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亂

第42章 亂

梁姍借口出來上廁所, 才躲過了沈皙栀的那群小姐妹們的打量。

她不喜歡那樣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什麽待價而沽能被評定價值的貨物一樣。而且,她們對她的态度絕不是友善的。

她們不喜歡她。

她和沈皙栀,以及她身邊的那群小姐妹, 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梁姍看着劃過手指的清澈水流, 悶悶想道。她和沈卿譯也是, 不太像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像個從十年前穿越回來的老古董。

她抿緊了唇, 一言不發的關上水龍頭,擡眸看着鏡中人。

剛才有一個小姑娘故意向她炫耀身上的裙子,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嘲笑梁姍沒有見過世面,就因為她問了一句她手上的手環是什麽。

“姍姍?”身後有人遲疑的喊了她一聲。

梁姍轉過身, 見到剛從隔間裏出來的陳念雲,有些恍惚,愣了愣神,“念、念雲?你怎麽在這兒?”

陳念雲拎着包包走到洗手臺前, 笑道:“我今天休假, 和朋友來這邊逛街。你怎麽在這兒?”

“我……也來這邊逛街。”梁姍說。

陳念雲在鏡子中不動聲色打量她, 梁姍穿了一套新款秋裝,陳念雲認得牌子,價格都快到五位數了。外面套着的淺杏色毛衣将她皮膚襯得白皙,長發微卷披散下來。她眉眼生得美, 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曾經的閨蜜相見, 才打了個照面她就知道自己過得不如梁姍。

她沒說話, 沉默洗了手, 才問:“沈卿譯沒跟着你嗎?”

“沒有。”梁姍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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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雲轉了轉眸,想起上次沈卿譯給她的那一大筆錢,又看了眼鏡中的梁姍。她不知出于什麽原因, 忽然笑問:“你聯系上阿姨了嗎?她過得還好嗎?”

濃密的眼睫垂下去,梁姍看着臺上放着的洗手液,低落道:“我不知道。”

見她這樣,陳念雲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種類似于報複的快感。梁姍明明都二十六了,看着卻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這種天真讓人羨慕,卻又妒忌的想要摧毀。

陳念雲從包包裏找出口紅,對着鏡子補了補妝,也露出難過的神色,道:“沈卿譯,還是不肯告訴你那件事嗎?”

“什麽事?”梁姍看向她,眼中滿是困惑。

“啊……”陳念雲略顯慌張的蓋上口紅蓋子,收進小包包,“你還不知道啊……”

“我該知道什麽?”她問。

陳念雲臉上浮現出掙紮的神色,忽然将小包包往肩上一拎,作勢要走:“沒什麽,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姍姍,我們下次再聊。”

梁姍如她所料,伸手扯住她胳膊,“等等。”

陳念雲停住腳步,梁姍上前兩步,攔在她身前,“你把話說清楚再走。”

她比陳念雲高一些,又穿了雙帶點跟的鞋子,居高臨下的看着記憶中的好友,正色問:“我應該知道什麽?”

陳念雲知道她失憶了,也記得多年前梁姍在梁玉菁死後有多麽難過。

她以前對梁姍也沒有多真心,無非是看這個朋友長得漂亮,性格也傻乎乎的,才會願意做做樣子。哪怕後來有點交心,可那友情也算不上多真誠。再加上過去了十年,她心裏早就沒把梁姍當朋友。

陳念雲近乎怨毒的想,憑什麽梁姍處處都比她好。連那麽有錢的沈卿譯也喜歡她,樂意捧着一個失了憶的傻子。

“說話。”梁姍沉聲道。

陳念雲露出為難的神色,低聲說:“姍姍,你別這樣。我不能告訴你的。”

“什麽事情不能告訴我?”

“你別問了,總之……總之,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陳念雲顫聲道:“我不能告訴你。”

她這樣說,梁姍心下更是好奇,又聯想了下陳念雲見了她之後說的話,當即問:“關于我媽媽的?是嗎?”

陳念雲聞言小幅度點了下頭,随即又慌張道:“不是不是!”

她這樣子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梁姍不由皺眉:“我媽媽怎麽了?”

“你別問了!”陳念雲音調拔高,話一出口又似乎是意識到什麽,抓着梁姍的手,道:“姍姍,你不要再問了,阿姨很好,她也不希望你這樣的。”

“我媽在哪兒。”

“歐、歐洲!”陳念雲眼神飄移。

“你說謊。”梁姍盯着她,白皙的臉因為激動漲紅:“你上次告訴我,我媽去非洲了,信號不好,聯系不上。”

“啊……那就是我記錯了,阿姨在……在……”她擡頭,看着梁姍,表情有一瞬空白:“你剛才說的,是哪兒?”

“你根本不知道我媽在哪兒。陳念雲,你在騙我。”梁姍松開她手臂,反複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

洗手間有其他人進來,路過時看了眼正在對峙的梁姍和陳念雲。

陳念雲率先打破沉默,她意有所指道:“姍姍,你不要再問了,就這樣什麽都不知道,每天高高興興的,不是很好嗎?”

——

梁姍失魂落魄的跟着沈皙栀回家,到家後她把自己關在房間,獨自待到天色昏沉。

張媽來敲門,喊她去吃飯。

推門進來時,看見抱膝坐在地上的梁姍,吓了一跳:“梁小姐,你怎麽了?”

背靠在床沿的女人緩慢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她喉頭微哽,“沒什麽。”

張媽走過來,摸摸她額頭的溫度,“沒發燒啊。你之前和皙栀小姐出去的時候不是還挺開心的嗎?怎麽逛了個街就變成了這樣?”

