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陸鶴然在任何時候都是溫柔細致的,即便這麽直白地撕開僞裝,他也考慮到了她的立場。她會尴尬,會不知所措,所以這句話他用了極低的聲音。

低到沈檀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目光停留在他剛剛滑動過的喉結上,等待回答時緊張的吞咽,讓她确信剛才陸鶴然确實說話了。

有些人很奇怪,明明知道答案還要問。

沈檀不想回答,也或許她的沉默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

陸鶴然很輕地眨了下眼,眼尾被壓出一條漂亮的弧線。他的表情因為倒水的動作不甚清晰,中途陳轍好奇地湊上來:“你倆剛叨叨什麽呢?”

“沒什麽。”陸鶴然慢悠悠地說,“問姐姐要不要拼桌。”

陳轍只覺自己太聰明了,看透了眼前這兩人的小秘密,快速搶答道:“都這麽巧碰一起了,當然拼了!”

添了一張椅子,老楊也被請了過來。

陸鶴然坐在靠屏風一側、新添的椅子上。那一塊屬于過道,座位狹窄。原本沈檀是打算自己坐過去的,耐不住陸鶴然堅持。長腿屈在桌下,膝蓋連稍微挪動一下的空間都沒有。

他毫不在意,替她要了波子汽水,又問老楊喝什麽。

現在這個局面,老楊功不可沒。

老楊壞笑着說:“學弟,你猜我喜歡喝什麽?”

對于她的玩笑,陸鶴然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我記得學姐也喜歡喝波子汽水,薄荷味的。”

老楊張大嘴,“天吶,檀檀。”

Advertisement

後面的話不用說,懂的都懂。

老楊恨不能當場表達一下什麽叫做愛屋及烏,什麽叫做只要與你相關的事他都能過目不忘。用力在桌下掐了她一把,老楊重重點了下頭。

多了三個男生,餐桌氛圍要活躍許多。

沈檀無視一桌子的插科打诨,安安靜靜吃了一餐飯。飯後,陳轍去買單,沈檀借由上洗手間的由頭跟他一起。

往服務臺走的路上,陳轍依然眉飛色舞:“你看到我朋友圈了?那還來得挺快嘛。”

沈檀懶得理他,另起話題:“你妹呢?”

“一百個放心,上次我妹觊觎老陸的時候我就跟她說了,老陸名草有主。”陳轍給了她一個眼神,“怎麽樣?夠意思不?”

沈檀掏出手機,調到付款二維碼界面,“你也一百個放心,我對你的好朋友陸鶴然,沒有別的意思。”

搶在陳轍前面買了單,陳轍還愣在上一個問題上。

他搔搔頭:“不是,沒有意思你今天幹嘛來了?”

沈檀坦誠道:“這麽跟你說吧,我又不想談戀愛,又不想看他談戀愛。”

默了默,陳轍道:“你談一下試試又不會怎麽樣,你怎麽就知道老陸不适合你?”

沈檀想了想,“你怎麽就知道我們沒談過?”

一句話把陳轍徹底噎了回去,他磕磕巴巴地睜大眼睛,又張大嘴。

半晌,“……我,草!真的假的?”

因為這件事,晚飯過後陳轍都沒好意思撮合,讓陸鶴然把人送回家。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糾結半天,最後對陸鶴然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陸鶴然莫名,只覺得陳轍看他的眼神愈發意味深長。

外面雨勢不減,陳轍和另一位朋友還約了室內籃球,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進了雨裏。雨幕很快把兩人身影罩沒,化為昏暗光線裏淺淡的兩個點。

陸鶴然收回視線,沒問沈檀,反倒對老楊說:“學姐開車了嗎?”

“沒有呢。”老楊眉梢微揚,“我和檀檀都是打車來的。”

陸鶴然順其自然地點頭:“那坐我的車回去?”

沈檀收攏手指,顯然老楊沒有感覺到,一個勁點頭:“好啊!我家近,先把我放回家。然後你們……”她加重語氣,“慢慢開。”

這種天氣,想開快點兒也沒辦法。

商場到老楊家原本就十分鐘,愣生生堵成了半小時,更別提到她家了。

沈檀靠在車門上,看着紅成一片的車尾燈滿肚子無語。

今晚她就不該出門的。

便利店都不願意冒雨去的自己,為什麽要發神經跑到這裏來吃頓飯。雨都把人下傻了吧,整個晚上大腦缺失。不該來,不該到他們那桌,不該跟陳轍那個大嘴巴說實話。

現在後悔也晚了。

她幽幽嘆了口氣,轉頭開始數玻璃上的雨珠。

“空調冷嗎?”陸鶴然調了下出風口,忽然問。

正數到十六顆,沈檀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他很耐心:“空調風冷不冷?”

沈檀摸了下裸露在外的手臂,答:“不冷。”

餘光瞥見他點了下頭,而後他再一次問了同樣的問題:“你今天是來找我的,對嗎?”

沈檀深吸一口氣:“你跟人聊天跨度都這麽大嗎?”

“對不起。”他笑了聲,聽起來心情不錯,“就是好奇,沒忍住。”

沈檀不是故意打擊他的,“如果我說我是陪老楊過來吃日料的,你信?”

