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禦園
第二十五章禦園
不幾日,皇後在芊禦苑舉辦的游園會就到了。
京中各家府邸都注重植草花卉,明裏暗裏的攀比着,但與皇家的芊禦苑比起來,卻都如九牛一毛。裏頭花卉千嬌百媚,許多是罕見的奇貴品種,再加上園林布置得精巧奢華,委實令人稱嘆。對官員和眷屬們而言,能來芊禦苑觀賞皆是格外的榮耀。
聽聞這次的游園會乃是皇後為了給德邑公主挑選孫兒媳婦,而特特舉辦的,說白了就是為隋世子相親。另外,也給京中适齡的男郎貴女們增加接觸的機會。皇後自己呢,久居深宮也悶,正好趁此春夏交替之際,出來陶冶一番活泛的生機。
端午剛過,刑部偵破的采花大盜一案便了結了,案子的主謀五王爺淩琋和江家二公子江禹川,被責令流放邊疆苦寒荒蠻之地,永不歸京。大理寺少卿與其餘同謀秋後問斬。江家老大人撤去秘書監之職,貶為庶民,阖家遷出邺京。
這已經是皇上看在老太後的面子上,能作出的最大讓步,否則難以平民憤。同時也借此機會,給幾個蠢蠢欲動的搞事皇子們,來了一個殺雞儆猴。
刑部傅老大人則得到了嘉獎,傅老大人圓滿告老還鄉,卸任之前舉薦隋雲瑾。皇上便将刑部司郎中一職交接給了隋雲瑾,随世子官職一躍而升至從五品上,成為刑部僅次于尚書、侍郎的要職。
一般人要想坐上這個職位至少須熬到六七年,甚至更久,但隋雲瑾年紀輕輕就任職了。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案子雖然明面上以傅老大人帶頭偵破,可實際動作分明是隋雲瑾。隋雲瑾把功勞讓給了即将告老的傅老大人。
人人都以為慶綏侯府這次是把太後得罪到底了,誰料太後不僅沒吭聲、皇帝也沒責怪,還把隋世子提升了。
大出意外。
一時間,之前還在猶豫觀望的人家,頓然便熱絡起來,暗嘆慶綏侯府果然樹大根深啊。
今日的游園會,各家貴女千金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渴望引來隋世子的垂青。
天漸熱起,人們都換上了鮮穎的夏裝,邀請來的都是在京的年輕官員及八品以上的官家小姐,把芊禦苑襯得一片紛繁錦簇。
姝黛也跟着大嫂、三嫂,還有溫螢和崔瓊荷一道來參加。
崔瓊荷的婚事定在了下個月,六月的中旬。按俗禮七月不适合成親,可她已經與二郎溫詢行過敦倫,不宜久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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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麻氏給崔家另找了處宅子,房錢付過,原說趕在崔瓊荷成親前搬出,偏那大姑母麻娟嫌棄新租的宅子不如現在住的闊大,還在磨磨蹭蹭不肯搬。
須搞清楚,這座闊大的宅子乃是姝黛的。
姝黛暗自憋着股氣,她勢必要來個大招,總不會讓人拖太久。
六妹妹溫蕾則因為江家被貶為庶民,遷出邺京,江禹衍被他二哥連累,空有才學抱負而科考無望,因而傷心地躲在家中不出來了。
幸在還有大嫂和三嫂陪伴一旁,姝黛并不顯得生疏。
初夏的芊禦園裏草木芳澤,她穿一襲軟煙羅裙衫,蟬翼般的櫻粉披帛,發绾朝雲髻,耳戴紅翡滴珠耳環,白皙頸窩下墜着累金絲菱花項鏈,嬌豔欲滴地靠坐在一處亭子裏。雖出自江南,不同于邺京風情,卻自有其慵貴妩媚,很是招惹眼球。
聽旁邊的女子們都在議論今日來的男郎,有侍中家的二公子,正四品的忠武将軍、左肩門衛中郎将、正議大夫府上三公子……等等,個個長得英姿挺拔,潇灑風逸。反襯之下,姨母心心念念要為她攀高門的太府監衙內,卻原來是個肥頭大耳,滿臉風流色相的纨绔子弟。
姝黛這時算是看清楚了,甚至還有點可笑。
原來京中未婚的男兒可不止七八個,只是姨母并未有心給她牽線。這裏頭有些男子的家世并不及太府監郭家,氣質卻比郭家衙內好上太多,姨母既然瞧不上她出身商賈,怎偏給她躍牽太府監衙內?左不過就是想利用她榨油水,又生怕她過得太舒心,之後不容易掌控罷了。
她雖貌似慵慵柔柔,貪閑慕貴,可卻并不好糊弄!
