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夜色降臨,整個都城陷入了一片五光十色的聲樂之中,風月場所彩燈齊放,清水河上,龍船花坊比鄰相錯,時不時傳來陣陣悠揚婉約的女子歌聲,讓人聽得如癡如醉。梅花樓的姑娘們抹上胭脂,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個個扭搭扭搭的從我的眼前輕輕走過。

“哎……”

“怎麽了。”我啃着甜甜的蘋果,悠閑的翹起了腿。這小日子過的,要是不陪客,還蠻滋潤的。

“難怪我姥姥常說,妖靠衣裝馬靠鞍,你瞧瞧那幾個白天還身材平板的小丫頭片子,現在那小胸脯挺的,嗷嗷的高,那小眼睛畫的,怎麽就成雙眼皮了。”

“咳咳,你姥姥是誰?”少說她也幾千歲了,按這麽推理下去姥姥怎麽也是個萬年老妖樹吧.

“我姥姥在她八千八百七十七歲的時候夢到了西邊的一片淡淡的紅霞,預感是佛祖的诏安啓示,便一直向西去了,我娘擔心她的安危,也一并往西去了。”

“那你爹呢?”說來奇怪,桃菲菲家裏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我對爹沒印象也…”

“……”

“不過,爹是個什麽東西?”

擦汗 >_

“罷了,我們不談爹,還是談媽吧,媽媽呀……”

“來喽。”紅衣姐姐帶來兩個丫環模樣的女子,笑着說“依咱們的關系,怎麽都要好好招待你們。這是大丫,負責你們飲食,想吃什麽就跟她說,那是二丫,負責你們穿戴,缺什麽了就管她要。”

我面容僵硬,幹笑兩聲,想要錢就直說嘛。

果然,她頓了下,說“姐姐也不跟你們客氣了,這工錢自然是你們來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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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當然…”我爽快應聲,便便乃身外之物,反正也不需要我們用力,先痛快了再說……

“大小姐二小姐萬福。”

“萬福萬福。”一錠元寶又入了紅衣兜裏。

桃菲菲急忙找出紙筆,認真地記錄下,“見習感悟第一條,有對比才有襯托,有階級才有檔次,注,一個姑娘至少兩個丫鬟。”

我心頭猛地一震,幾日都見,她居然可以寫出如此精辟嚴謹的話語了。

“無名啊,回頭記得提醒我把那幾條麻子臉收了吧,好歹能做個穿衣備飯的使喚奴才。”

“是那幾條妖心剛成的蜈蚣嗎?貌似他們還站不起來吧。”

“沒事,趴着才能對比出你的高大。”

“……”

“其實從外表來看,人類跟咱還是沒啥大的區別呀。”我皺着眉,看着遠去女子的背影多了幾分莫名的感慨,別說桃孜鑒懷疑我,連我自己都覺不出自己哪裏是妖了。

“錯,你錯了。”

“嗯?”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從根上就那啥,差距大巨,與同不衆了……”

呃,是差距巨大,與衆不同吧?菲菲果然還是那個菲菲。

“客人到!”一聲尖細的亮嗓從樓下傳來,我和菲菲偷偷趴到了二層圍欄處。樓下大堂被裝點的分外富麗堂皇,隐隐透出一抹妩媚,紅色的木桌,紅色的圓椅,紅色的朱砂,還有紅色的布簾……

“紅色可以刺激人的感官…”輕柔的解釋聲從耳邊傳來,我猛的回頭,迎上的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眸。

“……”

“怎麽?”她淺笑着,纖細的手指扶上我略顯精致的面容,一點點向上,又一點點向下撫摸,我不知不覺的随着她的節奏陷入一片沉迷的意識之中,整個人感覺慢了半拍。

“敢…問…姑娘…是誰?”

