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相守
相守
我跟着老者緩緩向後山走去,島上風景十分秀麗,不時傳來幾句鳥鳴,像是黃莺的歌聲。
“先生,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他微微一怔,淺淺微笑,說:“實不相瞞,我族白忍天生智障,從小未曾學過任何法術,不會幻形,一直獨居于後山涼洞之內。不過,可能是上天憐他,幾萬年前竟然突然頓悟。”
我心中有些疼痛,追問道:“頓悟了什麽?”
老人看着我,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往事,眼神有些模糊,泛着淡淡的紅絲,幽幽道:“那日天降大雨,電閃雷鳴,白忍忽的從後山跑了出來,渾身是血……”
我心中一驚,喃喃着:“渾身是血……”
“嗯。”他沉重的點頭,嗓子變得沙啞,哽咽道:“似乎是被雷電閃着了眼睛,不停的流着血淚……家主無論如何施法,都制止不住狂躁的白忍,它沖着那天,不停的悲鳴,竟也是鳴了三天三夜,直到再也……無法發出聲音。”
我忽的一下,淚如泉湧,他表情愕然,說:“姑娘……你還好吧?”
我随便抹了下臉頰,身子有些站不住了,哽咽道:“你快快帶我去見他……”
他躊躇片刻,加快了步伐,我的心底像是被什麽掰裂,晨藹,你可是等的太過寂寞。早只如此,我當初就應該直飛人間,管他三日二十一,先大鬧一場,還怕玉帝不管我嗎?
島上後山,實則是一片荒涼的土地,幾座小山雜草叢生,洞門口放着一個小盤,我胸口一悶,微怒道:“你們竟然如此對待同伴嗎?”
老人一愣,無奈的搖搖頭,嘆氣道:“并非我不想把飯菜送進去,而是白忍生性殘忍,他不通人性,更不會幻化之術,尚處在最原始的白狐階段,記得當初,還咬傷過家主。”
我顫抖的撿起盤子,放在懷裏,那熟悉的氣息令我的心都快碎了,這幾萬年來,他過的是什麽日子。我剛要入洞,卻被老人一把攔住,說:“白忍頓悟之後,法力提升不少,平日裏只要無人入洞,便不會主動傷人。他似乎也沒有離開之意,姑娘是否先喊一句再進去才算妥當。”
我想了想,拒絕了他的好意,淡然道:“他若傷我,就讓他傷好了,這些年了,我倒是希望他能真正的傷我幾次,也好多現在這般愧疚的難受。”
老者怔忡着的看着我,仿佛看到怪物一般臉色詫異,我淺淺一笑,手心施力,卸下了洞口的鎖鏈,這是一個類似監獄門似的鐵框,我心裏想着,他做的東西都舍不得縛住我的雙手,那麽白忍,你可當真會像陌生人那般的對我。況且我這裏尚存他百分之十的氣息,即便是用爬的,我也要注入他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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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孤身走入涼洞,這裏着實冰涼,四面牆壁上生出了幾張蜘蛛網,我視若無睹,輕輕喚着:“白忍……可在?”
刷的一下,眼前有什麽忽的恍過,眼前一亮,角落的火燈全部被點燃了,我看着前方,破舊的草席上趴着一只灰絨絨的動物,不是說白狐嗎,怎麽竟髒成這樣。不過我的心底還是泛起了難以言喻的滿足,至少是個活物,對于我來說,便已經足夠。
洞府裏到處都充斥着晨藹的氣息,我像個白癡般傻傻的凝視着他,當視線落在那雙無法睜開的眼眸時,淚水終于劃過眼角,我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皮和眼底之間的血疙瘩,凝固起我全部的疼痛。
他謹慎的望着我的方向,即使那雙眼睛什麽都看不清楚。
我毫不猶豫的緩緩走近,沒有在意他時不時發出的粗喘的鼻息,直到我剛要伸出手,便被他措手不及的咬了一口。我強忍着手心傳來的尖銳的疼痛,摸到了他的毛發。他開始釋放出強大的靈氣與我較勁,還好,他最多留有五成,于我來說,還算應付的綽綽有餘。
我們就這樣僵持了幾個時辰,直到他似乎是察覺出我沒有傷他的意思,又或者是覺得累了,不再堅持什麽,老實的趴在草席上一動不動。我小心翼翼的縷着他的毛發,幻化出溫和的靈氣,溫暖整個洞府,這裏太冷了,我心疼的想着,喃喃的沖他嘀咕着:“白忍,你當真是忘了我嗎?忘了也好,我們重新認識便是。反正我有的是時間,這次絕不會再讓你從我手心溜走。”我将手臂伸到他的眼前,輕聲說:“上面刻着兩個字,叫做晨藹,是你前生的名字。”
他的身子似乎顫抖了下,我繼續說着:“我會再刻上你今世的名字,然後,我們重新開始。不過,首先要改變的是你的環境。”我站起身子,十分不滿意的環視四周,我知道他雖然看不見,卻聽力尚好,所以不管幹什麽,都會告訴他,當然,不管他接受與否。
我與白狐島的主事商量白忍的新住所,得到一致的反對,直到我亮出了高深的修為,這幫人才勉為其難的閉嘴。那小姑娘直沖我嚷道:“沒想到你比我還不講理!”
