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顧總長了半張嘴

第63章 顧總長了半張嘴

最該說的沒說。

到家時, 常寧還未醒。

張叔停好車,回過頭,看見少爺規規矩矩坐着, 寧少爺頭偏向車窗一側,可他靠近少爺的那一側臉上,還帶着明顯的紅印子……張叔扯了扯嘴角, 裝瞎:

“少爺, 到家了, 叫醒寧少爺吧?”

不用人叫,聽見他們說話,常寧自己醒了。

他先下車,又伸手扶顧筠下來。等顧筠站穩, 他規規矩矩松開手, 打了個哈欠, 陪他慢慢吞吞走進家門。

“吃完藥趕緊休息。”看他困得無精打采, 顧筠不放心地叮囑。

“我餓。”常寧坐在沙發上, 能量不足,腦袋不怎麽帶得起來, 說話特別淺顯直白。

張阿姨心疼壞了:“寧少爺想吃什麽?”

“随便。”常寧呆呆答了句, 想起什麽, “我的菠蘿包呢?”

正給他拿藥的顧筠怔了怔:“忘在車裏了。”

“哦。”

“哪兒來的,菠蘿包?”

他就在公司樓下接他, 他根本沒時間也沒地方去買菠蘿包。

“安楚給的。”常寧摟着抱枕,擡手掩住口鼻, 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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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筠收起心中一絲不悅, 擔心地看向他:“冷嗎?”

常寧搖搖頭, 還沒說話, 又是一個噴嚏。

顧筠摸了摸他額頭,微微有一點熱。

剛才在車裏,應該給他蓋條毯子的……

他自責地抿了下唇,一邊把沙發毯拽過來裹住他,一邊囑咐張阿姨煮姜湯。

這一會兒功夫,常寧往沙發裏陷了陷,眼睛閉上,看那樣子又要睡。

顧筠舍不得,卻不得不叫醒他:“別睡,先把藥吃了。”

常寧就着他的手,渾渾噩噩吃了藥。也不記得自己吃了幾片,只感覺吞咽時喉嚨好疼。

張阿姨端了碗姜湯過來,他喝完,喉嚨更疼了。

“這是姜湯還是刀子湯……”他咕哝了一聲,徹底睡死過去。

“這孩子……”張阿姨心疼又好笑。“感冒了嗎?”

在顧筠授意下,她拿了額溫計來,放在常寧額頭量了量:“378度。”

這溫度也不算高,顧筠卻有點兒慌神。

“他……是睡着還是暈過去了?”他不大确定地問張阿姨。

“自然是睡着了。”張阿姨想笑,又笑不出來。

顧筠沒留意她表情,撈起常寧冰涼的手握了握,又想起外人在,急忙撒開。

“少爺,家裏有退燒藥,我去拿。”張阿姨主動退開一步。

“嗯。”顧筠鎮定地點點頭。

“不過和寧少爺吃的藥會不會有沖突,您要不要問問醫生?”

“好。”顧筠淡定地應了一聲,卻手忙腳亂翻遍口袋,才從茶幾上找到手機。

唉。張阿姨心裏嘆了口氣。在外也是運籌帷幄的大老板了,怎麽一遇到寧少爺的事,還是這麽禁不起。

顧筠致電李衡山,得知退燒藥和常寧正在吃的藥并無沖突。

“378度其實可以不用吃退燒藥的,不過他現在免疫系統受抑制,抵抗力不比正常人,吃上也行。沒有別的症狀就先觀察,明天做完放療直接到我這兒來,我給他看看。”

第二天,做完放療,顧筠直接帶常寧到李衡山辦公室。

“有點兒上呼吸道感染,問題不大。不過,”李衡山讓常寧張嘴仔細檢查了他的口腔,“黏膜有幾處紅斑,看來是放療并發了黏膜炎。”

“黏膜炎?”顧筠蹙眉。

“嗯。放療的副作用,射線破壞口腔黏膜導致的。”

腫瘤位置的原因,做頭頸部放療的患者,百分之八十會這樣,李衡山見多了,并不意外。

常寧上次發病屬于比較幸運的那百分之二十,不知道黏膜炎意味着什麽,所以無動于衷。

在場唯有顧筠緊張:“嚴重嗎,怎麽治療?”

