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胡華最近覺得有點奇怪。正确地來說，是覺得父母很奇怪。

她的父母，印象中就是那種帶着點書呆子樣式的學者。平時除了工作，很少會有陷入思考的時候。但自從除夕之後，直到現在大隊恢複上工。她這對城裏便宜父母，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種反常，讓胡華的心莫名不安起來。

“小華，明天我們要去地裏翻地一天。中午的飯早上會做好。到時候你餓了，記得自己去竈頭的鍋裏找吃的。”

梁愛紅聲音輕輕地跟胡華說着明天的安排。表面上看好像跟之前沒什麽兩樣。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從前天跟蘇勝男從禾城回來後，她看向女兒的目光就有點變了。

當然，這種改變不是不愛這個女兒。而是梁愛紅會不自覺地思考，這個女兒到底是從哪裏聽說了換孩子的事情

那天從禾城回來後，她本來建議馬上去找劉蘭芳對峙的。但被蘇勝男給阻止了。對方的意思是要先跟劉蘭芳的丈夫蘇潤河通個氣。在那之後，說服劉蘭芳會比較簡單。

就這樣，因為劉蘭芳、蘇潤河夫妻回了公社娘家，這個事情暫時擱置了下來。但這并不代表梁愛紅就會忘記。

她跟蘇勝男都不是願意裝糊塗的人。

胡華忽然打了個激靈，慌忙點頭。然後把腦袋埋進了被窩裏面。但不知道怎麽的，心卻怦怦亂跳，好像有什麽事情将要發生一般。

與此同時，蘇家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季向華自從去公社糧站上班後，家裏缺了一個勞動力。但這對家裏的影響不大。不說蘇阿公阿婆還很年輕。單單說現在還是集體勞動的階段，家裏的勞動力少了一個，公分是少了。但季向華在公社當工人，是有工資補貼拿的。每天騎着跟蘇梅借來的自行車來回公社上班。季向華的行程讓整個聯合大隊的人羨慕得不行。

蘇糖晚上就窩在自己的小木床，聽着父母商量着這幾天家裏自留地要忙的農活。但這些都不是蘇糖想要知道的。她最想知道的關于換孩子的事情，自從她媽從禾城回來後，就一直沒有說進度到了哪裏。

躺在大床上的蘇勝男，看到女兒在被窩扭來扭去，就知道這孩子在想什麽。但她不準備現在就把禾城的事情告訴女兒。因為她自己還有很多鬧不明白的地方。特別是關于那個已經畫出來的年輕女人。這女人到地是誰。她回來後，還沒搞明白。

蘇糖不知道媽媽的煩惱。她只是打着哈欠，慢慢進入了夢鄉。完全錯過了她父母接下來的那一番長談。

第二天一早，蘇家一家人早早就起來了。蘇糖作為孩子，倒是睡得稍微晚一點。但當大隊上工的鐘聲響起的時候，她立刻就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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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家裏的大人們都上工去了。大哥帶着幾個哥哥在院子裏面，開始複習功課。再過兩天，大隊的小學就要開學了。每個學期開學前的這段時間，蘇大哥會帶着弟弟妹妹們看看書。

蘇糖起床吃了早飯後，也沒離開家裏。而是翻出之前在羊城買的小人書，跟哥哥們坐在一起看書。

這種安靜的學習氛圍，別說在整個聯合大隊，就是在公社都難得一見。

劉蘭芳帶着兒子蘇玉榮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她的心被觸動了。當然這種觸動不是感慨的那種觸動，而是一種類似于嫉妒的心情湧上心頭。

她跟蘇勝男一樣，都是家裏的獨生女。不過，兩人的命運截然不同。蘇勝男招贅了一個好丈夫，生了幾個乖巧聰明的兒子。她家則是把她外嫁，然後從外地收養了一個弟弟。雖然她婚後經常回娘家住。但這并不能改變自己已經外嫁這一點。加上就連丈夫的工作，都是娘家幫忙弄來的。這讓她覺得丈夫沒出息。

但父母在她結婚的時候，明确表示過以後家業是要給家裏收養的那個弟弟繼承的。這一點，跟蘇勝男能夠繼承家裏的一切，截然不同。

其實，剛出嫁那個時候，對于這種現狀，她是認命的。

在她們老塘公社，哪一家的女仔都是要嫁出去的。家裏的財産就跟女人沒關系。不然，家裏該被人罵絕戶頭。

但劉蘭芳的這種認知，在她認識蘇勝男後，被完全擊潰了。她無法接受同樣的人，為什麽會有不一樣的命運。

然後，就發生了那一次鬼使神差，把蘇勝男的孩子調換的事情。現在想來，那個事情，簡直就跟鬼掩眼一樣。

不過，這一次她過來，除了怕那個叫胡華的邪門小孩威脅之外，還有一個是想要看看蘇勝男知道這個事情後的表情。

劉蘭芳在五年後的今天，終于承認自己一個公社來的女仔，妒忌蘇勝男這個村姑。

蘇玉榮感覺到被媽媽忽然大力攥了一下，立刻痛呼出聲。他媽這段時間就跟中邪一樣，大過年也恍恍惚惚的。現在更是一早就把他從公社帶回村裏，也不知道是想做什麽。

蘇玉榮這樣想着，但不妨礙他從他媽手下掙脫出來。

同一時間，蘇玉榮的痛呼聲也引起了院子裏蘇家五兄妹的注意。

于是，蘇二哥頂着一張笑臉喊道：“豬肉榮，你怎麽那麽早啊！作業做完了嗎？”