梁姍低下頭,手指拽着毛衣的一角,用力到指甲蓋都泛了白,她緊緊抱着自己,小聲嗚咽的哭了一聲,又啞聲道:“我媽媽不在了。”

張媽聞言,大驚失色,差點跌落在地,大駭:“誰、誰告訴你的……”

梁姍原本帶着幾分希冀的心,在此刻入墜寒潭,寒意從心髒一點點蔓延到全身。她擡頭,眼睫根部濕漉,看着張媽:“原來你都知道。”

原來他們都知道。

沈卿譯、陳念雲,甚至張媽都知道。

只有她一個人被瞞着,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都瞞着她。

她此前不敢确定,只是順着自己心中空蕩蕩的感覺做了個猜想,可張媽卻幫她将這個猜想落到了實處。

難怪她很久之前打家裏電話時,媽媽沒接,她心裏會忽然失落,像是失去了什麽很珍貴的東西。

原來是她記憶中早就經歷過這些。

梁姍卻忽然冷靜下來,她手背胡亂擦了擦眼角,問張媽:“之前你們先生,真的不讓我出去嗎?”

張媽嘴唇嗫嚅,沒能說出完整的話。

梁姍擡了擡下巴,不耐煩道:“你跟我說實話。你也知道你家先生有多在意我,我随便跟他說點什麽,你在這兒就待不下去了。你如果騙我,我不會讓你好過,可你實話實說,我跟你家先生鬧一鬧,也扯不到你身上。”

張媽少見梁姍這樣色厲內荏,心裏竟有些畏懼,她惶恐道:“梁小姐,的确是先生跟我說的,不讓您出去,也不讓您見生人。可先生也說,要是您态度強硬,攔不住也就算了。”

梁姍很輕的笑了一聲,剛哭過的眼睛還紅腫着,語氣卻極盡諷刺:“果然是沈卿譯。把我唬的團團轉。”

她還傻乎乎的動了心。

也不知道,沈卿譯每次見她蒙在鼓裏的樣子,心裏是不是覺得很快意?是不是在想,她果然是很好哄騙的。

張媽哆嗦着想說點什麽,梁姍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這件事你最好別跟你們先生說。”

“梁小……”

梁姍打斷她:“本來就不幹你的事,摻和進來做什麽?如果你告訴他了,你家先生問起時,我就說,全是你跟我說的。你覺得,你家先生信我呢,還是信你?”

張媽閉上了嘴,保證道:“我不會告訴先生的。”

“但願。”梁姍淡淡道。

梁姍下樓去吃飯,她看着很平靜,甚至吃完飯還給沈卿譯打了個電話聊天。

張媽自然沒把這件事告訴沈卿譯。

——

第二天沈皙栀又來約梁姍出去玩,梁姍跟着去了,無非是一群富家小姐聚在一起說三道四,沒什麽營養。

到了第四天,沈皙栀約梁姍出去騎馬。

梁姍沒騎過馬,她心裏裝着事,也表現不出高興的情緒。

在正式換衣服之前,馴馬師從馬廄裏牽了幾匹馬出來讓梁姍挑選。

梁姍胡亂選了一匹。那匹馬通體烏黑,看着油光水亮,甩着尾巴的樣子十分神氣,可梁姍摸它腦袋時,馬兒卻乖巧地低下了頭。

馴馬師說:“梁小姐好眼光,這匹馬性格溫順,很适合新手。”

梁姍眯着眼睛看了眼遠處馬場上騎馬的人,又摸了摸馬兒的毛,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

沈皙栀和她一起去換衣服,沈皙栀選了一身紅色的馬術服,就連馬術靴也是耀眼的紅色,戴上頭盔,穿上防護服後,像朵豔紅色的花。

梁姍則是全黑色的,她話少,冷着一張臉,出去時周圍的人也不敢上來搭話。

“梁小姐。”一道激動的男聲響起。

梁姍緩慢的将視線往身側挪,見到了一個很久之前見過的人,她腦海中搜尋了一會兒,恍惚想起來這人好像叫祁晉。

她點點頭,禮貌道:“你好。”

沈皙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梁姍尋了一圈沒尋到,也索然無味,坐在一邊看着別人騎馬。

祁晉悄然坐在她身側,“梁小姐,你不想去騎馬嗎?”

這地方像是私人的,馬場上的人也不多,梁姍微微眯着眼睛,無意識盯着一匹馬,看着馬蹄揚起落下,搖了搖頭:“我不會。”

“我教你。”祁晉紳士的伸出手,想拉她起來:“梁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教你騎馬?”

梁姍擡眼看他。

她能感覺到這個人似乎有點喜歡自己,可她現在心裏亂糟糟,只想弄清楚媽媽到底怎麽了,再找沈卿譯吵一架。

吵一架似乎太輕,她想要狠狠地報複沈卿譯,叫他知道什麽叫痛。

她沒有心思,剛想拒絕,卻聞得身後有人輕聲笑道:“原來是跟沈皙栀一塊兒來騎馬了。”

她脊背微僵,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直接抓住祁晉的手,道:“謝謝你。”

祁晉用力将她拉起來,擡頭看着梁姍身後的人,也笑了:“沈哥,回來了啊?”

梁姍催促道:“祁先生,我想學騎馬,您教我。”

沈卿譯目光從他們交握的手上移開,看向梁姍的眼睛,四目相對,他沉聲道:“梁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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