“呵呵,你的意念力還不錯嘛,普通人的話早就昏睡過去了。”

“啪”的一聲,我突然清醒,後退三步,緊緊的靠在圍欄邊上,驚恐的看着她。

桃菲菲揉揉眼睛,打了哈欠,慢悠悠的說,“咦,怎麽感覺睡了一覺似的。”

“哎呀,美人姐姐,你是誰呀。”

“呵呵,還是你這個丫頭可愛。”她輕輕的點了一下菲菲的嘴唇,整個人附在她的耳邊,舌尖微微露出,舔着嘴唇,說“姐姐最愛可愛的姑娘了……”

“菲菲小心!”

“啊啊啊啊!”

“你是何方妖孽!”哎呀,這不是自己罵自己嘛。

“呵呵,不過是吓唬吓唬你們……”她風情萬種的仰起頭,柔軟的腰身輕輕的靠在了紅柱上,白淨的脖頸下露出了嬌嫩的皮膚,粉紅色的薄唇微微上揚,說“聽說兩個姑娘拿着黃金來賣身,忍不住出來看看而已。”

“真的嗎?”桃菲菲純真的問。

“當然是真的。否則你還會活着在這裏嗎?”

“也對。”她點點頭,放松警惕,牽起人家的柔荑笑着說,“不過,我是跟你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

“恩。”

“我說過了我不是人。”

“我知道,一樣的妖人……”

“……”

“霓天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藏妖孽。”

啪!我順着聲音向下望去,不知何時樓下歌舞升平的景象早已不見,幾十名身着輕紗的姑娘們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一名身着紫綢緞棉袍的男子将手中茶杯狠狠的砸向了紅衣姐姐的臉上。

“樓下發生什麽事情了?那個男人好過分!”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小點聲,卻不經意的撇到那名女子臉上的古怪。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是誰?恭親王嗎?”我看着她,心中忐忑不安。

“不是……”

“那是誰?”我将菲菲擋在身後,謹慎的看着她略有所思的面容。

她的表情有些悲傷,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帶着淡淡的愁容,緩緩啓口“他是僅僅修煉三年就名揚天下的紫府少陽君,名誠,字玄甫,王玄甫是也。”

“……”

良久,一片沉默。我與菲菲一口同聲,道“王玄甫是誰?”

紅眸女子一臉詫異,沖我詢問道“她不知道,你也不清楚?”

我幹笑兩聲,無奈道“實不相瞞,小女剛入妖道不久,連妖界名人都沒有認全,何況是他教?”

空氣仿佛在這一時刻靜止了幾秒,她斜倚着紅柱,分外妩媚清麗,笑了出聲,說“在我死前遇到你們兩個可愛的妖精也是件幸事,只是我躲藏在這裏才不過兩月,就被這個臭道士找到了…”原來是道士,我心中暗自琢磨。

“被他找到你就一定會死嗎?”我詫異的看着她,突然覺得那雙泛着血絲的眼眸讓我起了恻隐之心,同為妖類,我們又可曾有機會選擇自己的出生,道士要修道成仙,難道就必須降魔除怪嗎

“呵呵,道士修心煉氣,成就三千功行,他不除妖何以修功德嗎?更何況他們的外丹內丹修行就如同我們的妖心修煉,最好用血液補給,可是他們又不能傷人,只好用妖怪的心來補了。我本以為他是個白面書生,沒想到竟是惹到了個道士……我從西疆躲到了大土,還是能被他找到……”她說的輕松,卻帶着某種落寞。

“你自己知道就好……”

背脊一冷,有一陣涼風滑過,吹起了耳邊發絲,在我毫無反應之下,眼前女子的胸膛已經被刺入一把銀色的長劍。白色如月光般純淨的光芒照亮了我的周圍,頃刻間,她的血湧流而下,順着劍柄一點點的流到了男人的手腕之上,然後再一點點的落下。她的眼神分外悲涼,始終沒有離開過王玄甫的臉龐。仿佛是如此深刻的,想把他的看得清楚。那不是妖怪看道士的眼神,反而更像是一種死得其所的解脫。