蘇玉榮一聽這個，就垮下臉來。跟他同樣表情的，還有劉蘭芳。

又來了，又來了。

明明都是兒子，怎麽人家的兒子那麽聰明好學，她兒子就笨得跟豬一樣。劉蘭芳心裏狠狠罵了兩句。

人家的兒子有五個，每一個都好好的。她就一個，卻比不上人家的任何一個。

但她不敢罵這個唯一的兒子。她到老的時候，還要指望這個唯一的兒子養老的。

蘇大哥看向劉蘭芳那滿臉扭曲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快。面上卻說道：“嬸子，我家大人都去上工了。”意思很明白，我家不方便招待你。

劉蘭芳心想，就是要她們都上工了才找過來的。嘴上卻說道：“沒事，嬸子就是散步剛好到了這邊。看你們那麽認真看書，真是聽話。”

蘇糖在邊上聽着，嘴角抽抽。真是好順路哦！村裏人來到村尾，一般都是直接去後山割草撿柴。散步這個借口，倒是第一次聽說。

是的！

蘇糖覺得這句話是一個借口。因為劉蘭芳出現後，她就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那種目光，不像看一個親戚家的小孩。倒像是看什麽工具一般。

劉蘭芳讓自己兒子去找蘇家兄弟玩，自己則是有意無意坐在蘇糖身邊。

“小糖，你這是看小人書啊！”

說着，劉蘭芳也不用蘇糖回答，繼續自言自語：“嬸子那天聽說了你金蓮伯娘說過的話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真的不是親生的？”

聲音輕輕的，仿佛在耳邊的呓語。

蘇糖擡頭打量了一下對方那副哄騙的模樣，又看看哥哥們正拉着豬肉榮說話的樣子。想了想，她裝作傻乎乎的樣子回了句：“嬸子，你別亂說。我媽都說了，金蓮伯娘的話是假的。”

“嬸子只是想告訴你，其實孩子想要認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老天爺注定的。你想想，你現在的父母不是親生的。你親生的父母肯定在哪裏想念着你……”

這麽傻的話從一個大人嘴裏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麽，蘇糖覺得自己要聽不下去了。

所以，她毫不顧忌劉蘭芳的表情，大聲喊道：“大哥，大哥……”

蘇大哥一直注意妹妹這邊。妹妹這一叫，他立刻上去，一把把妹妹抱了起來：“嬸子，你跟我妹妹說什麽……”

蘇糖意識到今天是個好機會，她扒拉着大哥的耳朵說了幾句話後。蘇三哥、四哥就被大哥安排出去跑腿了。

劉蘭芳蒼白着臉，在蘇大哥的一連串表現下，有點摸不着頭腦。

這蘇糖就是個五歲小孩，懂個屁哦！自己還沒說到關鍵的地方，怎麽這孩子就叫嚷起來。還有蘇玉健這個衰仔，太沒有禮貌了。不如自己的兒子貼心。

貼心兒子蘇玉榮這會子的行為卻一點跟貼心沾不上邊。

他又不是個傻子，哪裏能沒感受到親媽對自己的态度。他小時候就是跟着阿公阿婆在村裏長大的。對于這個經常住在公社的媽媽感情不深。即使現在因為要去公社小學上學，才經常住在公社。但對于他來說，媽媽這個名詞的作用肯定不算太高。

這不，當他看到劉蘭芳露出委屈的神色時，一反平時活潑的樣子，站在蘇家兄弟身邊，冷靜地問蘇大哥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蘇大哥也沒有多說什麽。

事實上其實他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是隐約知道之前媽媽出門一趟辦了一件事情，裏面就牽扯到眼前這位劉蘭芳嬸子。這兩天沒在隊裏看到對方，沒想到對方現在出現在自家。

剛剛妹妹在耳邊說的話，讓蘇大哥意識到這是一個剛好叫上媽媽回家的機會。

蘇勝男帶着梁愛紅一起回到家裏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就是家裏的孩子以及蘇玉榮。當然，還有被他們擋住的，正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劉蘭芳。

劉蘭芳剛還在試圖帶着兒子一起離開。但兒子蘇玉榮并不配合。并且認為他媽媽跟蘇姑姑有誤會，就要弄清楚。他阿公阿婆說過，不能跟親戚鬧誤會，有誤會要說清楚。

現在蘇玉榮見到蘇勝男回來後，雖然有點疑惑對方為什麽帶着那個城裏人回來，但他還是十分明理地勸說道：“媽媽，你跟蘇姑姑有什麽誤會，就好馬上說清楚了。阿公阿婆說了，不要跟親戚鬧誤會。”

劉蘭芳簡直想把這個兒子塞回肚子。真是生塊叉燒好過生他了。這種情緒，在看到蘇勝男跟梁愛紅聯袂而來的時候，到達頂峰。

蘇勝男眼敏手快地大聲喝到：“劉蘭芳，住嘴。”

趁着對方被吓住的功夫，蘇勝男吩咐二兒子帶着蘇玉榮以及三兒子、四兒子一起去外面玩。

至于大兒子，是家裏半個大人了，有些事情他需要了解。而小女兒，身為當事人，一直強烈要求知道事情真相，也被她一起留了下來。

劉蘭芳剛剛那股氣憤過去後，漲得通紅的臉蛋剛剛恢複為往日的青白。現在看到這樣的陣仗，看着留在這裏的幾個人，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湧上心頭。

難不成……難不成這些人，都知道當年那件事情呢？

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