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在職場上摸爬滾打這麽久,沈檀習慣把自己僞裝成刀槍不入。
別人總以為漂亮是她最大的特長,她自己卻知道,因為容貌出挑,她同樣承受了比他人更多一倍的調侃和诋毀。
最初的那家新媒體公司幹不下去就是因為老板總是話裏話外暗示,說她長這麽漂亮不如直接轉幕前做主播,漂亮的小裙子一穿,哪個男人不多停留幾秒?
她最初以為漂亮小裙子就是字面意思,後來才知道白花花露一片,屁股輪廓都一覽無餘的才叫小裙子。
涉嫌職場騷擾,沈檀不想搭理。
後來同事之間也變了味,跟她在一起時不涉點黃話題就持續不下去。
沈檀當時年輕氣盛,給每個人郵箱裏發了一封傻逼長篇大論才辭的職。
經此一役,她在行業裏短暫出了名。
漂亮且有攻擊性的女生很容易被孤立,沈檀慢慢收起棱角之後才發現這一點。不過職場上嘛,大家都善于僞裝,她表現得熱情大方,其他人就會借驢下坡。
看似融洽的一團,實際上每個人都是孤軍作戰。
沈檀習慣了,沒有人站在身後也無所謂。
可是好奇怪啊。
她和陸鶴然已經分開好幾年了,她居然會本能地産生依賴。
更奇怪的是陸鶴然,憑什麽會覺得她這樣刀槍不入的人會被吓到?明明随便找個人來看,都會覺得咖啡店小妹才是被欺負的一方吧?
幹嘛要握着她的手不放,幹嘛為她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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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檀抽了下手,沒抽動。
隐約察覺到又有人望了過來,像在觀摩一場八點檔的後續。
說不了話的她少了一把有利的武器,并不想在這耽擱寶貴的時間。于是做了個擡腕動作,示意陸鶴然看表。
陸鶴然握住她擡起的另一只手腕,護到身後。
“裙子是你弄髒的?”
他轉頭對向咖啡店小妹,語氣過于嚴肅,顯得那張本就高冷的臉更加冷峻,仿佛結了霜。
“我、我不小心潑到了姐姐的裙子上,想給姐姐道歉。沒有別的意思。”
陸鶴然皺眉,随後無比善解人意地說:“好,那你道。”
如果不是掌心被指甲掐得太疼,沈檀一定會破功。
同樣差點沒崩住的還有咖啡店小妹,臉色變了好幾變,很随便地囫囵了句對不起。
因為那句“沒有別的意思”,眼下再提其他變得艱難。
她有些猶豫,想走,又不甘心。
陸鶴然不再看她,牽着沈檀往外走。他不高興的情緒還在蔓延,“收到消息怎麽又不回?如果不是我早到一會,你是不是就沒想着去醫院了?”
哦?原來是在這件事上有情緒。
沈檀被他抓着手,打不了字,用力咳嗽示意。
腳步突然停下,男生低頭,認真打量她:“昨天沒咳嗽,是變嚴重了?”
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回來,沈檀如獲新生:【我這不是提前到樓下等你了?】
這句話是騙人的。
不過她猜的沒錯,只要掌握一點語言藝術,就能一秒哄好毛躁的小狗。
落在她身上,像看管犯人似的眼神松了松。
他撚了下手指,重新抄進兜裏:“車停在前面,我去開。”
陸鶴然的車很幹淨,跟他的人一樣,沒有多餘的配飾,連味道都是最原始的淡淡皮革香。
因為她不能說話,這一路上過分安靜。
車廂裏沒放任何音樂,只有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沈檀居然在這種環境下睡着了,額頭貼在窗玻璃上,不知道在哪個紅綠燈口,忽然躍進了夢裏。
夢裏還是這條漂亮的月牙白裙子,同樣一杯咖啡潑在她身上。
有指責她明知道白色不耐髒,為什麽要穿白色的。有說她趾高氣昂沒有同理心的。還有道德綁架說人家已經很辛苦了,一杯咖啡怎麽了,人有犯錯馬有失蹄的。
什麽聲音都有,唯獨沒有陸鶴然。
沈檀驚醒的那一刻下意識去看駕駛座。
車子剛從隧道出來,天光一下照亮了他的側臉輪廓。
還真的,滿養眼的。
可能是偷看時間太長,被發現了。
陸鶴然撇過頭:“我開太快了?”
