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食言

食言

看到臨淵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有了一瞬凝固。

也不知這人什麽時候出現自己身後的,方才的話,只怕他也都聽到了。

江月寒心中爬上無限恐懼,強大的無力感将他拖進水。他想掙紮,卻掙紮不出來。

這還是自他母妃死後那麽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能為力。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要說什麽。話明明就在嘴邊,可他就是說不出來。

良久後,他有了些動作。他走到臨淵面前,想拉他的手,那人先一步握住了他,将他拉進了營帳。

那二人見狀也快速走了,跟在臨淵身後的人見情況異常也動身離開了。

衆人沒說什麽,心裏也知道。那些話,他們也都聽到了。

可,軍者,不能畏懼,這是他們從軍時便知道的。

臨夜城是他們敬重的人,他永遠都在他們心裏。

……

營帳內

臨淵讓江月寒坐下,他脫着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同時道:“今日之戰,是我們贏了。”

江月寒淡淡“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臨淵繼續道:“明日,他們應該還會來,不出意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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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寒再次“嗯”了一聲。

臨淵又斷斷續續說了一些他今日在戰場上的經歷,對于他聽到的話一字不提,仿佛他根本沒有聽到過一樣。

江月寒聽着他說的話,淡淡回應着,心中卻是刀攪一般痛。

他寧願看到臨淵對他哭訴,也不願看他這樣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

臨淵也沒有說很多,說了一會兒,他便不說了。他靠在江月寒懷裏,找了個熟悉的地方慢慢睡着了。

他睡着後,江月寒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很久。

這人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皺。

臨淵似是做了什麽夢,抓着他肩的手又緊了幾分。

江月寒低着眸,不知在想什麽。片刻後,他擡手撫平了那人緊皺的眉頭。

而後,他将臨淵抓着自己肩的手拿下來放在手心握住。

江月寒一手握住他,一手在他背上拍着,語氣柔下來,他像那人以前哄他那樣哄他。

“別怕,會過去的,一切會好的……”

“別怕……”

臨淵聽見他的話,逐漸平靜下來。下意識往他懷裏靠了靠,夢呢一句後便沒再說什麽了。

江月寒将他抱緊了一些,盡管還是那副平淡的樣子,可他的心裏已經五味雜陳。

……

接下來,臨淵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每天和前來意圖挑起戰争的人對戰,他好像不知疲憊是何物,只知一味的解決眼前事。

雖然他看上去沒事,但跟着他上戰場的士兵很清楚,臨淵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的一切攻擊都變得兇猛起來,仿佛要将挑起禍端的人碎屍萬段。

他好像一個殺人的木偶,除了殺人,什麽都不在乎了。

這些,江月寒都看在眼裏,他越是這樣,他便越擔心。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

這天,下了一場雨。雨後的空氣并不清新,很渾濁,且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

今日與之前不同的便是,霜國沒有派人來圍攻,不知是怕了臨淵還是怕了江月寒。

此時,臨淵正站在營帳處目光不明的看着外面。

江月寒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臨淵似是才回神。他緩緩開口:“那次,我沒應他的要求完成他的訓練,他罰我在院端水。”

“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娘讓我回去,我卻執意和他賭氣,淋着雨繼續端。”

“後來如我所願,他心軟了,将我帶回了屋。”

“那次以後,我越來越想和他作對。”

“我想,這個老頭,怎麽那麽嚴厲,真想看他氣得不行的樣子。”

“可是後來……”

後來随着慢慢長大,有些東西他也理解了。跟着他上戰場,也知道了他對他如此嚴厲的原因。

臨夜城不上戰場後,開始更加磨煉他。他在他那裏學到了很多東西。

以前,他想看他生氣的樣子。可後來,他只想他能平穩的生活。

年少時所産生的埋怨,終究只是年輕氣盛。

臨淵回憶着往事,繼續道:“我還欠他很多。”

“我還沒對他說,他是一位好的父親。”

一位很好的父親……

以前的回憶不斷湧上他的腦海,讓他的心裏五味雜陳。

他身形顫了顫,眼眶有些紅,“我……”

這句話,他終究沒有說完。

江月寒從背後抱住他,沒說什麽,撫摸他背的手安慰性十足。

二人沉默着,誰也沒說話。

半晌後,臨淵轉身抱住了他,他埋在他肩上,身形、語氣都是顫抖的。

“我沒有父親了……”