我在想,有些事情,她并沒有對我們說的十分清楚。

霹靂啪啦,我聽到了心碎的聲音。那雙殷紅的眼眸像是一枚殘破的牡丹花瓣,落葉飄零,無窮無盡。木板地面上,她流下的血延成了涓涓細流,慢慢的四散開來。恍然間,我好像看到紅色的血液上面是一幅幅我不曾經歷過的景象。貧瘠之地,漫天黃沙,暮色彌漫的大漠中央是一間破舊的木屋,旁邊只有一泉清水,清水河旁是一朵開得有些孤單,即将凋零的紅色牡丹。一個男孩,将其折下,放在家中細心呵護了幾日,終究還是敗了。男孩哭了,落下幾滴眼淚,而這枚牡丹竟因此産生靈性,憑着一股癡念修煉成精,走上了尋找男孩的道路,只是,她不曾想過,再次相見,竟是人妖疏途,刀劍相見。

她的眼神帶着濃濃的癡戀。

她說,她其實是一枚牡丹花瓣。

她說,她是故意接近那個紫袍少年。

她說,她以為可以這樣追追打打走過一生。

她似乎還在說,其實一切不是一種巧合。

我忍不住,淚滿衣襟,但是這些,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看的到。胸口的璞玉陣陣發熱,一股氣流從丹田處緩緩上升,我掏出玉石,閉上眼睛,任由憐憫毫無禁忌的迸發出來,突然,璞玉內不甚清晰的脈絡變得井井有條,彙聚成一道道樹藤噴射出來,緊緊的纏繞在那把銀劍之上。純淨的銀光漸漸暗淡下去,那絲絲藤條上面,散發着薄冰般透明的黃色冥光。

我覺得身子很輕很輕,一點點上升,一點點離開地面,似乎是靈魂脫殼,但是我的意識卻可以主導我的軀體。我向下看着,自己筆直的站在衆人面前,毫無畏懼,像是慈悲為懷的主導,手持璞玉舉過額頭,一雙墨色的眼瞳冷漠的看着紫衣男子,那頭一直讓我自豪的烏黑秀發随着道士的劍風潇灑的揚起,整個人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你是誰?”他手持劍柄,食指微曲,使勁一按,淡淡的紫光從指尖緩緩上升,順着劍沿潛入竹藤縫隙,眼看着一根根樹條即将破裂,我丹田再次用力,雙手一甩,綠色璞玉金光乍現,分散開來的樹藤好像被賦予了生命,像是一條條噴火的青龍緊緊地盤繞在銀劍之上,璀璨的難以言喻的金光漸漸将純淨的銀光吞噬,我只覺得胸口頓時舒緩了幾下,一道清涼的氣息順流而下,意識慢慢複蘇,睜開眼,是一雙雙落在我身上驚詫的視線。綠色璞玉此時安靜的躺在我的手中,仿佛不曾經歷過任何戰鬥,是如此安靜的躺在我的手中,腳邊,昏過去的紅眸女子身旁是一片碎了的銀片,一把古樸的劍柄。我不記得剛才到底發生過什麽,隐約中,我在那片金色的光芒之中看到了一朵高聳的妖冶青蓮,那似乎是一束萬瓣睡蓮,耀眼的花瓣低垂而下,旁邊跪着很多人,好像在哭,在流淚,流淚,流了一泉清淚。

哎呀,我的心髒附近又莫名的疼了幾下,腦海中飄過無數璀璨的畫面,僅僅是瞬間,又變得無影無蹤。回歸現實後,痛徹心扉的疼痛遍布全身,璞玉的光亮漸漸消失,無論我如何摔打都不曾回應一下,眼看着王玄甫那張紫茄子般暗紫的臉龐離我越來越近,我知道,我闖下大禍了。反抗神差,可不是個小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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