門應聲而開。

居然沒上鎖。

房間裏也亮着燈,窗戶卻是關得死死的。迎面一股悶久了的氣味,林柚皺着眉用手扇了扇。

裝潢果然不像一般客房,橫在房間中央的雙人床上整潔地鋪着柔軟被褥。床邊還立着個梳妝臺,上面有不少瓶瓶罐罐,而另一邊的衣架上挂了件男式西裝,看來原本住在這兒的應該是老板夫婦倆。

林柚走到床前,伸手就掀開了羽絨被——

什麽都沒有。

她回過頭,虛掩上門的耿清河正一臉敬畏地看着她。

果然人不可貌相,他自認是沒有上來直接翻床這種最可能藏不幹淨東西的地方的勇氣。

“行了行了,”林柚說,“你去書架那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她松了手,下個開始翻枕頭。按理說枕頭下最可能藏着鑰匙之類的玩意,但她把兩個枕頭拿開還輪流摸了一遍,确認裏面只有棉花。

林柚把東西放回去,準備去看看梳妝臺。

她沒走得動。

林柚僵在那裏,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觸感爬上腳腕。

她慢慢低下頭,是幾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指。

——床底下有東西。

幾乎是這念頭剛浮現在腦海裏,她就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猛地摔倒,重重磕在地上的後腦勺和肩膀都是陣陣鈍痛,等林柚回過神,她已經将近有半個身子被拉進了床底。

“怎麽回事???”

聽見這邊動靜的耿清河馬上沖過來,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拽。

林柚沒顧上解釋,那東西的力氣實在有點大,她跟耿清河加在一起才剛夠與之抗衡。她咬咬牙,另一腳直接踹在了那只手上。

那手像是吃痛,驀地松開了。

這下,耿清河才順利地把她拉起來,“……發生什麽了?”

“床底下有只手在拉我。”

剛經過一番搏鬥,林柚的氣息還有點不穩。腦後和後背還在作痛,她穩住呼吸。

“來,搭把手,幫我把床板搬開。”

她可是十分記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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