“信。”他毫不猶豫。

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沈檀怔了下,很快又說:“嗯,那我就是來吃飯的。”

又一滴雨珠從玻璃上滑落,留下蜿蜒痕跡。

這是第二十一顆。

沈檀聽見他問:“晚飯好吃嗎?”

她随口道:“……就那樣。”

“我覺得挺好吃的。”陸鶴然仿佛在認真回想這餐晚飯。車頭在擁堵的道路上終于擠上右轉車道,他胸有成竹道:“因為我知道你會來。”

今晚的心思在他面前昭然若揭,沈檀沁出了一層薄汗。

半晌,她面露嫌棄:“陸鶴然。你話好多。”

被嫌棄話很多的陸鶴然抿了下唇,嘴角揚起不甚明顯的弧度。

拒絕回答,東扯西扯,這是心虛的兩大表現。

而心虛,證明她不夠坦蕩。至于在不坦蕩什麽,那就見仁見智了。

陸鶴然覺得拼湊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一路上他不再試探,安安穩穩将車開到她家樓下。

雨比剛才還大,小區綠化積水嚴重。從車頭拐進來起,兩人都注意到了兩側車輪劃開的水波,一圈圈漣漪向後蕩開,仿佛開船。

車子停的這處距離已經緊貼樓道了,實打實也就三五步的距離。

看了眼腳上嬌貴的高跟鞋,沈檀不着痕跡蹙起眉。

她再度後悔起今晚從頭到尾的精致。

鞋底是小鹿皮,內層卻縫合了柔軟的頭層小羊皮,可以短暫地沾下水,卻沒法涉水而行。一萬多的漂亮鞋子就這麽廢了,說不心疼是假的。

要不是陸鶴然在,她還真有拎着鞋光腳渡過去的想法。

屋檐下,雨簾嘩啦啦地往下灌,沈檀把車門推開小縫,小心地探出一條腿。

鞋底還未沾到水,駕駛座那一側忽然傳來關門聲。再轉眼,陸鶴然不知什麽時候撐了一把黑傘出現在車尾。他在嘈雜的雨聲中打了個手勢。

沈檀看懂,這個手勢是叫她別動。

雨水濺濕了他的褲腿,沒過他潔白的運動鞋鞋面,他單手撐傘,另一手搭在她頭頂的車框上。

“手給我。”陸鶴然說。

雨幕中他的聲音有沙沙的質感,像極了成熟的、足以擔當一切的男人。

沈檀将手遞給他。

手腕一緊,緊接着他的力氣順着手臂渡了過來。

下一秒,沈檀已經借力站起,但她腳下是騰空的。原本握着雨傘的那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個利落轉身,她已然穩穩落在門廳臺階上。

噠噠兩聲,高跟鞋落地。

被他放棄的那把雨傘向雨中傾斜,在掉入水潭之前又安然無恙攥回了他手裏。

沒有人不會為此刻心動。

整顆心撲在她身上,被淋濕也沒有任何抱怨的,小狗。

按捺住比雨聲還嘈雜的心跳,沈檀穩住身形,“你鞋子濕了。”

“沒關系。”陸鶴然說着已經阖上傘,長腿一邁,打開車門,“雨很大,你上去吧。”

隔着雨幕,他們對視幾秒。

“到家給我消息。”

“好。”

引擎重新燃起,在車窗閉阖的前一刻,沈檀忽然彎腰:“陸鶴然。”

他按住玻璃窗:“什麽?”

“我今天。”沈檀猶豫了一瞬,還是道:“我今天是去找你的。”

他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從她嘴裏坦誠地說了出來。他笑了笑,“好。”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給沈檀發消息報平安。

她應該是等在手機邊,回得很快。

今晚的雨确實下得很大,淌那一塊水潭的時候鞋襪都濕了,黏糊糊的貼在腳趾上。擦幹鞋面,再用吹風機烘幹內墊,等這一切做完,沈檀已經發來了準備休息的消息。

他回了個好,坐到書桌前。

右手邊的抽屜裏有一沓實驗記錄本。

從前至尾地翻都是些專業數據,看起來枯燥乏味。陸鶴然将厚厚的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從後往前,是他随手記錄的一些日記。

內容零散,更像是想到什麽寫什麽。

他頑固地保存了一些曾經的習慣,喜歡寫郵件,喜歡寫信,喜歡用文字寄托的情感。

空白的紙頁上很快落下潦草筆記——

你對現在的我也不是毫無感覺。

起碼會吃醋,對嗎?

他們說吃醋代表占有欲,這是我從來沒在你身上感覺到過的。即便那時我們在一起,你好像也沒什麽所謂,弄得我還以為你就是這樣的個性。

當時我也沒想到會在時隔多年後的今天,終于察覺到了一點你的醋意。

很奇妙,不是嗎?

可是我依然不承認我們之間分開過,見不到你的那段時間只是缺乏交流的一段冷戰期。你看,冷戰過後還是會回溫的。

想到前些天陶盛信誓旦旦說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他一定不會知道今天晚上,你承認是為了我來的那一刻,我有多開心。

我隐約察覺到了你會再次喜歡上我。

沒關系,喜歡什麽都可以。

姐姐,我說認真的。就算只是身體,我也沒關系。

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翻譯一下小陸的話,「姐姐,上我」。

評論區紅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