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來到學校之後，沈巷收斂了周身的失落。她變得幹勁十足，一來學校就接手新任務畫黑板報，快上晚自習的時候就開始收作業。

她的狀态和上周完全不同，好像好起來了，卻搞得同學們更加擔心。

有好朋友過來問她。

“沈巷，你沒事吧？”

沈巷笑着回答：“沒事，我還能吃一顆溜溜梅呢。”

同學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沈巷，你還是那個酷酷的沈巷！咱們的沈巷回來啦。”

大家都是這樣說，但其實每個人的心裏都清楚，她們的原來的那個沈巷，好像不見了。

毫無意外，在上了晚自習之後，班主任來了一趟，自然是叫沈巷過去的。

畢竟上一周搞了那麽一出事情，聽說各個科任老師加班加點，趕在周五下午放學前給學生把成績打出來，偏她沈巷考0分，真是氣死了一幫老師。

班主任是個中年女人，平日裏不茍言笑，看着格外嚴肅，很兇，讓人不敢靠近。但是一旦笑起來，就顯得格外和善。

班主任把沈巷帶到了辦公室。

周天的下午六點鐘過後，辦公室裏還沒有幾個老師，這是高三幾個班主任的專屬辦公室，有一兩個老師看見沈巷來了，自然知道這是誰，很懂眼色地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沈巷站在班主任身前，“老師，有事嗎？”

班主任和顏悅色，聲音很輕，生怕吓着對方，“沈巷，你最近的情緒不太對，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可以給老師說說，我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你的。”

沈巷垂眸，“謝謝老師。但是沒什麽，我已經好了。”

“真的嗎？”班主任故作輕笑，但是心裏卻沒那麽寧靜了，卻又不能當着孩子的面拆穿假話，于是她說：“既然沒什麽了，那可以幫老師一個忙嗎？”

“什麽忙？”沈巷說。

班主任一指剛收上來的作業，“你們語文老師生病了，說今天晚自習不來，你去把作業給他抱去。”

“好。”

“知道他辦公室嗎？”

“知道。”

就這樣，在班主任擔憂的目光中，沈巷抱着那一沓作業，走出了辦公室。

正是晚自習，教室裏面靜悄悄的，教室外面也特別安靜。

沈巷看見樓道裏有一個人影竄了過去。

随即，她聽見一個女孩子在大喊：“江恬恬，你慢點！”

那個女孩子不像是本地人，發音不清楚，這麽一來，聲音落在沈巷耳中，便是對方在喊“江團團”。

她神色一凝，抱着作業本就沖向了樓梯口，只見樓上的樓梯跑下來一個女生，那女生胖胖的，跑起來特別慢。

沈巷将那個女生攔了下來，“你好。”

那個女生止住腳步，呆呆地看着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同學，這層樓的都是高三學姐，她才剛來學校有些慌，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惹到了對方，便有些害怕，“學……學姐，對不起對不起，我的聲音吵到你們自習了。”

“不是。”沈巷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卻清清楚楚落在那位女生耳中，“我只是想問，你剛剛在叫誰？”

“江恬啊，我的同桌，她想上廁所，我看她情緒不對，就跟着出來了。”

女生說了一大串，沈巷卻只聽見了“江恬”二字，原來對方是叫“恬恬”，而不是“團團”。

沈巷眸中劃過一絲失落，“抱歉，剛剛吓到你了。”

說完，就抱着作業本下了樓。

只留那位女生在原地。

這個高一女生好像被吓到了，而且一到這個樓梯口，定睛一看，教導主任從不遠處走來，吓得她一個激靈，也顧不上自己的好同桌，忙發揮出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往高一所在樓層沖。

-

走出教學樓，再繞過那片空曠的廣場，往教師樓的方向走去，就必然要經過一條小道。

夜晚包裹着大地，風一吹，路兩旁栽種的銀杏樹就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枝頭所剩無幾的枯葉也掉了下來，落在沈巷的腳旁，落在青石地板上。

沈巷走在這條小路上，步子很慢。

她聽見風聲，聽見落葉聲，聽見獨屬于冬天的聲音，還有窸窸窣窣的雜亂聲，抽泣不斷的哭聲。等等，沈巷停了步子，她朝着右側看去，只見路燈微弱的白光下，那裏，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有一個小姑娘低頭坐在那裏，模樣低落，正在小聲哭泣。

