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一直到坐上車，餘思思還沒緩過神來。她的眼睛紅通通的，像小兔子一樣，抽着鼻子既可憐又可愛。
等車子開出了溫家，餘思思才突然回過神來似的，拉着溫以恒的衣角。
“等下！我還沒和婆婆還有奶奶告別呢！”
溫以恒抿着薄唇一言不發，車速卻猛地加大。
“婆婆對我很好的！她給我桂花糕吃呢，還和我說很多你小時候的事情，還告訴我要好好照顧自己……”餘思思輕輕扯了扯溫以恒的衣角，粲然一笑，“她好關心我，她說我笑得樣子……很像她女兒……”
溫以恒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眉頭微擰，薄唇繃成一條線，依然不言語。
“我都知道了……你姐姐的事情……”她輕聲說道，“我看得出你媽媽這些年一直很後悔，她每天都活在自責中，日漸消瘦……你爸爸雖然我這次來沒有見過他，但是我聽婆婆說，他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常常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看你姐姐的照片……如果可以重來，爸爸媽媽一定會支持姐姐的決定，後來發生的事情，他們也不想看到的……你不要再怪他們了好不好？你已經失去最親的親人了，不要再失去其他親人了好不好？他們也不能失去你……”
她柔聲說着好不好，眼眸裏滿滿的都是心疼。
溫以恒在路邊停下車，窗外是一個公園。暑假到了，很多小朋友在裏面玩滑梯蕩秋千，公園裏回蕩着歡聲笑語。
“小時候我常鬧着姐姐帶我來公園玩。傭人們不肯放我出來玩，總覺得不安全。可是一個人在後院裏蕩秋千太寂寞了。只有姐姐會偷偷帶我跑出來玩。有一次和一個小男孩打起來，額頭上磕破了皮，怕被罵，我們倆都不敢回家。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她把外套披在我身上，責怪我為什麽要和那個男孩打架，害我們都回不了家。我沒有告訴她，因為那個男孩說她壞話被我聽到了。我應該保護好她的，如果我當時不在國外沒有時差，如果我能接到姐姐自殺前一晚的電話，姐姐就不會死了吧。”
原來這些年，他們都活在愧疚和自責裏。
餘思思俯過身，抱住了他。他的身體此刻冰冷又僵硬，微微顫抖着。
“不要等到失去了以後才知道珍惜。我理解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我也失去了我的媽媽。雖然我的爸爸總是惹事總是給我添麻煩，但我知道他還是愛我的。你的父母，也是愛你的。不要再讓愛你的人難過了，好嗎？”
溫以恒推開她，眼睛裏聲音裏都是壓抑的冷意。他第一次這樣推開她，餘思思愣住了。
“怎麽？她給了你什麽好處？是願意接納你讓你名正言順地進溫家呢，還是又給你一大筆錢讓你來當說客？你根本就什麽也不懂，不懂溫家是多麽虛僞。要不是大哥車禍去世，溫氏集團需要我，他們會想到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嗎？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矚目着哥哥的成長，我那優秀的，天子驕子一樣的哥哥，永遠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哥哥，而我算什麽呢？我只是一個不學無術，吊兒郎當扶不起來的爛泥，連傭人看我和哥哥的眼神都是不同的。沒有人注意到我，沒有人注意到姐姐，姐姐的夢想，姐姐的心思，姐姐的愛，沒有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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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一動不動，眼睛幹淨如水，眉頭卻微微擰着。半晌，她長睫垂下，陰影覆蓋住她眼底噴薄而出的悲傷，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在他眼裏，她是可以被錢輕而易舉打動的。
也許他對她的照顧，不過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像他的姐姐。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般，胸腔裏是排山倒海地委屈。餘思思什麽也沒說，推開車門跑開了。
車內彌漫着哀傷的情緒，溫以恒閉上眼睛，靜靜地坐了一會。他猛地推開門下車，目光所及之處哪還有女生的影子。
她也離開他了。
餘思思跑過了一條馬路攔車，很快就有一輛的士停了下來，她環顧了一圈四周，按下心底的失落，上了車。
“去哪裏？”
她順口報了溫以恒家的地址，愣了一下，卻也不知道去哪裏。
一個電話打過來，餘思思幾乎是立馬從包裏掏出手機，滿懷期待地定睛一看。
是溫嘉辰打來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媽媽！”
一接通電話就是溫嘉辰的大聲囔囔，餘思思連忙把手機拿得離自己的耳朵遠一點。
