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女帝的後宮1
第015章 女帝的後宮1
冷月如鈎,秋夜的簌簌風聲如嬰啼般呼嘯而來。
女帝胥江樂安如磐石般站在宮牆之上,靜望着白虎門外的獵獵烽煙。
她像是在等着什麽人,亦或者,像是在等一個什麽結果。
就在剛剛,宮外守衛來報,王君範鐘離反了,他親率兩萬精銳騎兵,直逼皇宮。眼下,已然打到了白虎門外。
只差一步,便可逼近太極宮。
太極宮是女帝胥江樂的寝宮,是她處理政事之所,也是這皇宮的最後一道防線。
胥江樂身邊的護衛突然齊齊跪了下來,凄聲道:“陛下,屬下護送您入地道,留得青山在,咱們日後再殺回王庭。”
胥江樂搖了搖頭,道:“沒用的,朕是那般的信任他,愛護他,早已将宮中密道告知于他。如今他帶兵逼宮,想必也已經想到了那密道,定會派人圍堵。”
護衛們一個個低下了頭,獵獵冷風之中,胥江樂甚至還聽到了他們的哭泣聲。
她廣袖一甩,轉身看着這些最忠誠的将士們,忽然開了口:“兵敗宮傾,這一切都是朕的過錯。是朕過于信任他,提前将都城最精銳的兵士派往了邊疆,以為靠他手中的那兩萬,能守住皇城。只可惜,引狼入室,那兩萬兵士,卻成了屠殺朕的刀槍。”
“朕知道,你們都是最忠誠的将士。朕也知道,你們的使命是世代守護我胥家皇脈。”
“可今日,你們也看到了,胥家近三百年的江山,在我這裏,就要守不住了……”
護衛軍齊聲泣道:“是末将等無能。”
這種時候,胥江樂倒是難得的平靜,她搖了搖頭:“不,不怪你們,這一切都是朕的錯。朕不是一個好皇帝,所以你們也不必愚忠于朕。待他攻入太極宮,你們若能降,便降了吧。”
護衛軍皆低頭嗚咽,凄聲喊道:“陛下……”
其中,護衛軍首将師信忽然跪伏在地,對着胥江樂磕了三個響頭。
“末将師信,承恩于先帝,師家世代守護神域王朝。今日逢難,末将必誓死守護陛下。”
師信呼聲一起,其餘護衛軍也皆齊聲高呼:“末将等誓死守護陛下。”
胥江樂緩步走向師信,扶他起身:“師信,朕命令你,護住自己,護住所有的護衛軍,更要盡全力護住這宮中的所有人,減少傷亡。”
師信淚如雨下,顫聲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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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華扶着胥江樂去太極宮正殿之時,胥江樂已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出去。
她落得如今的地步,是她一個人的錯。她還留在這太極宮等着他來,是她想用最後的籌碼,逼他放過那些無辜之人。
外面烽火漫天,厮殺聲不斷。
胥江樂穩穩地坐在王座之上,手中還握着他離宮之時,送給她的手串。
胥江樂與自己的王君範鐘離相識七年,大婚到如今,亦是三年兩個月零五天。
從胥江樂第一次見到範鐘離開始,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事,都如刀刻斧鑿般印在了她的腦海裏。
可是這些,都是她一個人的狂歡。
範鐘離大約從未愛過她。
他們大婚三年,唯有這小半年,他突然對她笑了,他在生活上對她尤為細心,還送她禮物,每日伴她左右。
當時,便有朝臣勸她應該多注意提防王君,可是胥江樂被眼前的愛情沖昏了頭腦。
凡他所想,她都盡力滿足。
她待他那樣好,她甚至允許他在宮中供奉其他女人的牌位。他想要什麽,她都會給他。
而如今,他大約,是想要她的江山了吧。
胥江樂死死捏着手中的手串,望着太極宮的大門,看着那如玉一般的人,拎着屠刀沖了進來。
他滿身是血,一躍而起沖上了高臺,拿起寬刀駕在了她的脖子上。
“胥江樂,把玉玺和兵符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
那般冷情的話,他竟毫不眨眼地說了出來。
胥江樂擡眸望着他,幹澀喑啞地喚了一聲:“鐘離……”
範鐘離有片刻兒的失神,這才将寬刀挪近了幾寸。
她脖頸處已然留下了腥紅色的液體,她分不清那上面的血是旁人的,還是她的。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除了跟我讨要兵符和玉玺,你就沒有其他的話,想要跟我說嗎?”
範鐘離歪了歪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胥江樂攥緊了手串,指甲嵌進血肉之中,已然掐出了道道血痕。
可她渾然不覺得疼痛,跟他說話之時,依然不舍得怒目相向。
“好,那我不問這個。我只問,待我死後,你奪了那玉玺和兵符,你打算将它交給什麽人?那個人,會不會介意你曾做過我的王君?她會不會如我一般待你,她又可否會繼續讓你坐上王君的位置?”
