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更】
第23章 【三更】
時間一晃, 就過去了兩年。
這兩年間雖然沒有出現過需要丢蛋的母龍，但關于嘩嘩山的話題的熱度，卻一直是居高不下的。
也不能太苛責這群宅龍——哪怕是換成其他種族, 在自身性格不愛出遠門, 強大到沒有天敵, 根本不需要為覓食、生病和衰老發愁, 娛樂活動除了求偶和鬥毆外簡直無事可做的情況下，恐怕也會養成一點小事都能散播出去聊個很久的壞毛病。
通體覆蓋着油光發亮的碧綠鱗片，從近千年起就霸占着靠近魔鑽礦脈的好巢穴的木龍伍德，這時就正在水瀑邊曬着太陽, 心不在焉地聽着去年剛換的新伴侶和朋友們叽叽喳喳分享的八卦。
話題是圍繞着依然徘徊在亞成年期的小金龍，以及他那群命運多舛的追求者們的。
“布雷茲也待不住了, ”某頭曾經跟布雷茲争奪過伴侶、并不幸落在下風的火龍幸災樂禍地說：“他之前還為了不讓自己丢臉, 到處散播小金龍不喜歡火系巨龍的事呢。”
事實上是身為火系當之無愧的王者的弗雷姆，不但順利地接近了小金龍, 還很讨小金龍喜歡。
雖然沒住在一起，但弗雷姆雷打不動地天天去, 每天有大半天都會待在嘩嘩山, 那又跟同住有什麽區別？
不少真正結為伴侶的龍間都沒這麽親密。
“他真該跟蓋斯特在一起。”伍德的新伴侶吃吃笑着，毫不客氣地挖苦：“或許他們還能在人類大陸上來一場浪漫的相遇。”
“蓋斯特至少要在外面躲兩三個求偶期才回來吧。”某頭水龍懶洋洋地說：“我要是他的話，早就回來了, 反正所有競争者都不會是弗雷姆的對手, 他的失敗也不會顯得特別丢臉。”
這話出來後, 所有龍都沉默了下, 被迫服氣地表示了認可。
“也只有溫德和麗可他們會厚臉皮地打着‘朋友’的旗號經常待在那邊。”新伴侶嗤笑着：“他們也太蠢了, 像弗雷姆那麽霸道的家夥難得表現得那麽耐心, 又怎麽可能會把早就盯上的金色鱗片分給他們？”
“別小看他們了, 我覺得他們是想等西爾的下一個求偶期呢。”依然是那頭火龍，話裏酸裏酸氣，眼裏滿是任誰都看得出來的羨慕：“純潔的小西爾真可憐，被他們表現出來的無害蒙騙了，說不定只要他們等得夠久，西爾就會因為他們可憐而選擇他們呢？”
這話一出，其他龍都忍不住鄙視地看了白日做夢的這頭火龍一眼，新伴侶更是仗着強大的伍德就在身邊，當場嘲諷了他：“我親愛的朋友啊，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更沒有見過會有強大的龍因為同情這種可笑的情緒就跟弱小的龍結伴的。你別妄想了，難道你會願意跟你的從龍睡在一個洞穴裏嗎？恐怕打個噴嚏都要擔心會不會燒死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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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傳說中的黃金巨龍的第二任伴侶的位置！”另一頭實力不錯的水龍宛若不經意地看了假寐的伍德一眼，說：“就算弗雷姆不打算多霸占一段時間，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麗可他們占了那種位置的。要是沒有像樣的龍出面，我可在後面等着，看能不能早些輪到我的時機呢。”
之前開過口、跟沃特爾還算有點來往的水龍稍微想了想，反駁說：“你們是忘了西爾自己有多厲害了吧，他現在才亞成年就已經把布雷茲打敗了，魔力還充沛到足夠把整座嘩嘩山都變成了金山。等成年後還不知道有多厲害，我想，實力說不定連弗雷姆都能直接抗衡呢。”
這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真正的好消息就是了：盡管越強大的龍族的鱗片就越會閃亮奪目，更讓他們感到賞心悅目，可也意味着西爾的眼光只會更高，高到普通龍族根本無法幻想成為他一期的伴侶的地步。
只能希望西爾是個花心種子，一次求偶期願意接受超過四五位伴侶的那種，否則等個幾百年都不見得能輪到他們，那少得可憐的伴侶額度只會在高階能力龍之間打轉。
