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因為緊張,沈檀繃着腳趾往後躲了一下。
右肩蹭落房卡,滴一聲微響,房間剎時陷入黑暗。黑暗庇護下,他語氣兇狠,動作卻一如既往輕柔,一個指節一個指節,一共三段,漂亮的形狀都被她體會了一遍。
通常幹活的時候手指的第一個指節被運用得最多,捏一枚物品,撚一根細小的頭發絲兒,揉揉發脹的太陽穴,幹活最多的它免不了會長薄繭。如果是右手,中指指節處還會有一粒因為長期握筆寫字而生長的小小凸起。
中間段看似沒什麽用處,但它卻是連接兩端最修長的存在,彎曲,蜷縮,将第一個指節送往正确的地方,都靠它來發揮作用。
至于最後一段,在兩個關節後,它作為支撐,理所應當得更為粗壯一些。
一根手指三段指節,各有各的好處。
沈檀捏緊自己的。要不是今晚,她可能永遠不會去思考手指的問題。
某些時候思緒就是混亂的。
上一秒在思考手指的哲學,下一秒她又忽然想到前年去濟南出差。
是趟短差,原本隔天就要返京的。客戶熱情萬分,非要帶她去看趵突泉。當時當日,汩汩湧動的泉水沒在她腦海裏留下過深的印象,到現在,不知怎的就想起來了。
一股接一股,泉水泛濫地流。閉上眼,仿佛就在跟前似的。
腳下忽得騰空,她緊張得忘了趵突泉,只覺得渾身一輕落入了柔軟的薄絨被裏。整個人向內陷凹陷,仿佛處在柔軟的雲端,四肢輕飄,酸軟無力。
棉花糖似的雲朵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将她包圍。
她在視野不清的天際抓到他的袖箍。
指腹用力撚過,果然是皮質的。正經又傳統的西服配飾在此刻,變成了一味調劑。手逃脫桎梏,壓在他的臂膀上,憑借觸感,她在黑暗中都能想象到陸鶴然跪坐在眼前的樣子。眉心緊鎖,克制,淋漓,秩序和混亂,都在同一張臉上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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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看不見,也會讓人達到心理上征服欲的巅峰。
下巴被固定在虎口,擡起,他的吻來得猝不及防。
說是猝不及防,大概是因為原本柔軟的觸感原本已經在持續向下了,忽然偏離軌跡再次向上,又堵住了她的嘴。
手腕上戴了他的項鏈,小腿也有了新的裝飾品。
細細摩擦,會感受到皮質袖箍的柔軟觸感,要不是離得太遠,說不定還能聞到真皮淡淡的腥膻味。她并不讨厭。所有感官混雜在一起,沈檀想,一定是自己不小心打擾到了鄰居,所以他不得不轉回來,堵住她。
可是忍耐本來就是件艱難的事,太難了。就像他脖頸處經脈的跳動,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汗細密地浮在皮膚上,口感微鹹。
她被年輕蓬勃的荷爾蒙擊斃了。
第二天在他懷裏醒過來,日上三竿。
沈檀睜眼的時候他已經醒了,烏黑的瞳仁正安靜注視着她。沒見過這麽大的早安禮,沈檀下意識往後退,一退,退到了床邊。
昨天被伺候時的頭皮發麻持續到了現在,這會兒她連眼神都有點受不太住。
她用被子裹着自己起身,路過垃圾桶時看到裏面幹幹淨淨,只有幾張零散的濕紙巾。
昨天是累睡着了的,他漂亮的手指,柔軟的口腔,無一不在夢裏重現。唯一遺憾的是,還沒做到最後她就因為多次攀登頂峰而睡過去了。
看到她起床,男生也坐起,扯過床頭櫃上的襯衣搭在她肩上,衣擺一直延伸到大腿往下。她攏了下衣襟,沒把衣服上的褶子拉平,倏地就想起昨晚噴灑在衣擺上的星星點點,也是像這樣把襯衣弄得褶皺不堪。
她的衣服已經不知去向,被她自己弄髒的襯衣也有點嫌棄。不自覺往衣櫃方向挪了幾步,沈檀不小心踩到一枚落在地毯上的袖箍。
細膩的皮質觸感,慢慢摩擦過腳底。另一枚呢?她回頭去看大床,果然在淩亂的被褥旁發現了另一枚。太過分了,那麽漂亮那麽精致的皮紋,沾染了斑駁水漬。
見她往這望,陸鶴然自然想起昨天。
他心口發燙,喉結滾了幾下才說:“你先去洗,衣服我幫你找。”
沈檀點頭,迅速跑進浴室。
熱水沖刷下來的那刻,渾身骨頭松快起來,關于昨晚的記憶也慢慢被放到腦後。
她花了半小時,出來時頭發已經吹得半幹了,顱頂發絲蓬松,只有尾梢烏黑濃厚,與浴室的濕氣裹在一起。坐到梳妝臺前抹潤膚霜,抹到一半,她突然回頭:“你不去嗎?”
男生起身的動作卡在半道,突然坐回。
兩雙眼睛對視片刻,他抿了下唇:“你不要說什麽?”
了解她的人果然能看懂她的微表情。
昨天本來是要跟他聊的,結果才見到人,就聊床上去了。沈檀略顯苦惱地皺眉:“這兩天的事,我們要不要談談?”
陸鶴然眼皮跳了一下:“正好,我也這麽想。”
兩個人這會兒對彼此都格外有禮貌,禮貌到一下拉開負距離,變生疏了。
沈檀不舒服地攏了幾下長發,“你先說?”
