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束光
八束光
季尋光再次感覺人緊張到了至極，就是平靜。
她扯了唇角，朝視頻裏的江媽媽笑着打招呼：“阿姨您好。”
江時令低頭看她，張嘴想說話，季尋光急忙捂着他的嘴，心裏知道他肯定要說，按照常規來說，她得喊媽。
她給他使了個眼神，要他別出聲，卻見他頭低的更低，擔心地看她的眼睛：“眼睛不舒服嗎？”
季尋光往後躲了躲，朝他小聲說：“你還在視頻。”
“不打了。”江時令朝電話裏的人說，“再見。”
季尋光怎麽可能讓他直接挂斷，這樣會被誤會的。
她急忙按住他的手：“不許挂。”
“想聊？”他認真地看她。
季尋光怕視頻對面聽到，在他右耳邊輕聲輕語地說：“直接挂斷媽媽的電話不禮貌，知不知道？”
江時令感受到她的呼吸撒在耳廓，耳根發熱，他微微擡起些頭，遮掩了自己的失态。
“你聊。”他把手機給她，季尋光急忙維持得體的微笑，又甜甜地喊了聲阿姨。
但是沒聽到有回應，不解地擡頭問他：“怎麽沒聲音啊？”
江時令看她這傻乎乎的樣子，将右邊的藍牙耳機取下，小心地塞到她耳朵裏，笑着說：“季醫生，你這個時候才能用可愛。”
還帶着體溫的耳機貼緊耳朵，她猛地意識到，剛才她對他右耳說的話可能都被他媽媽聽到了！
季尋光現在是真心地想跑路了，這麽尴尬的事情都被她遇到了!
正想着要怎麽辦，耳機裏傳來一道溫柔好聽的聲音：“尋光，你比我想象的更可愛更漂亮，真的太可愛了。”
“謝，謝謝阿姨。”她尴尬又受寵若驚。
心想，我都這麽社死還可愛，果真江時令一家可能都帶點社牛屬性吧。
不過她覺得江媽媽的聲音太好聽了，還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個新聞裏聽到過。
她心裏的緊張都被她溫和的聲音消減了幾分，打心裏覺得這未來婆婆挺好相處的。
她瞎捉摸着，餘光看到江時令慢慢靠近自己，他的胸膛若有若無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季尋光全身又開始緊張，耳機裏的聲音都聽不真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身上，直到他沒了其他的動作，只是貼近她的左耳。
“你眼睛還難受嗎？我給你開燈。”他低啞微磁的聲音像是一道電流從她的耳膜竄到後背，酥麻一片。
“不，不開了。”她知道若是開燈了，自己臉紅的事實一定會暴露。
江時令盯着她看，看得季尋光心撲騰亂跳，以為他要做什麽，咽了咽口水。
頭上就輕輕地壓上一個手掌，不是很熟練地摸了下她的頭：“我給你找眼藥水。”
他說完便掀開被子，靠自己坐上了輪椅，全程很熟練，但是她依舊看到他努力坐到輪椅上時，額頭凸出的青筋。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又挪開，眉心微微緊起。
“尋光，是時令怎麽了嗎？”江媽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見季尋光的目光往往別處看，擔心地問。
季尋光急忙收回目光：“沒事，他去找東西了。”
“那就好，時令他性格比較奇怪，但是他一定不會傷害你，你別怕他。”江媽媽一雙眼睛就算是視頻也能看得出溫柔如水，能撫慰人心般。
季尋光莫名想到自己的母親，她也是這樣的人，眸中帶笑，永遠的好脾氣。
她眼眶有些熱，笑着朝江媽媽說：“阿姨我知道，我會照顧好他的。”
江時令找到眼藥水，到床邊，一眼就看到她眼眶紅了，拿過手機說了句再見就挂了電話。
“诶，我還沒說再見呢。”季尋光不滿地看他。
江時令将眼藥水遞給她：“你眼睛紅了，滴完休息。”
