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自尋死路

骷髅頭自以為, 它這一輩子,哪怕是丢了一整對眼珠, 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唯一看走眼的一次也就是錯過了那場實驗的威力,害得自己落進如斯境地。

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 黑歷史也是同樣的道理!骷髅頭對它那點微不足道的小錯誤十分寬容, 好歹沒徹底作死進去嘛。

至少現在還是做得挺好的。就像它在停屍間裏只用了零點三秒就決定大談合作, 而不是搞些什麽鬼把戲——它心道得用“英明神武”來評價自己這個決定。

更別提, 還有那位執迷不悟的楚人美作對比。

骷髅頭沒什麽誠意地在心裏為對方默哀了一,二——嗯,兩秒就夠了。

“我們就一直在這兒轉悠?”它問。

骷髅頭自己雖是對在衛生間裏見到的那只手還有點心有餘悸,但有把它挂在包上的這位在, 顯然是給了它不少的底氣,連膽子都肥了不少, 這時候談論起來都是輕描淡寫的。

“水都喝了,在哪裏不都一樣。”

林柚說。

到了眼下的關頭, 在狹窄的公寓裏等着反而沒有什麽優勢了。

他們——準确地來說是她一個人, 畢竟那骨頭是挂在包上的——還走在那片林子裏。

镯子斷得徹底, 擺明了是不存在任何轉圜的餘地。而正如對骷髅頭所說的那樣,她沒有半點懼意,不如說還怕楚人美臨陣脫逃呢。

如今深入山林, 她也是抱着別的目的。林柚留心聽着潺潺的水聲, 試圖辨別這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雖然方才望見楚人美出現在遠處, 她就放棄了沿那條小溪追蹤, 急忙趕過來。但現在這麽做也不晚, 林柚聽得出來,周圍也有水流,只要順着找,一路找到那片水潭也不是難事。

楚人美的屍身還沉在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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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居然會想着拿鬼怪本體來當把柄的估計也就她這獨一家了。

林柚挑挑揀揀,在又經過一棵枯樹時踩上了旁邊的石頭,撥開礙事的丫杈,握住其中一根能拿得動又相對而言最粗壯的。

“咔嚓”一聲脆響,她直接掰下了樹枝,滿意地看着它還算尖銳的斷面。

骷髅頭:“……小、小姑娘,你準備用這幹嘛?”

“也沒想做什麽。”

林柚笑眯眯的,卻生生看得人發毛,骷髅頭那光禿禿的腦殼都一陣飕飕的發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道,“只是以防萬一,沒什麽事就把它當拐棍了。”

骷髅頭明智地選擇不問要是有事會怎麽樣。

這句話好像該改成“鬼不犯我”什麽的,林柚兀自想,但無所謂了,反正這不是重點。

她瞟了眼腰間挂着的另一個小物件,也一樣是用細細的繩子拴在腰包的拉扣上。

她當然不可能是來到這裏以後才匆匆只用樹枝做了一手粗糙的準備。早在離開公寓前,林柚就随機抽了一張放在卡套裏,目前CD已經過了一小半。

說老實話,她也沒想過自己會抽到那張卡——如果以副本裏的時長來算,她們是很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久別重逢固然令人欣喜,但在對付楚人美這問題上,林柚還有點別的想法,她琢磨着自己會偏向于先用某人來個下馬威。

根根樹幹高聳入雲,交叉着的枝頭大多覆蓋着大片綠葉。清風一過,樹梢的葉片沙沙作響。本來就是個陰天,林間的溫度還要更低上幾度。

“聊點別的吧。”

這陰森森的氛圍一出來,連林柚也覺得這樣的安靜多少有點不自在,想了想道:“你好像沒說過你是從哪來的?”

據它迄今為止稀稀落落的供述,只知道是有點手段,故而在炸得只剩骨頭以後還能給自己續個命。

“噢,”挂在包帶上的頭蓋骨邊一晃一晃地打着拍子邊吊兒郎當道,“想問點什麽?”

林柚:“比如,你們那兒的人死了以後都會變成這樣?”