說完這句,他眼中的淚終于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江月寒面露悲傷,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拍拍這人的肩,默默陪着他。

失去親人的痛,他也經歷過。

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這人現在肯定什麽都不想聽。相比說一些話安慰,倒不如陪伴更重要一些。

最後,臨淵埋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将人安頓好後,坐在那人旁邊低着眸在想什麽。

在瞥見自己腰間的玉佩時,他想到了江清韻。他從袖中拿出那人給他的玉佩,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多久,他便把玉佩收了起來,又看了看臨淵,眸內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堅定。

……

夜裏,在外看守的士兵突然傳來消息說夜吟函帶着大批人從西南方向這裏襲來。

還在睡覺的臨淵聽見這個直接起身走了出去,江月寒走出營帳的時候他已經帶人走遠。

江月寒皺了皺眉,心裏有些不安。

正當他準備跟上去時,剩下的士兵告訴他,西北方也有一批人在不斷接近。

什麽?

江月寒一驚,環視四周一圈,剩下的大概還有十人。

當即,便道:“你們随我去看看。”

那些人也不猶豫,立刻道:“是。”

江月寒帶着人趕到西北方的時候,看到的都是稻草人,随即反應過來上當了。

快速返回軍營,剛好和準備偷襲軍營的人撞上。

于是,他們開始了纏戰。

……

另一邊

臨淵已經帶着人到了西南方,夜吟函正在那裏等他,他的身後還有許多士兵。

見到他,臨淵倒也不意外,他下了馬,拿出手中的劍指向他。

“江雲笙在哪?”

夜吟函只道:“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臨淵眸內劃過一絲殺意,周身怒意圍繞。

“我殺了你,他自會出來。”

夜吟函笑了一下,“這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落,他揮了一下手,身後的士兵随之而出。

臨淵提劍穿梭在其中,經過他劍的人,無一不死去。

很快,他就到了夜吟函面前。

他瞥了眼身後對峙的士兵,後将目光落在夜吟函身上。

不等他反應,直接一劍刺了過去。

好在夜吟函反應快了一些,沒被他刺中,只是斬斷了他些許頭發。

夜吟函也不過多和他糾纏,直接拿出了劍和他打了起來。

他二人誰也不讓誰,一番争戰下來,二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許傷口,只是夜吟函的傷要比臨淵重一些。

二人對視着,微喘着氣,臨淵的眼眶很紅,眸內的殺意已經抑制不住。

他也不顧自己身上有傷,再次拿劍刺了過去。

這次,夜吟函有些沒反應過來,被他刺穿了肩。

他擡眸錯愕的看向那人,臨淵的眼裏除了滔天的怒意,什麽都沒有。

他向他走近了一步,怒喝道:“誰允許你們動他的?”

“你把我爹還給我!!!”

他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這個人,下一瞬,他抽出了劍,改為伸手掐他的脖子。

臨淵将人提了起來,雙眼通紅,眸內怒意更甚。

他手下又用了幾分力,夜吟函面色漲紅,顯然已經有些喘不過氣。

臨淵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卻不以為意,手下繼續用力。

夜吟函想擡手扒他,卻因為雙臂受傷用不上力,只能被迫承受。

臨淵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呼吸越來越困難,心中的怒意不減反增。

正當他準備一劍解決這個人的時候,遠處忽然飛過來一支箭,劃過了他的臉。

他擡手在自己臉上擦了一下,指尖的血映入眸中。擡眸順勢看去,看見了不遠處的江雲笙。

那一刻,他眸內以最快的速度暗下來。将手中的夜吟函掐死後,提劍走了過去。

什麽天下安定,他早就不在乎了,他現在只想為他爹報仇。

滔天的怒意和恨意占據了他的身心,他現在,只想殺了這兩個人,至于其他,他根本不在乎。

江雲笙淡淡的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仿佛他什麽都沒有做。

臨淵擡劍抵在他脖頸,寒聲道:“他死了,該你了。”

語畢,持劍向這人刺去,江雲笙閃身躲過了他的一擊。

他并未出武器,只一味躲避臨淵的攻擊。

他一味躲避,臨淵自然有些不耐煩了,攻勢越來越猛。

江雲笙見他如此,竟然笑了出來。

他躲避着臨淵的攻擊,意味不明道:“也不知江月寒還能活多久。”