季尋光拿過眼藥水，自己仰頭滴了幾滴，心裏感覺奇奇怪怪的，聽江媽媽的語氣不像跟江時令關系不好。
但是江時令每次提及家人，都面無表情的。
她想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其實江時令無論對什麽事基本都是面無表情的。
就連跟她說，想要跟她結婚時，好像也沒有緊張或者不安，只是在平靜地提出一個問題。
她睜開眼，看向正在給她調臺燈亮度的江時令。
爬起來些，故意湊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企圖看出他情緒的變化。
正常人的社交是有四種距離的，一旦身份超過限定距離，正常人的心裏會感覺到不舒服。
她離他的臉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但是他依舊平靜的不可思議，還愈發地湊近了些，薄唇微微張合，低聲問：“季醫生，你現在是想吻我？”
季尋光感受到他的呼吸撒在自己的唇邊，濕熱的讓她心猛地一跳，急聲說：“沒有！我就看看你！”
她紅着臉下床，慶幸四周昏暗，看不到她紅透的臉，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跑了。
江時令看她落荒而逃的模樣，撐着額頭，想到剛才她離自己咫尺之距時，看到的泛紅眼尾，直接帶上口罩戴上帽子，往病房外走去。
季尋光從十二樓下來還沒順好氣，就被谷禮給逮住了。
谷禮瞧着她粉面桃腮，風情萬種，眼波淩淩的模樣，啧了好幾聲：“你這一副剛辦完事的模樣，真的是太勾人了。”
“滾。”季尋光捂着自己發熱的臉，“我只是跑樓梯跑的。”
“信你個鬼。”谷禮拉着她到一旁無人的露臺，賤兮兮地問，“是不是上去暗度陳倉了？”
季尋光連忙否認：“真的沒有，我就上去十幾分鐘，能幹什麽啊？”
“喲，看來時長度知道了呢。”
季尋光一把按住谷禮的腦子：“姐姐，請住住腦，不要再腦補那些不健康的畫面。”
“好好。”谷禮真的要被她逗死了，“沒上去幹壞事，那你臉紅什麽？”
季尋光咳了聲，死不承認：“說了跑樓梯跑的。”
“你天天雷打不動地爬樓梯，還能跑成這樣？”谷禮才不信，她傾身看向她唇上的口紅，“是不是親親了！”
季尋光想到剛才在床頭，他高挺的鼻梁已經蹭到她的鼻尖，只需要稍微在近一點，就能吻上來了。
她臉上剛消下去的熱度又湧了上來，下意識地咬着唇，不斷地搖頭：“沒有，我就是想到一些事。”
“什麽事啊？”谷禮現在對她的事情，十分好奇。
季尋光看了四周沒有人，一把攬過谷禮的肩膀，小聲嘀咕着：“我發現，江時令好像有點不一樣。”
谷禮看着她跟看傻子似的:“你不會結婚前都沒跟人打聽你老公吧。”
“嗯？”她困惑不已。
她和江時令都是被一步步推着走的，完全沒時間去思考什麽。
“我覺得只要稍微了解過江家的人，應該都知道江家的長子從小就很奇怪吧。”谷禮的話讓季尋光神情更疑惑。
奇怪？
她覺得他除了有時候說話直白，沒看出奇怪，也就是今天她才隐隐覺得不對，也沒到奇怪的地步。
谷禮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大家一直傳言他小時候有自閉症，但是我爸說不是。”
季尋光也覺得不是，他情緒很平穩，眼睛也不木讷空洞，只是很純粹。
“我還聽說，他的腿受傷好像是他自己的原因。”
季尋光這回直接否定：“他的腿不可能會是自己弄傷的。我摸過他的腿，應該是外力導致的，那種外力可能是沖擊很大，可能是…”
她一時間沒想到正确的原因，他的病歷本上并沒有寫什麽導致的。
也不知道是為了隐瞞什麽。
谷禮看她越想越入迷了，無奈地笑了聲：“我說節節小姐，你也別操心了，1220的療養大概率沒你的份。”
