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後面,從天朗氣清到大雪紛飛,從秋日至寒冬,林溪一直待在風竹身邊。

風竹送她佩劍,教她修煉,帶她聚靈,在這青峰山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冬天。

他對她的稱呼,也從林溪姑娘變到了林溪,最後變成了溪兒。

他不得不承認,心底的某些莫名情愫在發酵,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但他仍舊不敢去觸碰。

“溪兒,下雪了,我需回靈妖族了。”

大雪不停簌簌落下,飄飄灑灑,青峰山被白雪覆蓋,比以往還要靜谧空靈。

林溪莞爾一笑,問他:“風竹哥,你不是每天都要回去嗎?為何今天說得這般正經,半個笑容都沒有。”

她呵出的氣似一團白霧,在風竹面前漫開,一片朦胧中,他卻覺她的臉越發絕色。

白雪揚下,落在了林溪發梢,風竹下意識地擡手輕輕拂掉,溫和道:“這次不一樣,整個冬天我都要留在族內了。”

“為什麽呀?”林溪問他。

風竹沒有直接回答,亦沒有直視她的眼,視線落在了白茫茫的遠處。

“我已備好足夠的食物在結界內,在我回來之前,你乖乖待在結界內,不要出去,雖說按你現在的法術靈力,一般的妖精已傷不了你了。”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冰雪消融,初春之際,我便會回來了。”風竹話落,手裏出現一根紅線,“溪兒,把手給我。”

林溪聞言,白皙纖細的手伸到了風竹面前。

風竹刻意避免碰到林溪的手,他低下頭把紅線一圈圈地綁在了林溪的小指,而後在其注入靈力,紅線消失了。

林溪看着,鴉睫上下顫了顫,隐匿清明眼眸中的情緒差點散開。

剛才她問出的那句“為什麽”沒有得到答案,林溪便知曉,風竹心裏有諸多不願在她面前攤開的過往,他的內心世界強大而神秘,還有孤獨。

這幾個月裏,林溪時常能感受到他那份孤獨,就如同現在大雪裏的青峰山,在雪的掩蓋下白茫茫一片,空無一物。

風竹對她很溫柔,但這份溫柔裏帶着克制又禮貌的距離。

就好比剛才,他給她綁紅線的時候,那般小心翼翼,似是極為害怕碰到她手指。

他害怕有肌膚相親,愈來愈害怕。

林溪心中不免閃過一陣失落。

但是呢,對林溪這樣随性自在的人來講,關于風竹的這些失落和困惑,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後便被她扔到了天邊。

她只要一擡眸看到風竹那張清絕俊朗的臉,便只想對着他笑,什麽都不記得了。

“風竹哥,你在我小指上綁紅線做什麽?”林溪擡手,仔細了看了看自己的小指,無任何異常。

“我在紅線上注入了水系靈力,你若有危險,我便感知得到,可及時趕來護你。”

林溪笑得明媚,聲音在這冰天雪地裏格外清脆:“我會乖乖地待在結界內,風竹哥哥你放心吧!溪兒等你回來。”

風竹垂眸,凝視她那白皙得幾乎要隐在這雪色裏的臉許久,待林溪被他看得眼神閃躲時,他才晃過神來。

風竹嘴唇翕動,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後,他握起指節明晰的手指,忍住了想要觸摸那一片雪色的沖動,禦劍回了靈妖族。

風竹入了靈妖族結界內,便隐去人形,化為一條黑蛟,長嘯一聲,直直俯沖進了靈妖族內的星雲湖底。

這是他作為妖精的真身。

在世人看來,極為醜陋、面目可憎的蛟龍。

凡間稱他為惡蛟。

所謂惡蛟,本該殘忍,嗜殺,塗盡生靈。

把加諸在他身上的,千倍萬倍的還回去,睚眦必報才對啊。

可風竹做不到。

湖水劇烈翻湧,似要掀起滔天巨浪,風竹潛入湖底的石洞裏,擺了擺尾,低吼兩聲後,便縮成了一團靜眠。

每至寒冬,大雪紛飛之際,風竹的靈力便會消散無幾,以至于無法維持人形,被迫顯出真身。

此時的他,是法力靈力都最為低弱的時候,必須潛入星雲湖底靜眠,這既是習性所需,也是一種自保。

這個弱點如若被妖界妖精,抑或是凡人發現,足以致命,因而,除了靈妖族族人外,三界內無人知曉。

*

另一頭,在青峰山裏,林溪終日待在風竹幻化的小築裏,偶爾練劍,偶爾修法,但大部分時候,她都無所事事,呆呆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洋洋灑灑的大雪。

“風竹哥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好無聊啊……”

“風竹哥哥不會就這樣一跑了之吧,是不是嫌我太煩了,才找了這麽個理由诓我……”

……

“這雪什麽時候能停呢,冬天什麽時候能過去呢……”

林溪無聊得每天自說自話,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一日,她在屋內待得實在是悶了,看窗外的雪景分外好看,雪積千尺,便想去院子裏堆雪人。

堆個小風竹,每天看着,這樣就不會孤單了。

林溪這樣想着,心下開心,便跑到了院子裏,在梨花般零零落落的雪中,滾起了雪球。

“風竹…風竹…風竹…”

林溪嘴裏喃喃念着風竹名字,興致盎然時,卻倏然眉頭一皺,手裏的動作停下來,掌心的冰雪開始融化。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纏繞在她鼻尖。