“嚴重也稱不上嚴重,但治療确實不大好治療。”這東西沒有特效藥,随着放療繼續還會進行性加重,因為黏膜炎吃不下飯、開不了口,心理崩潰要放棄治療的,李衡山也見過不少。

“放療期間無論如何堅持一下。”他給常寧打着預防針。“再疼也要吃東西,吃不下固體就吃半流食或者流食,保證營養攝入。”

常寧走出他辦公室時,人還有些懵:“小叔,李醫生什麽意思?”

他吞咽東西是有些疼,早飯也沒怎麽吃,但他以為是感冒的原因,吃點兒藥就好了,聽這意思,是放療期間都不能好了?

那可真要了他的命!

“有藥的。”顧筠沉聲安慰他,神色卻比他更焦慮。

“怎麽了?”章敏敏約了他倆在醫院的咖啡廳見面,看出顧筠臉色不大對,趁常寧去洗手間時低聲問。

“沒怎麽。”顧筠心不在焉張望着洗手間的方向,怕常寧看不清磕碰到。

“你臉色很差,又沒休息好?”比起常寧,章敏敏現在反倒有些擔心他。

“沒事。”顧筠低頭抿了口咖啡。他睡眠本來就不好,如今也不過是更差了一點。

常寧這時洗好手出來,走到卡座前猶豫了下,聽到他們說話聲,才确認自己沒走錯,松了口氣,挨着顧筠坐下來。

顧筠察覺咖啡廳裏隐隐看過來的視線,幫他正了正帽檐,盡量多的遮擋住臉,随後把一杯常溫蜂蜜水遞給他——醫生剛才說了,蜂蜜有助于緩解他口腔的不适。

常寧勉強喝了兩口,看向章敏敏:“敏敏姐找我們有事?”

章敏敏笑了笑,從身側挎包裏拿出兩張紅色請帖,分別推給他倆:“下周我訂婚宴,還望賞光。”

常寧吃了一驚:“這麽快?”

“哪裏快?”章敏敏被他反應逗笑。“怎麽,寧寧舍不得姐姐?”

“是有點兒……”常寧修長的手指按在請帖上,一邊答章敏敏的話,一邊不安地看向顧筠。

回家路上,常寧憂心忡忡,想着章敏敏訂婚的事。

顧筠也憂心忡忡,想着常寧吃飯的事。

“中午想吃什麽?”他看向他。

“冰淇淋。”常寧走着神,脫口而出。

吞口水都如刀割的情況下,他特別想吃點兒冰的。

冰淇淋并不符合顧筠心目中高營養易消化的健康食物标準,但他想了想,還是讓張叔停車——他們恰好經過一家游樂場,門口就停着輛冰淇淋車。

“要什麽口味?”顧筠站在冰淇淋車前,頗有耐心地一一念給常寧聽:“巧克力、香草、抹茶、咖啡、樹莓、芒果、香芋……”

“我要一個巧克力,一個芒果。”

“兩個?”顧筠把臉轉向他。

常寧眨了下他濕漉漉的大眼睛:“不行?”

顧筠稀裏糊塗付了賬,一個巧克力,一個芒果。

常寧兩手各捧一個蛋筒,左邊巧克力,右邊芒果。他先舔一圈左邊,再舔一圈右邊,滿足。

“小叔,我們去裏面逛逛,好不好?”舔兩個冰淇淋的間隙裏,他邀請顧筠。

裏面是個游樂場,游客平均年齡不超過8歲,顧筠不知道有什麽好逛的,但他還是稀裏糊塗點了頭。

“小叔,就……敏敏姐訂婚的事兒,你別難過。”兩個冰淇淋快吃完的時候,常寧終于停下腳步,鼓足勇氣開口。

顧筠怔了下:“我不難過。”

“你,你難過也沒關系……”常寧別別扭扭,盡力尋找着合适的措辭。“我的意思是,你別一個人難過——”

“我不難過。”顧筠打斷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和敏敏只是朋友。”

