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回病房的目的便在于此,即使中年大叔不說,易夏也會去看那女人一眼。

坐在她的病床之前,易夏仔細的瞧了她的面相。

山根主命宮,別稱“月孛星”,高聳不昏暗者為最佳,如果在加上天中、天庭飽滿無暇,那便是萬中無一的貴人之相。

女人額頭豐潤而寬廣,頭發松散而黑亮,鼻尖高挺而隆大,即使并未貴不可言,卻也是順遂一生,安樂到老之相,如今病入膏肓,歸咎原因,只可能與面頰間橫亘的那道傷痕密不可分。

想了想,易夏擡頭問道:“你臉上的疤是新傷?”

應淑媛本被盯得不太自在,聽到這話,卻不由愣了一下,“是新傷”,伸手撫向面頰,她的臉上劃過一抹感慨,“一年前…咳…跟人打了場架,被她用…咳咳咳…用指甲尖滑到的,卻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了,疤痕…咳…一點都沒蛻掉。”

回想起那時的情景,她的胸腔又再次升起刺痛。

從壺中為她倒一杯水,易夏的手指在桌上輕點,思考半響,才又再次問道:“醫院說你得的是什麽病?”

見女人又要張口,她連忙掏出手機遞了過去,“你用手機打給我看,暫時不要開口說話了。”

應淑媛溫和笑了笑,接過手機後,面色柔和的開始在上面寫畫,半響過後,才重新将手機遞回她的面前。

我是慢性支氣管炎,得了這病也有十來年了,之前一直依靠藥物生活,卻也與普通常人沒有什麽不同,直到去年隆冬,病情才開始惡化。

大師,求您告訴我,我究竟是因為什麽才變成了這樣?

易夏微微抿嘴,瞧見她眼中的懇切,心中抑制不住的微出口氣。

“你和你丈夫關系好嗎?”

聽到這話,應淑媛心中咯噔一下,強自定神後,佯裝平靜的開口:“還不錯。”

“您說吧,我…咳咳…我什麽都…咳…都接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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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可眼裏的黯然,卻是怎麽都讓人無法忽視。

一眼就看出她在虛勢,易夏有些無奈,将她手中的空杯續滿後,正色道:“各人有個人的緣法,你廣積善緣,本是長壽到老的面相,可卻因橫亘在山根上的那道橫紋被人壞了運勢,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毀人運勢是一種極損陰德的做法,尤其是對這類極有福相之人來說,即使是無意為之,做了此事之人也不會得到善果。

見她面色劃過一絲愕然,易夏緊盯着她的雙眸:“你現在能告訴我,一年前你是和誰打了一架嗎?”

糯糯動唇,應淑媛心中有片刻的掙紮,沉吟半響,終于決定将那人說出,“是我…咳咳……”

也不只是否是心有氣憤,這次才說了幾個字,她就劇烈的咳嗽起來,緩和過來後,她先是咽了一口水,接着便毫不猶豫的接過對面遞來的手機打字。

是我婆婆。我在一年前生下了小樂,我婆婆見是個男孩,便喜滋滋的抱着孩子去到了外面,我在病房等呀等,卻始終沒等到她回來。

住了兩天院,每每我丈夫前來探望,我都有詢問他孩子的蹤跡,但他總是語焉不詳,對此避而不談。我生孩子傷了身,直到一月出院後,才知道孩子是被婆婆抱到了老家,我連日坐車趕往千裏之外的F市,本想和她理論,可沒說幾句她便上來和我撕扯,疤痕就是在那時候留下的。

看完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易夏有些疑惑道:“孩子之後的去留如何?”

我是孩子的生母,以‘如果她不将孩子給我,我就去法院告她’為由,終于将孩子搶到了身邊,可沒過多久,我的病情就逐漸加重,後來在有一次的收拾家務中,我轟然倒地暈厥,醒來就再也沒離開過醫院。

這次将手機接過,易夏看完後并未再次遞出,只繼續問道:“你婆婆的身體狀況還好嗎?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好。”

愣了愣,應淑媛的臉色忽然有些泛白。

她之前從來不相信鬼神,只當一切都是自己的命不好,才命運多舛,無法健康的陪伴在孩子的身邊,此刻看來,似乎自己身體狀況的急轉欲下,與婆婆田麗萍脫不開關系。

在大師的注視之下,無邊憤怒席卷了她的全身,輕輕的點了點頭,她強撐着一口氣問道:“大師,我還…咳咳咳…我還有救嗎?”