“弗雷姆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不然也不至于到現在都沒有過伴侶，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他剛踏入成熟期的時候，就足足有五頭母龍和三頭公龍在追求他吧？”新伴侶津津有味地說着：“要不是橫空出世的這位黃金巨龍的事，我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滿腦子只會戰鬥的暴力狂還會有對其他龍抱有好感的一天。”
“弗雷姆就是眼光很高，只有魅力無窮的黃金巨龍才能滿足他。我倒是也能理解，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跟比我弱小的公龍在一起的，”另一頭話比較少的雄性火龍這時也加入了對話：“母龍的話，能力差一點倒是也可以接受……”
龍們很快順着被轉移開的話題聊了起來。
閉着雙眼的伍德看似進入了沉睡，但神思卻分了一縷出來關注周圍的動靜。
對這頭龍島上木系魔力最強橫的木龍來說，只要他願意，就可以随時通過植株聽取附近的一切。
嘩嘩山離得很遠，要捕捉聲音的話魔力損耗會非常大。
但要是他願意将魔力池裏的大半魔力傾倒進去的話，也是能做到全天裏聽取小金龍的巢穴那邊的動靜的。
伍德雖然很想這樣做，但具體采取行動的次數，卻只有一回。
原因也很簡單：嘩嘩山裏住着的那頭天真漂亮的小金龍，早早地就被火系惡魔标記了。
——早在兩年前，他在收到被弗雷姆當垃圾一樣丢回來的那份給小金龍的綠寶石禮物時，就有些惱怒地将魔力輸入了翠綠的藤蔓，一路生根萌發，想冒險竊聽西爾那邊的情形。
結果綠芽才剛剛冒頭，就被敏銳地察覺到木龍魔力氣息的大火龍給燒死了。
為了将警告的意味傳遞清楚，弗雷姆甚至動用了一絲來自魔力本源的烈火：那看似丁點大小、十分無害的一簇小火苗，卻能透過那株綠芽輻射出去，将罪魁禍首的胸口龍鱗都狠狠地灼燒一片。
吃了這個教訓後，被喚起往日、也是唯一一次跟對方正面交手的慘痛經驗的伍德就果斷偃旗息鼓，暫時放棄對小金龍的觊觎了。
這時的西爾當然不知道，在龍島最中心的區域忽然有過關于自己的一場讨論。
他的注意力，目前只集中在身下的那枚帶水紋的蛋上，表情如臨大敵。
當“咔嚓”的聲響第一次傳出來的時候，正跟弗雷姆在池邊散步、一邊聊天一邊看池裏的黑藻試圖捕魚的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但弗雷姆也聽見了。
不但聽到了，還比他更早地側了側身，朝曬蛋的位置看去。
西爾的動作凝固了，忍不住找他确認：“你聽見了嗎？”
弗雷姆剛要點頭，第二聲更明顯的“咔嚓”，就清晰地穿進了兩龍的耳廓裏。
——天啊！
由于孵了整整兩年半的蛋、已經把這個動作充分變成自己習慣的一部分的西爾，難得犯了遲鈍，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響動意味着什麽。
好在他腦子還在轉着圈，身體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他幾乎像出膛的子彈一樣彈射了過去，又在水龍蛋面前小心翼翼地趴了下來。
他在黎明時把蛋殼裏的生命力都挨個檢查過了，那時的小龍們都陷入了沉睡，生命力平穩無波。
這時他再進行探查時，水龍蛋裏小龍已經醒了，傳遞出的生命力狀況與之前截然不同，強健激烈得就像掀起了驚濤駭浪的海面，他甚至不用動用太多本源魔力，都能在奪目陽光的照耀下透過随着小龍的成熟、而越來越薄的蛋殼，看到一個迷迷糊糊的龍崽子的輪廓。
兩只短乎乎的小爪爪，胖嘟嘟的身軀……
西爾的心都快看化了。
這兩年來毫無疑問是被溺愛着的龍蛋，所得到的是其他龍做夢都想象不出的優越條件，發育成熟的速度也是史無前例的快。
作為新手爸爸的西爾，更是不小心走進了一個思想誤區：別看他孵火龍蛋的時間要早水龍蛋和土龍蛋大半個月，火龍蛋撿來時是露在土地表面的，上面連葉子都沒蓋幾片，顯然是最新鮮的。
反而是他後續挖出的水龍蛋和土龍蛋，以及那枚八成是魔獸蛋但被格蘭德烏龍地撿回來的黑蛋，才是在地裏不知道被埋了多久了。