林溪聞了出來,這是人血的味道,在這被漫天冰雪覆蓋的深山裏,這血腥味尤為強烈,刺鼻。

有人受傷嗎?或是有人……

林溪清楚,在這妖怪環繞的青峰山,這血腥味意味着什麽,她心下思忖了會,便覺還是得出去探探情況。

以她現在的法力,一般妖怪傷不了她。

而且,林溪摸了摸她綁紅線的小指,心道:“風竹哥哥會護着我的。”

雪還在紛紛揚揚飄落,林溪披上一件紅色織錦鬥篷,便出了門。

萬籁俱寂,雪落無聲,林溪站在風竹設下的結界前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走了出去。

天氣太過寒冷,林溪出了門,雙手習慣性地縮在長袖裏,沒有拿劍,沿着血腥味,往森林深處走去。

空曠的山裏只有她踩在柔軟雪上的咯吱聲,林溪走了一會,便聽到一甚為怪異的聲音傳來。

這腳步聲同她的不同,似是千斤重物從高處落下,重重壓在雪裏,但又瞬間擡起刮起一陣疾風,可見其行動速度之快。

林溪心裏猛然一驚,已明白來者絕非善類。

她不一定打得過,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逃不逃得掉。

林溪站定,待那夾着野獸嘶吼的聲音,箭一般朝她奔來時,她快速閃避到一旁,躲了這次攻擊。

她擡頭,面對在前的野獸,冷汗涔涔落下。

這妖怪面若猛虎,口裏的鮮血順着尖牙滴落在地,正對林溪張牙舞爪,看上去兇狠無比,似在伺機而動。

它瞳孔裏冒着幽幽綠光,即使半趴在地,身軀仍似一座小山般,她完全籠罩在其陰影之下。

林溪全身僵住,半分都不敢動,心道:“這般龐大,可偏偏行動又如此敏捷,打是打不過了,還是走為上策。”

她想定欲跑,下意識想禦劍時,卻陡然想起自己竟是沒有帶佩劍出門。

糟了……

林溪心一下縮緊,一個晃神間被那妖怪一掌拍倒在地,她胸腔一陣劇痛,緊接着喉間腥味翻湧,吐了一口鮮血在地。

見血了。

被綁紅線的小指瞬間亮起一圈紅光,忽明忽暗。

林溪只顧與這妖怪纏鬥,自是沒有注意到這變化,片刻後,她順了順呼吸,手裏召出青藤纏住了那妖怪。

她勉強站起身,用力收緊,只是那妖怪實在過于龐大,且力量非常,青藤綁了它沒多久,便被掙脫,碎了一地,連帶着她也被這力量震傷在地,無力再逃。

完了。

林溪躺在雪地上,看着正蓄勢待發欲吃掉自己的妖怪,有點絕望。

她心口劇烈地痛着,吐了一口鮮血,心道:“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風竹回來,雪人還沒堆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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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在星雲湖底。

風竹在靜眠之時,林溪小指紅線的異象傳來,他的一處龍爪上閃起了紅光。

他忽地睜開了眼睛,知曉她現在正身處險境,龍須擺動,不待片刻,便出了星雲湖,往青峰山去了。

蛟龍長吟,山岳崩頹,風雲變色,在那妖怪正欲撲向林溪時,風竹擋在了她面前。

這一刻,他又救下了她。

猛然刮起的狂風卷席着白雪四下散開,叫林溪還反應不過來這一切。

她支起身子,往後挪了幾尺,以便能看清擋在她身前的……

林溪用力睜開了垂下的雙眸,卻在看到的一刻,瞳孔一下緊縮,全身止不住地抖了起來,久久未能回神。

這比那野獸還要龐大數倍,說遮天蔽日亦不為過。

這是什麽?龍嗎?但又有幾分不像。

一身黑鱗,還有四肢利爪,頭上卻無角,如龍似蛇……

林溪思索片刻,想來這應是蛟龍。

她認了出來,卻沒恐慌着退後。

比起那眼冒綠光的野獸,對這一身黑鱗的蛟龍,林溪卻沒有多害怕。

因為,林溪感知不到他對自己的殺意和攻意,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

這也讓她很是疑惑,這蛟龍出現的時機怎這般恰好,在她将要被妖怪食入腹中的那刻突然出現,還擋在了她面前。

他是這妖怪的仇家,來尋仇的?還是碰巧出現在了這裏,亦是,為了救她……

這些都不得不知,但林溪覺得最後一個可能是她想得過于荒唐了。

她和這蛟龍無恩無仇,素未謀面,怎麽可能是來專門來這青峰山救她的呢。

她擡手錘了錘腦袋,想讓自己清醒點時,卻驀然間看見,她被綁了紅線的小指正一明一暗地閃着紅光。

這是,風竹哥哥那天綁的。

林溪恍然間想起了那天風竹對她說的話:

“我在紅線上注入了水系靈力,你若有危險,我便感知得到,可及時趕來護你。”

難道,風竹哥哥他來了嗎?

林溪想至此,不免擡頭四處搜尋風竹的身影,但天地茫茫,她什麽都沒看到。

林溪不免心有失望,眸光從遠處收回時,卻一掠而過,瞥到了這蛟龍龍爪上的一處,亦正泛着一明一滅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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