“你跑哪裏去啦！為什麽把我丢下了！你要走也要記得帶上我啊啊啊啊！害我剛剛又被拉去背書了嗚嗚嗚嗚嗚！”
餘思思柔聲安慰道，“乖啦寶寶不哭不哭！一會讓周周哥哥來接你好不好？”
“周周哥哥什麽時候來啊嗚嗚嗚嗚！”溫嘉辰的小奶音一顫一顫的，別提有多委屈。
“很快啦！”
好不容易安撫好小家夥的情緒，餘思思揉着太陽穴，閉目養神。
又一個電話響起，她緊張地擡起手。
周周。
餘思思有些生氣了，不來找我就算了，電話也不打一個！我要和溫以恒劃清界限！
這麽想着，她接電話的口氣就沒有很好。
“幹嘛？”
周周被這冷邦邦的語氣怼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心裏嘀咕了一句，和恒哥吵架把氣撒我頭上幹嘛啊。
“思思姐，你在哪裏啊？要不要我來接你？”
餘思思冷笑了一聲，“是溫以恒讓你來的吧。”
“嘿嘿思思姐你別和恒哥置氣了，他今天推了很多很重要的會議，把咱們香港的客戶氣得半死喲。就為了來接你不是。”
聽到這裏，她的口氣緩和了不少，“不用啦，我打車現在回來。”
“好咧！”試探清楚口風，周周松了一口氣。剛聽恒哥打電話過來，他的語氣緊張得不行，他還以為他們鬧得有多兇呢。
“對了。”他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那個……你爸爸來了诶。”
“啥？”餘思思差點沒拿穩手機，“你說誰來了？我……我爸爸！？”
“對啊。”
餘思思翻了一下短信信息，果然她爸爸在早上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我親愛的寶貝女兒！爸爸剛剛從越南回來，你結婚以來爸爸都沒能來看你！今天上午飛上海，不用來接我！”
結婚以後，她彙了錢給爸爸，和爸爸簡單說了下自己結婚的情況。
爸爸為了躲避債務跑到了越南，後來又說是要在那邊做生意，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自從這次捅了這麽大的簍子以後，爸爸似乎學乖了，也懂事了。
是啊這麽大年紀他還像個小孩似的，餘思思小時候就記得爸爸每天游手好閑，開開出租車，掙點小錢，打打麻将，但還好家裏有媽媽的操持，一切都穩穩當當的。
媽媽因病去世以後，爸爸變得急功近利起來。他總說是因為沒錢，媽媽操勞過度才去世的。她知道這些年，爸爸一直很懊惱他沒有給媽媽提供更好的生活，讓她和他一起受苦了這麽多年。也就在媽媽去世的那年，她才發現，原來爸爸是很愛媽媽的。
他開始賭錢，卻一直輸。他被忽悠着投資一些理財産品，卻被騙得血本無歸。他埋怨女兒在上海這麽多年，為什麽都沒有錢投資他做生意，支持他的事業。他一下子變得和小孩似的固執霸道不可理喻。
他這次回來不會又想來要錢了吧？
到了家一進門，餘思思就看到一個穿着花襯衫，帶着大金鏈子的男人在東摸西摸，啧啧稱奇。
“哎喲，這花瓶很考究啊！不錯不錯！”
“嘿，這電視咋這麽大呢，和電影院似的。”
“這雕花茶桌，很貴吧，真有錢啊。”
餘思思：“……爸……”
眼看着一群傭人都在竊竊私語，餘思思的腦袋又開始疼了。
“寶貝！爸爸來了！”
餘大志跑上前，幾乎是要把女兒抱起來。他個子不高，矮胖矮胖的，穿着花襯衫看着又浮誇又搞笑。
“爸……你那些事情都處理好了吧。”
看着爸爸黑了不少也蒼老了不少，餘思思就算之前有再惱火，此刻也煙消雲散了。再怎麽說，也是她爸爸呀。
“好了好了！”餘大志喜上眉梢，滿眼都是笑意。他湊上前在餘思思耳邊低聲問道，“我說女兒，你這老公很不錯啊，很有錢啊！不愧是大明星！不過我就納悶了……你說他為啥看上你啊？”
餘思思：……
寒暄了一會，餘大志四處張望，“我女婿呢？”
“爸爸，以恒他最近挺忙的，可能沒辦法招待你呢。”
“那總有空下來的時候嘛！我還有好多話想和我女婿好好聊聊呢哈哈哈！”
為什麽她聽完這句話心裏有些慌呢……
見餘思思面上淡淡的，強打起的笑容也顯得無精打采。剛剛見到女兒太激動的餘大志定睛一看，女兒眼角還有淚痕，眼睛裏都是紅血絲，貌似是剛哭過。
“女兒啊，他沒欺負你吧？你有什麽委屈和爸爸說啊！”
“沒有啦……”餘思思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哼，別以為有錢就可以欺負我們老餘家的寶貝！我就知道你嫁到這種人家少不了要受委屈！哎我可憐的女兒啊，都怪爸爸沒用，爸爸誤會你了，爸爸還一直以為上海遍地都是黃金呢，直到聽你上海的大伯說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哎都怪爸爸沒用！你媽爸爸也照顧不了，你爸爸也沒有盡自己父親的責任，爸爸真沒用！”餘大志越說越傷感，但随即揚起了一個微笑。“不過你猜怎麽着，女兒！爸爸現在有錢啦！你還記得你那個無兒無女的在越南的姑姑嗎？她去世了！留給咱家好多錢！咱麽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
餘大志說到激動處，蹭地站起來，拉起女兒的手。
“女兒，不用說了，你要是不開心，咱們就離婚！爸爸支持你！”
餘思思驚呆了。
“離婚？！”
“對啊離婚！”
“不許離婚！”
溫以恒走了進來，嗓音喑啞。
“結了婚就別想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