“憑什麽？”季尋光哼了聲，“我都打算抱你和谷叔叔的大腿了，還沒資格嗎？”
谷禮瞧她這走關系還不害臊的樣子，調侃道：“那你怎麽不犧牲一下色相，讓你家老公幫你啊，他家可比我家厲害哦。”
“他要我做給他療養，當然是他犧牲色相給我啊，我負責享受就好。”季尋光過完嘴瘾，得意地打算離開。
一轉身就看到正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的江時令。
季尋光：“……”QAQ
她淡定地轉過頭，想跑路，但是看着下面的層高，絕望地放棄了。
谷禮還在一旁幸災樂禍，添油加醋：“江先生，聽到了吧，适當的時候也要犧牲一下，畢竟我們家季醫生可是掌握你的下半生。”
她煽風點火完就晃着工牌走人，走幾步還不忘回頭提醒一句：“晚飯啊，別忘了。”
季尋光已經沒時間怼她了，因為她已經被江時令逼着壓在露臺的矮牆上，并試圖解釋：“我開玩笑的。”
江時令嗯了聲，似乎相信了，但是手卻伸出來碰上她的腰，往他身邊輕靠了下。
季尋光被吓得渾身僵硬：“你幹嘛？”
“危險。”他帶着她往裏面退了些，看她一副被吓的模樣，問，“還是你想我幹什麽？”
季尋光還想安慰自己他可能沒聽到，但是這話，直接碎了她的自我安慰。
她急忙搖頭，夜風吹來，将她的長發吹亂了些。
江時令伸手将她飛起的頭發壓在後頸，看着她的眼睛：“剛才你是難過，不是眼睛不舒服是嗎？”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在病房內。
“沒有，就是眼睛不舒服。”季尋光不懂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剛才想哭只是突然想到了媽媽而已。
江時令似乎是遇到了難題，收回壓着她頭發的手，輕輕地敲在輪椅扶手上，眼睛帶着探究：“那你難過的時候是什麽樣？”
季尋光倒是沒被人這麽認真地問過這個問題，有點哭笑不得：“問這些幹什麽啊？”
江時令：“想知道。”
他對旁人的感情察覺很遲鈍，一點細微的情緒變化他幾乎感覺出來。
季尋光剛才的情緒他是在品味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他不希望下次她再難過，自己卻無動于衷。
“不用記啦，我都餓了，去吃飯吧。”季尋光推着他從露臺往走廊去，送他回病房。
*
晚飯季尋光考慮到江時令不方便，訂在醫院附近的餐廳。
定的六點，正想出門，病房門先被敲響，她打開就看到谷禮和谷叔叔。
她還沒問怎麽了，谷叔叔先說：“尋光，哪能讓江先生請我，理應是我請江先生。”
“叔叔，其實是我請你。”季尋光咳了聲，朝谷寒山說，“不是他。”
谷寒山卻像是沒聽到：“尋光，那你和江先生一塊去我家吃個便飯吧。”
季尋光看谷叔叔這要抱上大腿的笑容，覺得腦殼疼，江時令本就不喜歡跟人接觸，還能去別人家吃飯？
“去吧。”江時令從病房內出來，季尋光看過去，看直了眼。
這是什麽斯文敗類的打扮！
他一身筆挺的西裝還搭了領帶，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絲框眼睛，本來就長得好，這一打扮更是勾人得很。
季尋光見谷禮也是看傻了眼。
她朝江叔說：“這麽冷的天，給江先生換件厚點的棉服？”
“江家出席重要宴會，一定要穿西裝的。”江叔朝她解釋。
季尋光扶額，心想，這不就是吃個飯抱個大腿的飯局，怎麽還成重要宴會了？
最後她和江時令坐上了車，開往谷禮家。
一路上季尋光偷瞄了他很多次，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大衣給他穿。