我冷漠一笑,何謂講理,何謂不講理!我們就是曾經顧慮太多,才被那玉帝老兒折騰了一世又一世,弄得晨藹只剩下了半條命。
我将後山山群夷為平地,搭起了兩座小屋,一個為客廳,專門接待白狐島上看不順眼我的人,一個是我們睡覺的地方。我整日都會給白忍洗澡,然後喂他吃飯,給他念書,既然他什麽都不會,便由我一個人慢慢教會好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的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突然覺得,即便他一生都幻化不了人形也無所謂了,我守着他,一人一狐,倒也安生。我威脅了白家人幫我去江南上官家看望小狐貍,知道他一切安好,才算放心,如今我要先搞定白忍,無暇顧及兒子,想來是虧欠許多。
白忍漸漸的習慣了我的存在,有時候還會在我身上磨蹭幾下,我上天庭要了一種藥水,專門治他的眼睛,整日塗抹在眼眶附近,那血塊倒也下去了不少,可是,依舊不見他開口說話。大夫說,他的嗓子是當初悲鳴啞的,理論上并未傷到筋骨,好好調養,會有治愈的時日。我心裏踏實許多,其實就算好不了又能怎樣,我可以做他的眼睛,也可以做他的嘴巴,只要兩個人可以守在一起,對于孤獨了數萬年的彼此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隐約中,我想起了曾經的夢境,那個茅草屋外,一個男子劈柴的身影,在我看來,竟是如此動人,讓我舍不得移開視線。
幾十年後,白狐群島,我将桃花全部連根拔起,鑿出了一條小河,種滿了鮮豔的荷花,那只白狐,靜靜的趴在河邊,看着我光着腳為他采摘蓮子,好不暇意。老人從遠方踱步而來,忽的發現,白忍眼角凝固的血塊終于化開,露出了一雙深邃的藍眸,像是世間最璀璨的珍寶,明亮的讓人無法直視……此時此刻,正在目不轉睛的凝視着河裏的女子,柔和的臉頰滿是濃濃的笑意。
本書完
番外
天庭之上,三無地帶,我身着白色錦袍,冷面的看着眼前至高無上的男子,淡然道:“你拐我來這裏做什麽?”
玉帝老兒喝了一口茶水,看着我,嚴肅道:“昨日天界的擎天柱震了三下。”
我微微挑眉,想起家中獨留了兩只狐貍在家,心中很不安生。自從白忍可以幻化成形以後,我急忙把小狐貍接來團聚,卻不想此二人實在不對盤,最倒黴的是白忍明明想起了一切,卻依舊假裝病态,一點也沒有要做小狐貍爹的意思。而小狐貍也不甘示弱,總是想把他爹攆出家門,哎,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無奈的思索着,怎麽如今天界地震了也要找我了?
“你可在聽?”
我點點頭,無奈道:“只為了說這個事情?”
玉帝一怔,認真道:“這可不是小事!”
我認同的嘆氣,說:“那又與我何關?”
玉帝皺眉,氣道:“你難道忘了天斧的事情?”
我神情一愣,忽的想起了什麽,難為情的看着玉帝,卻發現他一直盯着我的肚子。
“你想做什麽?”我警惕的看着他。
“你可是有了?”他怔忡的詢問道。
良久,一陣沉默,玉帝的胡子越吹越高,率先打破僵局道:“若是有了,你們全家就搬來三無地帶,反正這地方也早早的被你占了去,現在是誰的靈氣都與之不符,倒也荒廢了一個畝良田。況且你夫君明明靈氣已經恢複,總是賴在白狐群島,也不是個問題。”
我垂下眼眸,想了想,白狐群島是快承受不了我們的靈氣了,只是我若是搬回天庭,豈不是天天被人家監視着了。
“青蓮,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只是你生産待孕,身子是最為虛弱的時候。想那天斧若真是成精了,覆蓋住了你的靈氣,也對你和胎兒不好。”
我歪着頭看了他一會,淡然道:“罷了,我們先回來居住。等孩子出生,我們再走。不過,玉帝大人要負責幫我們找個住所,這人世的氣息太弱,我可不想随便打個噴嚏就弄死個人。”否則我才不要老用自己的靈氣去鎮壓天斧。
他淺淺一笑,說:“這你放心。”
我飛回白狐群島,果然看到兩個男人,一大一小的坐在院子的豬欄之上,看着遠方,一個望妻,一個望母,好不可憐。小狐貍都幾萬歲了,卻一直不見長大,命革老人說,他尚需一劫,否則始終不能變成成人。
我無奈的告知了他們我有了的事實,孤獨晨藹露出了比當年挖心離去還要悲慘的模樣,郁悶道:“咱家有一個小狐貍就已經讓我痛不欲生了……”
小狐貍嘟起了小嘴,淚眼汪汪,凝視着我,含混不清的說:“娘親,打了吧,我常聽人說可以打胎,娘親,你就打了吧……”
我打個p啊,誰讓我身體裏藏着天斧呢,若是趁我虛弱之時,這小子跑出來了可就麻煩了。于是,我們全家開始打包,懷着無比怨恨的心情飛向了天庭。小狐貍沖着他爹,不客氣的說:“都怪你!一點也不懂得節制……”>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