“你,你不是喜歡她嗎?”這次輪到常寧發怔。

“不是。”顧筠深吸了口氣,“我對她從來沒有朋友之外的感覺,我喜歡的——”

“呀!”顧筠說到一半,常寧突然出聲打斷。他的冰淇淋融化了,“吧唧”一團掉到手背上。

“有紙嗎,小叔?”常寧把手往高處舉了舉。

顧筠緊緊握攏的手松開,從口袋裏摸出手帕,幫他擦掉手上黏膩膩的液體。

“小叔,你剛才說什麽?”常寧把手伸着任由他擦,吃掉蛋筒裏最後一口冰淇淋,才想起來問。

顧筠頓住動作,看了眼他信任至極毫不設防的臉,若無其事攥緊了紙巾:“沒什麽。”

“不是,你剛才說——”

“剛看到有射擊打靶游戲,要不要玩?”顧筠生硬地轉移話題。

他說的是激光玩具槍打氣球的游戲,常寧十來歲時最喜歡玩,現在麽……

小叔是不是對他的年齡有什麽誤會?

顧筠說完也在後悔。

他提什麽也不該提射擊,明知道他眼睛……

“算了,我們——”

“好啊。”

顧筠欲改口時,常寧偏偏答應下來。

“我在游戲裏剛學了點兒槍法,小叔,看我給你露一手。”

他說到游戲,顧筠臉色變了變。昨晚睡不着,他看了常寧上輪游戲直播的回放,看完更睡不着了,又氣又心疼,睜眼生生熬到天亮。

常寧看不到他臉色,樂呵呵地拿起玩具槍,準備好生炫個技,結果第一槍就脫靶險些打到攤主身上……好在這一發子彈讓他找到了感覺,即便看不清,後面命中率也勉強能看,和旁邊六歲的小朋友成績持平。

基本持平。

二十發子彈打完,小朋友比他多擊中一只氣球。

多了一個,剛好獎品高上一檔,常寧得了個還沒他巴掌大的小玩偶,小朋友得了個需要雙手環抱的大玩偶。

小家夥嘚瑟又惋惜地看他一眼:“哥哥,你真是……白長這麽大個子了。”

常寧極憋屈:“哥哥眼睛好了,一個頂你仨!”

那小朋友不信,鄭重教導他:“吹牛皮可不好。”

他說着,把自己手上的大玩偶朝常寧遞了遞:“你喜歡這個嗎?我可以跟你換。”

哥哥雖然人菜又愛吹牛皮,可是哥哥漂亮,比小妍還漂亮……而且哥哥這麽大只,大玩偶應該給他,小玩偶給小妍好了。

小家夥嘴巴挺毒,人倒是大方。

不過常寧還沒那麽厚的臉皮要他東西,他半蹲下來,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腦瓜:“謝了,小鬼,不用換,這個也給你。”

他說着,把手上的玩偶塞到小家夥懷裏。

咦,哥哥湊近看更漂亮了,還香香的。小朋友收下禮物,順從本心,“吧唧”親了常寧一口以作感謝,抱着玩偶興奮地跑走了。

常寧怔了怔,半天回不過神來:“他幹嘛親我?”

當然是因為你好親。

顧筠黑着臉,彎腰擦拭他的臉:“有口水。”

這事兒一打岔,常寧徹底忘了顧筠說了一半的話,只是耿耿于懷在他面前丢了面子:

“小叔,我槍法真的可以的,等眼睛好了我打給你看。”

顧筠收回手,指甲嵌入掌心。

他的眼睛不會好了,而他應該告訴他,立刻,馬上。

理智催促着顧筠開口。

顧筠卻把視線落在常寧臉上。

常寧剛剛直起身,陽光底下,一張臉白皙到半透,睫毛同發色一并變淺,雙眼落在虛空中某點,眼底倒映着晴空萬裏。

不容破壞的晴空萬裏。

至少,今天他不想破壞。

“回家吧。”他率先轉身。

“嗯。”常寧應了聲,手卻拽住顧筠袖子:“小叔等等——”

顧筠回頭,常寧身子晃了晃,拽着他袖子的手用力到發白。

天旋地轉,常寧想控制自己站穩的,但還是控制不住,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砸到顧筠肩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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