神域王朝是以女為尊的母系王朝。雖是母系王朝,男子和女子在神域王朝享有同等的權力。
男子可與女子一起參戰,一起入朝為官。男子家族若出身貴族,也可與王朝的女子一般,多納幾房妾室。
只是一樣,男子做不得這神域王朝的帝王。
只因神域王朝登王座之時,需得經過天雷考驗。而神域王朝的男子,因某種不知名原因,只要踏過天雷之路,便必死無疑。
唯有女子,可受那天雷,亦可丨榮登王座。
所以,範鐘離今日舉兵造反,絕不會是為了自己。
自然,範鐘離是範家獨子,他的母親和姑姑先後亡故,他不會是為了親人,也沒有姐姐妹妹。
所以,他大概是有了別的女人。
胥江樂尤記得,當年她選王君之時,獨獨選中了他。那個時候,她的母帝和父君便都不同意。只說那範鐘離為人驕狂,又曾與千鳥郡主有婚約,只怕不能待胥江樂一心一意。
可偏偏胥江樂只鐘情他一人,無論如何,只肯納他為王君。
先帝和先王君無奈,只好成全了胥江樂。
這些年,胥江樂一直以為,範鐘離之所以待她冷淡,是因為他還愛着他那死去的未婚妻千鳥郡主。
胥江樂總想着,她不必跟一個死人計較,只要她待他好,他早晚有一日會明白她的心意。
可現在,胥江樂突然明白了,他心中所愛的,并不是那個千鳥郡主。這些年,千鳥郡主,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他佯裝在宮中擺放千鳥郡主的牌位,不過也是想掩飾自己心中真正所愛的女人。
胥江樂此刻,真的很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即便是眼下,太極宮內所有的箭矢都對準了她,胥江樂的聲音依然還是那般低低柔柔的。
這個曾經策馬揚鞭,敵國提起她的名字都會聞風喪膽的女帝,在範鐘離的面前,永遠是這樣的卑微,這般小心翼翼的讨好。
胥江樂剛剛的話,似乎戳中了範鐘離的痛處。
他微微側首,半響才道:“不管她是否嫌棄我,我只知道,她心中有我就好了。”
胥江樂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竟咳出了血。
這是她捧在手心裏的男人,可他寧願無名無分的為其他女人拼命,也不願留在她的身邊。
範鐘離也沒有想到胥江樂怒急攻心,竟然吐了血。須臾的失神之後,他又回歸了理智,寬刀又向前近了一寸,已然割破了她的脖頸:“不要再廢話了,我沒有那麽多的耐心。不說出玉玺和兵符的下落,我現在便能要了你的命。”
胥江樂也笑了,她面無懼色,擡眸望着面前的這個男人,一字字道:“你該知道我的,我從不怕死。”
當年,還只是皇女的胥江樂,孤身沖入敵營,一路殺出重圍,只為救出範鐘離。
那個時候,範鐘離就問過她,你不怕死嗎?
當時的胥江樂搖了搖頭,對他道:“我從不怕死,但是我害怕失去你。”
那一天的範鐘離,似乎微微有些動容。而胥江樂,也傻傻的以為自己冒死相救的行為,終于感動了他。
可如今想來,一切不過是胥江樂自作多情罷了。
從他入宮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帶着目的而來的。這麽多年,範鐘離等得就是這一刻。
胥江樂的話,倒是讓範鐘離想起了從前相救之情。可在他這樣的人眼裏,從沒有感動二字可言。胥江樂,不過是他成功路上的墊腳石罷了。
範鐘離之所以還沒有下殺手,不是因為對胥江樂還有情。而是,他迫切需要傳國玉玺和兵符。
沒有這兩樣東西,他心愛的女人,就坐不穩這個皇位。
胥江樂死不死的,對他并沒有什麽要緊。
可是範鐘離也知道,胥江樂是個倔強的性子,不知道答案,她是死都不會開口的。
想到這裏,範鐘離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只好道:“既然你死到臨頭了,我也不妨讓你知道這個真相。我的那個她,便是雲疏。”
胥江樂聞言瞪大了眼睛,怎麽也想不到,跟範鐘離裏應外合私通的女人,竟然是她的親嫂嫂。
雲疏乃是翔親王胥江游的王妃,而胥江游是胥江樂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胥氏是皇族,凡是嫁與皇子的女人,皆不可再納男妾,要一心一意跟在夫君的身邊。
雲疏當年嫁給胥江游的時候,亦是這神域第一美人。胥江游愛她護她,有她之後,王府中再無其他女人。
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是神域人人羨慕的一對。
胥江樂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她能接受任何女人搶走了自己的王君,唯獨接受不了雲疏。
胥江樂一人毀了整個胥氏皇族不要緊,她死後,那個賤女人和範鐘離該如何對付她的哥哥?
此時此刻,胥江樂終于清醒了。
她的親人,她的臣子,她的王朝,遠比眼前這個負心漢重要。
可是從前的她,竟那般縱情任性。
胥江樂閉上了眼睛,一行血淚,順滑而下。
手中的手串已然被她掙斷,點點珠子灑滿了高臺。
“鐘離,你貼近我一些,再抱我一次,我就告訴你兵符和玉玺所在之地。”
範鐘離似乎是厭惡極了她,蹙眉道:“你還想怎麽樣?”
胥江樂凝望着他,笑了:“鐘離,你忘了嗎?我說過的,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如今你要我的玉玺和兵符,要我的命,我也會給你。”
範鐘離猶疑稍許,這才不情不願地抱住了她,然而下一秒,胥江樂手中的匕首,也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範鐘離的心髒。
範鐘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大約是從前被愛的有恃無恐了,他竟從未想過,胥江樂會對她下殺手。
範鐘離的人意識到了主帥遭難,萬千的箭矢瞬間射向了胥江樂。
胥江樂似是不怕痛一般,咧嘴一笑,滿口的鮮血襯得她此刻的面容慘然無比。
“玉玺和兵符,你休想得到。範鐘離,如果再重來一次,我斷不會冒死救你。我會在一開始,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