但是到谷家了都沒成功。
只能推着江時令往大廳走，還不放心地叮囑：“你不能喝酒，也不能說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例如？”
“不能突然問我要不要吻你，摸你。還有暫時不能說我們結婚的事。”結婚的事不能太早透露出，她怕季文翰搞事情。
“好。”他不情願，還是點頭。
季尋光知道他心裏有數，也沒多說。
等到了大廳內，兩方寒暄，其實主要還是他們朝江時令問好。
江時令倒是很給面子，都一一回了，還陪谷叔叔下棋。
谷禮拉着季尋光在一旁盯着江時令流口水：“他真的好帥好帥啊，我能拍照留作紀念嗎？”
季尋光拒絕：“他不喜歡拍照。”
“嗯，不喜歡。”正在下棋的江時令突然也應了句。
“好哦。”谷禮嘿嘿地笑了，若有所指地看向季尋光，“那下回問我朋友要。”
谷叔叔瞥了自己只會傻樂的女兒一眼，又笑着朝江時令問道：“江先生，今年也二十六了吧，有女朋友嗎？”
“她不給說。”江時令說這句話，還轉頭看向季尋光。
季尋光：“……”
她幹笑了聲站起來：“我去幫谷阿姨洗菜。”
谷叔叔也是人精，看出了江時令那個眼神什麽意思，笑着說：“尋光這孩子确實不錯，漂亮又聰明還能幹，性格還好，我們都是看着她長大的。”
江時令很滿意這聲誇獎：“嗯，家妻……”
正要走的季尋光聽到這兩個字，心裏一驚，急忙轉過身走到江時令身邊打斷他的話：“江先生，你上次不是說，想看看洗菜是怎麽洗的嗎？我帶你去看。”
江時令捏着棋子，不想離開，但是季尋光直接推他遠離人群，往外面的院子走去。
門一開，卻看到了季文翰和季文希兩個人正被人引進來。
季尋光臉色一變，她完全沒想到季文翰也會來，想推江時令徑直離開，卻被季文翰攔住：“尋光，不跟我介紹一下江先生？”
她不想搭理他：“你沒必要認識。”
季文翰冠冕堂皇：“往後可是家人，認識認識不是挺好？”
季尋光早已經想到他會這樣，心裏惱火，正想反駁。
江時令這時擡起頭看着季文翰：“你好，江時令。”
“江先生，你好，我是尋光的父親，季文翰。這是她姑姑，季文希。”季文翰伸出手想跟他握手。
江時令卻沒伸手，只是貼在扶手上，擡眸間都是冷冽的氣勢：“嗯。”
單單一個嗯，都是上位者的睥睨，他伸手握着尋光的手：“尋光，我們去別處看看。”
他的輪椅直接從季文翰身邊過，完全沒在意季文翰黑了的臉。
季文希看着離開的兩人，心安了幾分，她還擔心江時令坐在輪椅上，會讓人拿捏沒想到氣勢不輸任何人。
“哥，我們進去吧。”她推着季文翰往屋內去，想給他們兩一些私人的空間，最好能趁機離開。
季文翰轉頭看向正坐在不遠處說話的兩人，冷笑了聲，才進了屋。
*
季尋光坐在花壇上，和江時令差不多平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江時令對不起啊，讓你突然面對我的父親。”
“那我是不是也要補一句，對不起，讓你突然面對我的母親？”
季尋光想到下午跟她母親視頻的事，沒忍住笑了起來：“不用對不起啊，我很喜歡你媽媽。”
“那有點抱歉，我不喜歡你父親。”
江時令目光在她臉上，就沒挪開，看着她臉頰上笑出的酒窩，在朦胧的燈光下像是揉出的面團，陷着一個小窩，看起來軟綿綿的。
但是剛才她的憤怒又那麽的明顯。
“沒關系，我也不喜歡。”
她手撐着花壇邊沿，眼睛望着天空的星星：“如果我媽媽還在，你應該也會喜歡她。她跟你媽媽一樣，很溫柔還很漂亮。”
江時令視線落買她抿緊的紅唇上，豔麗的顏色，像是下午那個泛紅的眼尾。
伸手扣着她的手腕，季尋光感受到手腕的溫度，低頭看向他，下一刻他濕熱的呼吸就緊貼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