沈檀歪了下腦袋:嗯?
他緊接着問:“怎麽醒那麽快?”
短暫沉默了幾秒,陸鶴然意識到什麽,抿唇:“哦,忘了你不能說話。”
再有一個路口就到醫院。
沈檀挪開視線,靠在椅背上玩了會手機。
等下了車,她踩穩後第一件事就是舉起手機給他看剛編輯的一條文字:【你剛為什麽要幫我?】
她裙角的咖啡漬被風吹得上下翻飛,陸鶴然卻感到迷惑:“我幫你什麽了?”
沈檀慢慢眨了下眼,眼睛慢慢變成漂亮的月牙形。
她搖搖頭,踱着步往前走:沒什麽。
今天是難得聽話的沈檀,沒抱怨,也沒找借口推脫。
陸鶴然讓她去測過敏原,她就去;說來都來了,順便把你嗓子也一起看了,她也乖乖去挂耳鼻喉科。弄得陸鶴然不太習慣。
等報告的時候,陸鶴然一直在打量她。
眉心微蹙,神情認真,打量的時候心裏應該少不了嘀咕。
沈檀猜,他一定是在想今天自己吃錯了什麽藥。
怎麽這麽聽話,這麽不避嫌。
連他光明正大“偷看”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被制止。
眼見他眼裏的迷惑更深,沈檀聽到裏面護士叫她的名字。
她立即起身,朝陸鶴然擺擺手。
過一會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幾張紙。
陸鶴然迎上來,替她拿過包:“醫生說什麽?是粒子過敏嗎?”
沈檀将報告紙攤到他面前,手指在某項上點了幾下。在一片0.00指标裏,粉塵螨一騎絕塵,他眼裏的緊張松弛片刻:“不是粒子?”
“我都說了不是粒子了。”沈檀啞着聲音抱怨。
“能說話了?”他頓住。
沈檀也很驚訝:“我能說話了?”
兩人傻瓜似的互看幾秒,沈檀重複:“我竟然能說話了?”
幾天不開口,嗓子沙得很。沈檀不太習慣,用咳嗽來清嗓子,連續咳到第三四聲,陸鶴然伸手替她順背,挺真誠地說:“不說話影響不了碳基生物之間的正常交流。”
沈檀心說那是你領悟能力過人,這兩天差點沒把她憋死。
她擺擺手,緊接着從他手裏抽過報告,“回去記得給粒子道歉。”
沈檀是随口說的。
可是“回去”這兩個字很微妙,落在有些人耳朵裏怪順耳的。
碰上喜歡的人很難不戀愛腦,随随便便一句話,就能解讀一萬個細節。身上每個細胞都成了生産線,專門摳糖,摳了往自己嘴裏塞,再往自己肚子裏咽。
等回到車裏,陸鶴然還在回味這兩個字,藏着小心思問她:“現在回去嗎?”
沈檀系上安全帶,坐穩:“回啊,不然呢?”
控制住嘴角,陸鶴然嗯了一聲:“那走了。”
到她家次數越多,越熟門熟路。
沈檀好像也習慣了陸鶴然出現在她家,看着男生進進出出收拾小貓的東西,她潛意識覺得這就是生活常态。于是很自然地說了句:“你慢慢來,我先進去換衣服。”
陸鶴然躬着的背微僵,明明不再是那個毛躁熱情的少年了,還是會過分解讀她話裏的意思。良久,他的聲音才從深處沉甸甸地溢了出來:“嗯。”
咔噠一聲,房門輕輕被帶上。
客廳裏似乎還在回響她剛才自言自語的抱怨。
“弄這麽深,洗不掉的吧?”