一縷清風吹來,拂過女子姣好的面頰,姝黛抿起嫣紅唇瓣笑笑,忽然瞥見了那日試探過的殿前侍禦史。
那侍禦史北宸風也看到了姝黛,上次禦史臺門前偶遇一面,之後再無音訊,不想能在此碰見,一時臉上都是驚喜。姝黛看得分明,回之以輕柔一笑。
說來這位侍禦史若用于成親也可以的,在京中剛好沒有房,也是個門閥的旁支,婚後姨母總要顧點臉,把宅子還給自己住。
但不曉得為何,姝黛近日卻對其餘男子都沒了感覺。她半側身姿坐着,耳邊捕捉的卻是關于“慶綏侯府”、“隋世子”之類的字眼。
姝黛不由得又望向了隋雲瑾。
這裏頭的郎君們,女子議論最多的就是他了。
隋雲瑾坐在斜對面的一處假山旁亭廊下,一襲銀絲木槿暗紋的墨色緞袍,修襯得他寬肩窄腰,筆展挺拔。那玉質金相,逸群之貌,坐在一堆男兒裏,愈發彰顯得翩雅清威,與衆不同。
他也正掀起鳳眼睨向姝黛,還不止一次,忽而兩個人目光對視,在空氣中膠了一膠,又立時燙得離開。
自從那晚買夜宵送她回府,彼此言談不歡而散之後,近日誰也未再搭理過誰。
隋雲瑾卻知姝黛今日來的目的,左不過又是為瞄上哪家有利可圖的男子。
且看她穿得绮麗姝媚,滿園子的姑娘都比不過她惹眼,隋雲瑾耳畔早已經充滿了打聽她的言辭。
尤其那個太府監郭衙內,正在信誓旦旦垂涎欲滴:“原來這就是溫府的表小姐了?啧啧,先前聽媒官同我母親提過,我還當作耳邊風,不料如此婀娜動人。擇日老子便提親娶了她,左不過是個商女,給她做大房是擡舉了她!”
呵,郭府小妾七八房,她寧上門被糟蹋,也不願另外瞅瞅別人。
隋雲瑾噙起薄唇諷笑,心裏酸溜溜,還有愠怒。暗自斂起想要揮拳頭的沖動,盯了姝黛一眼,冷下心腸看去了另一處。
姝黛也不甘示弱地收起目光,假裝若無其事地去看旁人。
附近的太府監夫人馮氏也在瞅姝黛,真沒想到還有這麽可人兒的女子,一園子過去就屬她最引人注目。說嬌是嬌,卻不拿喬造作,說媚是媚,卻不虛浮淺薄,反而看那雙清明瑩亮的杏眸,卻是個聰明有擔當的姑娘。
馮夫人不禁問道:“五姑娘身邊的那位是?”
大陶氏察言觀色,展顏熱絡道:“哦,我外甥女,來京城月餘了,今歲十七。家中是平江府出名的茶葉商,頗有家底。我也是許多年沒見了,叫來京城住上些時日。”
馮夫人眼珠子轉起來了,她找先生算過,她那個兒子必須得今年秋天成親,日後才能夠有機會成才。可放眼邺京,但凡好一些的官家都看不上自個兒子,姑娘平凡點的呢兒子又看不上。
眼前這位表姑娘倒是很可以,商賈便商賈,總歸嫡女出身,再加上溫府光祿寺少卿的職位,油水多,四品官,門第亦可。最重要的是姑娘家漂亮,瞧瞧身段兒要豐腴有豐腴,要細腰有細腰,自個兒子肯定中意。
一時便動了心思,轉頭對着大陶氏意味深長笑笑,移開了話題。不急這麽快表态,省得大陶氏得意。馮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顯見看出溫家是特意把表姑娘推給自己看的。
坐在主亭子裏的德邑公主一聲不吭,看穿了大陶氏和馮氏打的主意。
沒想到诶,自個親親的外甥女都舍得往火坑裏推。
這溫府門風不好,偏是好命,娶進門的媳婦卻個個賢良淑德。看到大少奶奶阮珊身邊的姝黛,德邑公主瞧一眼就喜歡上了。丫頭瞅着嬌嬌美美,卻一點不孟浪,像珍珠似的發光,難怪雲瑾那小子瞧上心了。打進園子後,兩人的目光就跟打仗似的,他一眼她一眼的,還說什麽無意,分明就是在彼此拿喬造作。
一旁的皇後娘娘看出了德邑公主的心思,便囑咐身邊的女官道:“去把姑娘們叫進亭子裏來聊聊,添些熱鬧。”
女官應“喏”,去到外面,把幾家未婚的小姐妹都喊了過來,亦特意對姝黛颔首示意同去。
可把五小姐溫螢激動不已。溫螢今日故意穿得素淡,因為想着皇後抱恙多日,應該更喜歡素雅些的女子,便穿了一襲月白褶紗襦裙,盼望能把姝黛壓過一軸。
一衆少女在娘娘們對面坐下,玩了會兒猜字謎的游戲,皇後給了每人獎賞。
又特地問起姝黛說:“太醫署這次的迷香聽說是你剖解出來的,小小年紀,還有這些本事。委實救了不少人,本宮正尋思着要給你一份什麽獎勵。”
溫螢聽得嫉妒,她是盼望被選上皇子妃的,心裏想要引起注意,還想讓姝黛下不了臺。看到皇後的案幾上有一碗藥,便笑盈盈搶着道:“回皇後娘娘,黛兒妹妹的外祖父行醫,黛兒妹妹對藥味自然敏銳。聽說光憑一碗湯藥,她都能嗅出是什麽藥材呢。”
說完瞥了眼姝黛,呵,最好給皇後分辨藥方,辨錯了就在所有人面前丢臉了。
啧,一碗湯藥裏通常含有十幾二十種藥材,味道多麽複雜,這誰能做得到呀?就連太醫,也未必能說得清吧。
——一時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姝黛,想看姝黛如何應對。畢竟她太美了,那麽多男兒都眼巴巴瞅着她看,誰能不酸澀。
姝黛倒是氣定神閑,謙虛道:“謝過皇後娘娘。民女跟随外祖父學過一些醫理,對氣味敏覺尚可。案子告破乃是好事,民女也僅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幫忙。”
德邑公主盯着她看,見姑娘家不慌不亂的,有心想瞧瞧她的處事應對。
便轉向皇後:“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誰能鼻子這麽靈的,皇後不如就讓她聞聞看,給大夥兒開開眼界。”
皇後示意,溫柔和藹地攤開手:“那就試試看吧,能說出其中三成的藥材,本宮便算你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