陸鶴然觀察着她的表情,開口:“這件事我會保密的。”
啊,保密。
當然是要保密的。
沈檀點了點頭:“好。”
氣氛幹了下來,她看到陸鶴然起身,上半身線條盡顯,窄腰束在褲腰裏,再下面活力盎然。昨天他盡心盡責,唯獨忘了獎勵自己。
想到再前一天他頂撞的勁頭,沈檀不安地擺正兩條腿,胸口空了一大塊。
“你想說的是什麽?”他随手找了件衣服,套上。
沈檀神思一凜,想到他剛才說的保密。
保密的意思就是……不對外宣稱,私底下依然可以持續這種關系?
他們或許想到了一起,于是點頭:“和你差不多。”
陸鶴然沒說話,路過時一一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件,在她身邊停了幾秒:“……那你适應嗎?”
沈檀心不在焉,下意識問:“适應什麽?”
陸鶴然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她:“和我。”
說的這麽委婉反倒撩撥人心。
沈檀被他盯着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渾身過電似的。她并攏腿,矜持和冷靜在拼湊她的假面:“還好吧。”
男生認真地颔首低眉,思考數秒:“你想保持長期關系嗎?”
他居然說出來了。
“你指的是……”沈檀張嘴,緊張的情緒噴薄欲出。
換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人來說,都會覺得陸鶴然之于沈檀,接下來說的必然是想确認男女朋友的關系。在他的世界裏,符合倫理的關系才是保持長期下去的代名詞。
顯然,沈檀料錯了。
她平白緊張了一回,只聽他徐徐開口:“說好聽點,叫固定性伴侶。”
“不好聽呢?”沈檀扶住椅背。
男生淡淡瞥她一眼,張嘴:“炮友。”
好稀奇。
他那麽幹淨、專注、認真、追求無雜質愛的人居然有一天會說出這兩個字。
還是對着她。沈檀。
不懂為什麽,這些原本應由她說出的話換成陸鶴然先提出,就讓人覺得骨頭縫裏都酸澀起來。沈檀用力捏了捏椅背,放開,轉過身重新面對梳妝鏡。
透過鏡子的反射,她找到他的眼睛。
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終于壓下心口不明不白的情緒,沈檀扯出笑,“我沒意見。”
陸鶴然也面色平靜地點頭:“好,我也沒。”
莫名不喜歡他這副冷臉,沈檀抹了兩下手臂:“還有別的要說?”
“沒了。”
“嗯。那你去洗吧。”她說。
浴室的門緩緩阖上,沈檀重重吐出一口氣。
居然有一天,她會聽陸鶴然說出那樣的話,被他無所謂的态度冷到。
她還沒來得及說點好聽的,這件事就這麽定性了。
手指在手機屏上劃來劃去,最後還是什麽都沒發。人生第一次遭遇如此滑鐵盧,她連老楊都不想告訴了。
在海南待了整整十天。最初幾天的刺激和甜蜜在漫長的日光下,曬得越來越沉默了。
空姐告知她需要關機的時候她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搜索界面。
沈檀回過神來,快速切斷屏幕亮光,關機。
這件事她覺得做得非常不像自己。為什麽會在無人知曉對面是誰的樹洞裏問這麽幼稚的問題——和一個喜歡自己很久的男生發生關系,事後他說可以成為炮友,是什麽意思?
熱評一:醒醒姐妹,喜歡很久真不是你的臆想?
熱評二:這不很明顯嗎,幹爽了不想負責[狗頭]看你的表述你應該也喜歡他吧?所以,你喜歡他,他喜歡你,為啥要當py?你自己心裏沒點數?
熱評三:也有可能是隐晦地表達幹完了,撤退。
想起近幾天陸鶴然的表現,專心工作,認真生活,似乎與答題不謀而合。
口鼻處像被捂上了厚重又濕漉漉的毛巾,沈檀偏頭,靠在窗棱上,感受自己越來越重的呼吸。出問題了,事情與她預期的一樣發展下去,可是她一點都不像計劃中那麽輕松。
可能是察覺到她心情一般,好不容易搶坐到她身邊的小河默默閉上嘴,安靜如鹌鹑。
飛回浦城同樣用了三個多小時。
機艙打開,潮濕的冷空氣猛地灌了進來。沈檀去随身的小行李箱裏找外套,旁邊有人路過撞了一下,擺在另一頭的箱子一下被拖出來半格,在行李架上搖搖欲墜。
陸鶴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手一伸,輕松扶住,另一手托住她後腰。
隔着一層布料,他的掌心依然溫熱。
見小河在和老板講話,她眉眼低垂,很低地問了一句:“晚上去哪?”
這幾天他們之間的冷淡氣氛該結束了吧。
她都這麽說了,各退一步,陸鶴然那麽聰明的腦子應該不至于聽不出來,她是在隐晦邀請。
他收回手,搭在前座靠背上,俯身,似乎在看窗外天氣。
等了他一秒,五秒,十秒……
他終于确認完了,說:“晚上要去接粒子。”
上一次因為粒子的到來雀躍,這次卻同樣因為粒子失落。
沈檀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好。正好我也有點別的事。”
邀請她一起的話剛到嘴邊同樣咽了回去,陸鶴然替她撚掉頭發上不知什麽時候弄到的一根絲線。
絲線纏在他指腹上,一收力,就将手指割出了尖銳的痛。
他不明白。
為什麽在經歷過那兩個晚上之後,她對固定性伴侶這件事不提出任何異議。以她的個性,如果覺得荒唐,一定會當場質疑。
可是她沒有,很輕易地就接受了。
是她已經習慣這件事了嗎?
所以,她之前有幾個固定的伴侶。
也包括,曾經那段訂過婚的關系嗎。
哎喲。少男的心。
說py之前:只要我先說,我就不會被她傷害。
說py之後:她為什麽不反駁我?
評論區紅包(陪愚蠢的大學生醫院挂水去了,今天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