易夏微微擡眸,“我在電話裏就有回答過你這個問題。”

“玄學裏有一道秘術,以施法者自身、或八字相符之人的壽命抽取出來與其交換,以達到延壽增福的效果,如果我沒看錯,你是被人換命了。”

這類法術容易反噬自身,遭受天譴,所以不能輕易施展,倒不知這女人的婆婆,是怎麽請到術法大師幫她換命的。

一年的孤獨為伴,應淑媛自覺已練出一顆強大的心髒,但此刻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寒意蔓延全身。

“您……”她的上下齒齧合,說出的話帶着抖意,“您能幫我…咳咳…幫我改回來嗎?”

易夏點了點頭,“這類術法往往在壽元将盡之時才會使用的,若是現在改命,你婆婆必将即刻喪命,你确定要改嗎?”

唇邊泛起冷色,應淑媛沉聲答道:“改!”

她自覺嫁入張家後恪守本分,逢年過節,自己父母那裏有的,她從來沒有短過公婆,不僅如此,兄嫂家有困難,她也會拿錢幫襯,想到與婆婆站在統一戰線隐瞞自己的丈夫,她的眸中冷意漸深。

眼看着面前女人面頰魚尾處聚起一團灰氣,易夏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魚尾主妻妾宮,在剛剛的一番談話中,她心中掐訣,算出了此事與女人丈夫脫不開關系,因着對方一片信任,她自覺不好開口,卻沒想到女人自己能想明白,這樣倒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換命困難,可将屬于自己的命從旁人之手奪回,卻是簡單多了。

從醫院食堂借了公雞、大蒜與小刀後,易夏重返病房,推門而入,見衆人皆面面厮觑在看她,不由疑惑道:“大家都怎麽了?”

衆人對視幾秒,其中一個大爺開口:“大師,您這是準備做菜?”

目光看向桌面上自己擺起的器具,易夏不由啞然失笑,“諸位放心,味道不大的。”

擡頭看向病房中央的電子報時表,見秒位朝零逼近,易夏先将焚好的符水遞向了床上的女人,待對方一飲而盡後,她悄聲念了幾道咒語,大約五秒的時間,女人漸漸昏睡過去。

而就在這一刻,遠在千裏之外的某位褐發老翁,瞬時從入定中驚醒。

從旁邊的草簍中拾出自己的器物,他慌忙朝門外跑去,正想敲響隔壁的房門,卻在下一霎急火攻心,一口污血從口中噴出。

拳頭攸然握緊,黃百鶴不用敲門,就知道房內之人已經死亡,盤腿在地上随意坐下,他的目光出現一片陰狠,本打算通靈查看破壞他好事之人是誰,但唇邊無法抑制的血跡卻打斷了他這個念頭。

不甘心的朝門後看了一眼,他拂袖朝村口走去。

——

将正在淌血的公雞橫抱在胸前,易夏起身道:“大約半小時她就能醒,各位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你們幫忙招呼一下,我就先走了。”

還未挪動幾步,就聽有人詢問:“大師,您不收費?”

人人都想占便宜的心裏,心思微動間,不少人都将目光對向了她。

偏頭看了問話之人一眼,易夏笑了笑,“怎麽可能,五萬一卦,你要算嗎?”

“五萬?”瞪大了雙眸,常樂的嘴差點撇到天上,“厲害了,我的小姐姐,你這是搶錢呢吧?”

那些街邊擺攤算命的最多收費五百,就這他還嫌貴,不過是看這美女一招一式都唬的像模像樣,他才多嘴問了一句,卻沒想到她還真敢要價。

唇角揚的越發高翹,易夏不置可否的與他對視,“我就值這個價。”

話畢,又将目光對向床上的韓渺渺,“一會這位阿姨醒了,你幫我告訴她,答謝金直接轉到一個靠譜的慈善機構,就不用再聯系我了。”

看到韓渺渺點頭,才終于轉身朝門口走去。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邊,常樂趕忙開口:“切,不當面收錢,竟然讓別人事後轉,還敢開這麽高的價,真以為別人都是冤大頭啊!還什麽慈善機構,現在誰不知道慈善機構都是騙人的!連紅十字會……”

發現衆人都不贊同的看向自己,他的話音戛然而止,轉而小聲嘟囔道:“我就有些氣不過而已。”

快被這不孝子孫氣死,常柏生從桌上拾起一個蘋果就朝他砸去,扔了個準頭後,吹胡子瞪眼道:“你個混賬,你知道那大師有什麽本事嗎你就在這胡咧咧,你爺爺我可能要因為你英年早逝了!”