之前一直半死不活地茍延殘喘，等一個缥缈的破殼希望或者死亡，現在卻得到了富足到奢侈的同源魔鑽供應、所有屬性龍裏最具生命親和力的金龍的親自孵蛋、還有精心布置的溫度、水池和光照，甚至還貼心地給他曬龍族最愛的太陽……
這短短的兩年多裏，向來是最争氣的這枚水龍蛋靠着夢寐以求的好條件，簡直是一口氣趕上了前幾十年都沒趕上的進度，也意味着——小水龍真的要破殼了。
西爾一時間激動到了極點，呼吸不自覺地屏住，手足都無措得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于是看向了神情一如既往地淡定的弗雷姆：“弗雷姆！小龍，小龍——要出來了！”
火焰巨龍冷靜地點了點頭。
他的視線根本不在水龍蛋上，而是自始至終都落在小金龍身上。
當看到西爾開心激動到難以自抑、金眼眸亮晶晶得堪比熾日的模樣時，他火紅的尾巴尖忍不住卷了卷，心情也跟着上揚了一些，附和着：“嗯，要出來了。”
“龍神在上啊！”
西爾受朋友們耳濡目染，也漸漸說起了‘龍神’，尤其是在他着急得六神無主的時候。
“我能不能幫幫你？能告訴我嗎？”
他一邊眼都不眨地盯着在努力撓龍蛋殼的小龍崽的朦胧輪廓，屢次想跟小龍溝通卻都沒有結果，顯然小龍正全身心地集中在‘破殼’這個任務上，并沒有餘力回應他。
“你那麽用心照顧，它已經長到要破殼的程度了，”弗雷姆見不得西爾為了一枚蛋心急如焚的樣子，笨拙地安慰着：“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雖然理智上知道弗雷姆在這方面的經驗比自己還少，但西爾還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你說得對。”他稍微冷靜了些：“他可以自己做到的。”
小龍的确非常努力，“咔嚓”“咔嚓”的那種由堅硬的爪子撓在更堅硬的蛋殼上發出的特有的清脆聲響，從開始的那一刻，就幾乎沒有斷絕過。
有水系魔鑽在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他甚至不需要鑿一陣就歇息一陣。
他也顯然沒有辜負這樣優越的好條件，鑿殼的勁就從沒有變小過，持續不斷地鑿着、撓着。
在旁邊觀看的西爾的情緒，也随着時間的推逝越來越冷靜了。
他摟着另外幾枚蛋，身邊坐着弗雷姆，心裏充斥着的是對小水龍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破殼的信心。
他當然不會在這種要緊的時候走開，心裏做好了打算：要是小水龍累趴了，看起來像是想放棄了……他再親手把蛋殼敲開一條縫。
他那毫無依據的直覺告訴他，讓小龍靠自身的能力破殼，比他提供外力幫助要好。
日光褪去，月華如洗。
當月亮都漸漸西沉，與旭日交替的海平面上被輝光染得金暈暈的，一道與之前的“咔嚓咔嚓”完全不同的、要清脆明晰許多的“咔滋”，傳到了他的耳中。
——殼，破了。
他的眼眸倏然亮了起來。
對新生的小龍崽而言簡直像一堵石牆般堅硬無比的蛋殼，終于在幼崽的堅持不懈下達到了極限。
最初是幾乎微不可查的細紋，再迅速擴散成蛛網般的裂跡，裂紋越來越大，從最脆弱的那個點往外不斷延伸，龍爪敲擊時帶來的壓力再不是破裂的蛋殼能承受的——
“出來了。”
西爾怔怔地說。
話音剛落，一顆濕漉漉、藍瑩瑩的小腦袋就慢吞吞地擠過了被打通的小口，軟趴趴地搭在了蛋殼邊上。
在稍作歇息後，他吃力地睜開了被蛋液黏在一起的眼皮，一雙晶瑩剔透的藍眼睛倒映出了一道金燦燦的身影。
他認識他。
那是自己的意識還沒完成形成時，最常聽到的溫柔的聲音、也是他最常接受的那道溫暖的魔力的主人。
純淨的藍眼睛像被按下開關的燈泡一樣，“啵”一下變得亮晶晶的，定定地看着西爾。
接着粉粉的小……大口一張，四蛋二龍都聽到他虛弱但堅定地喊了聲久違的——
“媽媽！”
西爾：“……”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伸出一根特意收起鋒利指甲的指頭，把這只一出生就說錯話的龍崽子戳回了蛋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