沈巷的腳步一頓。

她還是抱着作業的姿勢，望了望前方，離教師樓還有好一段距離，又回頭看了看那個小姑娘，那個在黑夜中模樣看不太清楚的姑娘。

她的腳步一頓。

三秒後，沈巷轉換方向，朝着那個小姑娘走了過去。

走到小姑娘身邊，沈巷低下頭，看着這個身形瘦弱，紮着雙馬尾的女生，對方低着頭，她看不清楚其樣貌，但依稀能感覺出來，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

沈巷将作業本抱在懷裏，另一手則是從衣兜裏拿出一張衛生紙，遞給了那位女生。

那個女生注意到了身前多了一個人，她擡起頭來，看見陰影中籠着的一個身形很高的人，看見對方給她遞的那張紙，女生愣了一下，接了過來，低下頭擦了擦眼淚，小聲說：“謝謝你。”

“不用謝。”

沈巷移了移步子，似乎是打算走開，但是看見這個女生擡頭了，看見對方眼眶紅紅的，甚至眼中還有淚花的時候，她心軟了，“你沒事吧？”

“沒事。”女生開口說，笑了笑，“謝謝你。”

沈巷：“沒事就好。”

那位女生笑着看向沈巷，“我覺得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沈巷愣了一下，“是嗎？”

女生沒有多說太多，“當我傷心的時候，她總會第一時間出現，但是就在前不久，她消失不見了。”

沈巷垂下眸，想起了另一個人，“嗯，那确實很遺憾。”

“學姐，你是高三的嗎？”那個女生指了指不遠處的教學樓，又看着沈巷笑起來，一笑，臉上就多出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可愛極了，“我看你很像高三學姐，身上有一種學霸氣質！”

沈巷也笑了，“我是，那你是高一的學妹嗎？”

女生點點頭，眼睛中都含着笑，“是的，學姐！我叫江恬，學姐你呢？”

沈巷默了默，還是說道：“我叫沈巷。”

江恬站起身來，站在沈巷身前，卻足足比對方低了一個腦袋，“學姐，很高興認識你。”

沈巷：“嗯，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學妹，要多多吃飯，才能長高哦。”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沈巷忽然就很想拍拍小學妹的頭，然而，她也确實是這樣做了。

她還是保持着一手抱着作業本的姿勢，而另一個手，就輕輕地移在了小學妹的頭頂，卻并沒有觸碰到對方的頭發，只是比劃比劃身高，笑着說：“要和我一樣高哦。”

江恬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嗯！”

忽然，天空中飄下了點點的雪花。

就像柳絮一樣，潔白，飄搖，從天空中，輕輕落在地面上。

在路燈的燈光照耀下，這點點雪花格外明顯，那般，浪漫又溫柔地落在了大地上。

沈巷看見小學妹的頭頂落了好幾片雪花，又看見對方是毛衣外邊套校服的裝扮，便笑着說：“外邊冷，快回教室吧，下次記得多穿點。”

小學妹好像沒有感覺到冷似的，她擡起頭來看着夜空中飄落的雪花，眸子亮晶晶的，同時伸出了手去接雪花，接到一片之後，小心地将其捧在手心，激動地說：“下雪了。”

等到沈巷和小學妹告別之後，她聽見小學妹問她了這樣一句話。

“學姐，你說，如果玩游戲會讓我的情緒很糟糕，如果游戲裏面再也沒有讓我留戀的事情，我還要玩游戲嗎？”

沈巷想了想，“你都高中了，該好好學習。”

小學妹失落地垂下頭，蔫蔫道：“對啊。”

對啊。沈巷想，她也高三了，也該放棄游戲，好好學習了。

雪越下越大，空中飄落了許多許多，幾乎迷了人眼。

沈巷露出了一抹釋懷的笑容，抱着作業本，轉身，走入了大雪中。

-

就這樣，直到高考前一天，沈巷都沒有再碰游戲。

而且，她刻意去忘掉那串游戲賬號，刻意去忘掉游戲密碼，刻意去忘掉曾經和一個小女孩的種種經歷。

高考結束後，過了一段時間，成績出來了，她仍然是全校第一名，她的分數足以報A大的醫學專業，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沈巷被邀請到母校進行演講，演講還沒結束，她就看見不遠處圍了一群人，老師們慌慌張張，一個接着一個打電話，忙碌不已。

不一會兒，救護車駛進了校園，又火速離開。

沈巷的演講被迫中斷，她走下講臺，問了離她最近的一個同學，“你知道怎麽了嗎？”

那位同學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但是不遠處已經有人大喊起來。

“有人跳樓了！”

“天哪，怎麽會這樣！”

“好像是一個高一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