“不不,當然不。”

骷髅頭一口否定。

“這只是那場實驗的連帶效應,我自個兒也挺驚訝。但想想也能明白,畢竟我一開始的目的就——”

對上林柚的視線,它突然牢牢地閉上了嘴巴。

“不能說了,”骷髅頭警惕道,“這是學術機密。”

林柚:“……”

行吧,你開心就好。

興許她哪天能想個招兒從它嘴裏撬出來,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個合适的時機。

水聲近了。

談話間,林柚也一直沒停下過腳步。她經過一叢又一叢灌木,在又揮手擋開攔路的枝杈後,眼前豁然開朗。

邊沿的泥土被浸染得濕潤,堆壘着的石塊也有幾分松動。流淌在石間的水流纖細,水勢比起那條小溪還要弱得多,但只要找到它就方便多了。

林柚很快發現緊貼着它往上走是個不怎麽明智的做法。

一個不小心踩在濕滑的石縫上,沉悶的碰撞聲響起的同時,她整個身子也失了平衡,順着慣性向前栽去。

好在林柚眼疾手快地用那根掰來的樹枝狠戳向泥地,又連忙扶住了旁邊的樹幹。凹凸不平的樹皮硌得人手心發痛,但這會兒就成了最好的緩沖——怎麽說也是穩住了。

明明也沒有風吹過,她突然更冷了。

林柚一怔。

見她半天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要動作的跡象,就任由着陷在泥凹裏,骷髅頭忍不住出聲:“……嗨?”

“回神了?”它試圖去叫林柚。

被叫的人還是保持着安靜。

她看着自己按在樹幹上的那只手。

手背泛着青白,指甲蓋往下卻是泡在水裏腐壞了似的灰黑,整只手掌腫脹了不止一圈。她曾經在馬桶圈上見過這樣的手——這想法讓林柚不怎麽舒服。

楚人美附在了她的身上。

下得了狠手的人往往有這麽一個特征——他們對自己能做得更狠。而這個道理,于林柚而言也是一樣應驗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舉起了攥着的樹枝,這就要往那只手上紮去。

林柚不知道驅逐楚人美的具體方法,可這不礙着她想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神智。但就在樹枝刺下的前一秒,她停住了動作。

“你看到了什麽?”她啞着聲問。

骷髅頭馬上反應過來是在問它,畢竟這兒也沒別人了。

“我?”它茫然道,“我什麽都沒看見啊。”

要它說,現在最不對勁兒的就是這位怎麽突然要自己紮自己了。

話音未落,林柚抓着的樹枝立時改了方向。

她狠狠地紮向自己的後背——更确切地說,是更偏上一點的地方。幾乎是在同時,林柚只覺那股寒冷自身上抽離開來。

她早該想到的。

她看到自己的手變成了楚人美的,一切落在骷髅頭的眼裏卻還是原樣。這壓根不是真正的附身,只是楚人美在她腦中制造出的幻覺。

夾了對方的手指又沖下馬桶,于是理所當然遭到了楚人美的報複——她要引得林柚自己傷到自己。

而這寒冷……

林柚心下一清二楚。

是因為楚人美一直趴在她的背上。

而此時此刻,躲開了攻擊的藍衣女鬼就站在不遠處。

寬大的袍袖下,是那雙在林柚看來再熟悉不過的手。她耷拉着肩膀,長及腰際的黑發盡數垂在身前,遮住了那張被水泡得浮腫腐爛的臉。

“……委屈心情有月知……”

尖細的戲腔自那頭黑發後傳來,萦繞在他們耳畔。楚人美一步步地擰動身子,向這邊走來。

“相逢不易分離易啊……”

骷髅頭聽見自己牙關都在咯咯打戰。

天知道它是吓傻了還是被浴室裏那十多分鐘的收音機循環給洗了腦,再聽見這熟悉的旋律,鬼使神差地就開口接了一句。

骷髅頭:“皆、皆複如今悔恨遲?”

林柚:“……”

楚人美:“……”

這特麽怎麽還帶搶臺詞的。

搶臺詞就算了,唱還唱跑調了??

“您接着唱,接着唱,”終于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骷髅頭忙道,“當我啥都沒說。”

楚人美唱也不唱了,惡狠狠地撥開長發,露出了下面的那張臉。

她一雙眼睛見不到黑眼仁,直向上翻白,慘白臉龐和紫黑的嘴唇都浮腫得厲害。

楚人美扭曲着身體,被白膜罩住似的雙眼緊盯着他們。同樣是喝下了潭水,她顯然更記恨把她沖下下水道的林柚。

“所以。”

林柚嘆出一口氣,“今天是非得要我的命了?”

楚人美冷笑一聲。

關節在她行進時發出“喀啦喀啦”的響聲,即便是林柚開了口,她甚至也沒有停一下。

“好吧,最後提個醒。如果我是你,”林柚道,“我就不會再趴人背上,小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楚人美:“……?”

驀然間,她只覺腰上一沉。

楚人美低下頭。

趴在她身上的小女孩,白色連衣裙上染滿了血跡,懷中抱着個大大的兔子玩偶。隔着那布偶,小女孩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自腋下探過腦袋。

紅人仰起臉,不懷好意地咧開嘴,扯着嗓子唱道:

“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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