小貓恰到好處地叫了一聲,打住了他即将再次越線的心思。男生用力捏緊手裏的橡膠小球,宛如捏住了自己胡蹦亂跳的心。
手背上,靜脈有規律地猛跳起來,數十秒後,才恢複平靜。
沈檀換好衣服出來時,外邊一片平靜。
陸鶴然正在研究角落那臺空氣淨化器。
他委屈了自己的長腿半跪在地,偏休閑的裝扮在他身上也像模特上身,長腿窄腰,肩平背直,随便一跪都好看得要死。用現在小姑娘喜歡說的話就是無濾鏡無美顏,生圖殺人。
沈檀在心裏啧了好幾聲,老天爺扒着嘴塞飯吃也不過如此。
她蹲到一旁:“還能用嗎?”
“應該能。”陸鶴然松開手指,滴得一聲淨化器亮了,而後另一處提示燈開始狂閃。他擺弄了一會兒,說:“不過得換個濾網。你買了不常用?”
沈檀想了想:“剛買的那會兒用的,後來就成擺設了。”
陸鶴然淡聲說:“哦,喜新厭舊。”
怎麽覺得被內涵到了。
她不太滿意地糾正道:“我只是沒記得用。又沒買新的。”
“嗯,始亂終棄。”他依然平靜。
沈檀深吸一口氣,你高低是個學霸吧?怎麽開口就亂用成語。
但她顯然忘了,對方會讀心。
沉默數秒後,他回答:“我文科不太好。”
兩人隔着一臺淨化器對視數秒,而後沈檀舉手投降:“文科不好,所以150的卷子考148?”
“你記得?”他挑眉。
理科卷高分滿分不稀奇,文科那種理解型占比多的卷子能把出題人心思猜得透透的才叫高手。那些折磨人的閱讀理解,指不定作者本人都想不到自己當初有那麽多想表達的意思。
148,當時在他們學校可是傳說。
沈檀欲言又止,最終動了動唇:“……就記得這點了。”
一說過去就心虛的毛病沒好,但好在陸鶴然不是故意提起。
下一秒,他轉開話題:“你塵螨過敏,之後記得經常用。”
沈檀摸摸鼻子:“哦。”
她記得買淨化器的時候送了兩塊濾網,剛打算去找,手機驀地響起來。
這通電話接了有十來分鐘,最後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進門右轉第三棟,十六樓。”
聽到這話,陸鶴然瞥過來,“有朋友要來?”
沈檀嗯了聲:“算吧。”
不知道沈檀什麽想法,陸鶴然做出善解人意的樣子,垂眸:“那我先走?”
淨化器拆了一半,新的濾網孤零零擺在地板上。
沈檀的猶豫不超過三秒:“你弄你的,沒關系。”
過一會兒,門鈴如約響起,沈檀起身開門。
說話聲在玄關口持續了一小會兒,慢慢傳了進來。
陸鶴然停下手裏的動作,皺眉,似乎是男人的聲音。他自覺不是個侵略性很強的人,螺絲刀在指尖轉了好幾圈,他在等,等聲音更近一點,好讓外面的男人自然而然注意到,家裏有人。
啪得一聲,螺絲刀落在地板上,粒子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擾,從貓窩裏鑽了出來。
貓爪子噠噠噠踩出聲,巡視整間客廳,最後停在與玄關連接的拐彎角處。
“喵——”
立在玄關外的人好像注意到了這的動靜。
“你養貓了?好可愛。”
沈檀懶得解釋,随口:“嗯嗯嗯,是很可愛。”
“我可以……”
小孟也喜歡毛茸動物,剛想說能不能摸一下,視線忽得注意到停在小貓身邊,屬于男生的腳步聲。有一種人,身上單獨的器官都能展現出美感,就比如小孟眼前這雙包裹在棉襪裏的踝骨。骨相而已,小孟覺得自己看出了清俊和性感兩種截然不同的美。
他慢慢移高視線,果然——
只不過眼前這位格外養眼的男生看起來并不太好相處,神态冷漠。
小孟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呼。
正猶豫,男生動了動唇,“粒子。”
他眼眸低垂,顯然是在和貓說話。
小孟想,在ksenia家,跟她的貓又很親昵的樣子,難不成他們是……
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
男生似乎才注意到他,不冷不熱地點了下頭以示招呼,随後對着小貓再度開口:“粒子別搗亂,到爸爸這裏來。”
粒子:別發瘋。
評論區掉紅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