心中暗犯起嘀咕,常樂無語的向病床看了一眼,“有那麽邪乎嗎?而且您早就不是英年了。”

話音剛落,小小的病房便被一道怒吼侵滿。

時值正午,太陽毒辣辣的挂在當空。

從醫院出來後,易夏懷抱着還未冷卻的公雞,腹中卻覺得饑餓連連。

随意走進一家小吃店,點了一道炒拉條後,她便閑來無事的劃開了手機。

桌面上依舊如幾日那般多了幾道未接來電,輕輕将其劃過,她點進終點文學城浏覽了一遍自己的小說,發現其下有一道評論,她打開看了一眼,本以為是攻略中所說的廣告評,卻沒想到是有人在給她鼓勵。

狼愛吃羊:寫的很好,作者加油更新!

眸中劃過一抹欣喜,易夏回複了對方一個‘嗯’字,恰巧這時拉條上桌,她便将手機從新收到背包,卻不知這時屏幕對面的‘狼愛吃羊’,正滿臉抑郁的盯着電腦。

老狼是終點三組的編輯,平日的工作便是在一部作品三萬字時審閱作者後臺,自汪洋大海中掏出珍珠,從而與這些作者簽約,雖說工作日常就已經與此相關,可作為一個書蟲,他仍然喜歡自己在終點淘文看——尤其鐘愛位面流與歷史流。

昨日的一次偶然,他在搜索欄打上‘位面’二字時,無意間淘到了這本剛滿九千字的小說,本來以一個老書蟲的審美,這麽簡短的小說是完全無法入眼的,但他喜歡的兩種元素被這本小說全部占盡,不看一眼,又怎麽對得起他自己?

而就是這一眼,便讓他有些停不下來了。

男頻寫手多注重劇情而忽略文筆,這本《位面奸商在明朝》雖說只有三個章節,可憑借着多年的編輯經驗,他便已經能夠判斷作者行文老辣,只說那些對古代事物的描寫,就不是一個生手能寫的出來的。

催更是讀者的權利,但披上馬甲,隐藏在屏幕身後,誰又知道他是誰?

留言是在早上發出的,此刻剛剛結束午餐,老狼便随意刷新了一下自己所追的幾本小說評論區,點到這本《位面》時,才發現作者只回複了一個簡單‘嗯’。

嗯什麽嗯?更新啊!

職編與老書蟲合為一體的責任感讓他迫切的想對該作者做些什麽。

想了想,他輕敲起鍵盤——你好,我是你的書迷,能不能加一下扣扣聊呢,作者大大?

從小餐館離開後,易夏輕車熟路的打了輛出租朝家裏趕去,不知是何原因,越靠近家門,她的右眼越是跳個不停。

民間有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雖說這樣的說法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言,可在電梯打開時,她仍是忍不住捏了張定身符咒在手中。

果不其然,剛一抵達家門,他便看到兩位身着軍綠色制服的男人蹲在她家門口。

腦中搜羅了一下關于這制服的記憶,易夏趕忙将符篆收入口袋。

眉眼彎彎,她友善的詢問道:“警察先生,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嗎?你們站着的屋門後面是我家。”

言下之意讓他們趕快讓開。

兩位警察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将目光對向她手中的大公雞,片刻後,又同時看向了她手上提溜着的面條塑料袋,見一串大蒜如手鏈般纏在她的腕間,兩人的眉心都不可控制的跳動了一下。

這大師還真是不走尋常路!

定了定神,其中一位瘦警察開口道:“您是易大師嗎?”

說話間,眨了眨眼,意圖讓對面看到自己眼中的誠懇。

易夏愣了愣,腦中于一秒間轉了數十個彎。

見她不答話,側旁的胖警察也揚起一個笑臉:“大師,您母親現在正在警局,您有時間跟我們去一趟嗎?”

作者有話要說:

瘦警察:您是易大師嗎?

易夏眸帶疑惑:“你是說誰?易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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