臨淵聞此,頓了一下,停下了攻擊,将劍抵在他心口處。

沉聲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江雲笙語氣中滿是玩味,後擡眸和他對視,饒有一番意味道:“他當然不會告訴你。”

“早在多年前他就被我下了冰蟬絲,時間越久,毒越深。”

“冬日裏,你所看到的他的一切症狀都是冰蟬絲的作用。”

“那毒已有十年之久,他竟然能活到現在,倒是讓我意外。”

“我本也不當他為懼,誰知他竟然反過來威脅我。不過,也不重要了,他離死也不遠了。”

聽了他說的話,臨淵怔怔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江雲笙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會回應,繼續道:“他死了,就……”

話音未落,臨淵一劍刺進了他的胸膛,寒聲道:“你少騙我。”

“他身體不好分明就是舊疾導致,是你一直在傷害他!”

江雲笙反問道:“是嗎?”

“你真的認為是舊疾嗎?”

“普通的舊疾怎麽會因為心緒牽起巨大的波瀾。”

他說着,向臨淵走近了一步。也不顧刺進自己胸膛的劍,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是不是,你自己心裏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為什麽不信?”

“是因為他騙了你,所以不敢信嗎?”

臨淵的腦內很亂,江月寒的話和他的話在他腦內亂湧,讓他一時分不清真假。

在他錯亂之際,只聽“噗呲”一聲,低眸看去,一把匕首徑直刺進了他的胸膛。

他有些錯愕的擡眸,也不知江雲笙手中什麽時候出現的匕首。

江雲笙收起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拿着匕首在他胸膛處來回攪動。

臨淵疼的額頭冷汗直冒,他抽出刺進那人胸膛的劍,擡腳踹開了江雲笙。

随後,他将插在自己胸膛的匕首“啪”的一聲扔在地上。

他居高臨下俯視着江雲笙,淡淡道:“是真是假,我自己會問他。”

“現在,真正該死的是你。”

就算是真的,他也要聽那人親口說。不管那人究竟有沒有騙他,他只聽那人親口說的。

江雲笙拿手捂住自己流血的傷口,站起身,卻是大笑了起來。

“臨淵,我既然能将你引來,你以為自己能安然無恙離開嗎?”

“看看你的身後吧。”

臨淵聞此,心下一震。轉過身,看到了身後圍攻他的人,先前跟着他來的那些人都被重傷抓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的身後都是江雲笙的手下,不僅如此,江雲笙身後也有一堆人。

臨淵握緊了自己手裏的劍,周身怒意暴漲。

見他這副模樣,江雲笙笑的更開了。

他走到臨淵面前和他對峙,“希望你能在這裏逃出去。”

說着,他轉了話鋒,“不過現在看來,似是不太可能了。”

“不過你放心,等江月寒來了,我一定拿着你的全屍交給他。”

“你說,他到時會是什麽表情?”

“你……”臨淵提劍刺他,被他躲過。

江雲笙“哈哈哈”笑了兩聲,“祝你好運,我很期待接下來江月寒的表情。”

說完,他便轉身準備走。剛走出幾步,又轉身回來,作勢好心提醒道:“對了,忘記說了。”

“匕首上有劇毒,很快便會發作。”

“你若是要出去還是盡快,不然,可能連他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語畢,他揚長而去。

臨淵盯着他離去的背影,氣得牙癢。沒握劍的那只手指甲狠狠陷進肉裏,剎那間,鮮血直流。

他環視四周一圈,還沒做什麽,心口處猛然傳來的疼痛讓他沒忍住跪倒在地。

他在自己心口摸了一下,手上滿是黑色的血。

周圍傳來腳步接近的聲音,他勉強擡起了頭看了一眼,心中的怒意無處發洩,一拳砸在了地上。

心口傳來的疼痛越來越多,他的意識逐漸有些模糊。

他狠狠在自己手心掐了一把,清醒了幾分。

目光落在腰間的玉佩上,他腦內浮現出江月寒的臉。

想起這人,他眸內有些柔和,将玉佩從腰間拿下來珍重的放在手心吻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手裏的玉佩,眸內複雜之際。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

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和那人一起做,現在看來,他要食言了。

很是珍重的撫摸了幾下玉佩,将其收好後,心中滿是歉意。

抱歉月月,我食言了,欠你的,若有來世,必加倍奉還。

他慢慢收起心緒,提劍站起身和這些人做最後的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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