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天空灰蒙蒙的,滿山翠綠也轉變成黃黃紅紅的,原來是入秋了
秋風秋雨愁煞人,郁竹君整個人突然變得病恹恹的,心事重重
她瞪着前院栅欄內那肥了好幾斤的小豬仔、還有同樣肥嘟嘟的雞鴨,嘆了一聲,伸手又抓了一把飼料撒向雞鴨,而那只笨肥豬還傻傻的跟着低頭吃——就像她一樣!
她竟然将堂堂的四皇子給吃幹抹淨了,她是誰啊!一個窮鄉僻壤裏的小大夫,而且還女扮男裝呢
想到自己曾經要他做長工,還叫他去喂豬……天!她覺得自己要死了!死定了!
“但能怪我嗎?誰會想到一個皇子居然會穿得一身破爛衣服躺在河邊……不過,他嫌東西難吃,做粗活也笨手笨腳時,你不是有懷疑他是什麽天生公子命?那不就是皇親國戚?”郁竹君申吟一聲,開始自己跟自己說話,差點快瘋了
她搖搖頭,順手又抓了一把飼料撒向雞鴨
“它們再吃下去,不必等我們殺來吃,就自己先吃撐暴斃了”說話的是錢笑笑
她擡頭,無言的看着他
他也靜靜的看着她
這兩天,他們都刻意的避開一些該面對的話題,至于那四名刺客跟韓蔚,以及不知怎麽從樹上摔下來慘死的梨威,全都葬在後山
事發當天,他們回到山中小屋不久,歐陽進磊及幾名老病人便急急來訪,将梨威帶四名黑衣人到醫館的事說了,擔心他們會出事
而她跟錢笑笑說謊了,說他們沒遇到梨威,更沒見到什麽黑衣人
之後幾天,郁竹君體諒錢笑笑需要好好思索下一步,所以對當天的事不多提也不多問
錢笑笑仍震攝于自己的身份,同時也清楚一件事,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已經有人找上門,而且是帶着敵意而來!
慶幸的是,這兩天并未再有刺客出現,但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他心裏有底了
而今,他已有答案了
“你知道,我很愛你,不會因為我的身份改變,這份愛就跟着改變,但是也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能留在這裏”
她深情凝視着他,兩人的心是如此接近,她早已猜到他的決定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回京吧”
他沉重點頭
“雖然早猜到你應該非尋常百姓,可沒想到來頭會這麽大,”她吐了一口長氣,“四皇子,我的天啊!傳言四皇子是所有皇子裏最得皇上喜愛的,善文韬武略、知兵善謀、博聞強識”她看着他,還是有一種好不真實的感覺,明明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怎麽會站在她眼前?
“大皇子雖是未來的天子,但是個藥罐子,所以,能否承擔皇朝的繁重國事,乃是皇上及文武百官心中之憂慮,因此也有傳言說未來的天子非四皇子莫屬”愈說愈沉重,她放下手上的飼料碗,走到一旁的長椅坐下
一旦錢笑笑成為天子……不!那時她不可能留在他身邊的……
“那些權勢都是過眼煙雲,我無心于皇位,也不知未來會處于什麽情況”他在她身邊坐下,凝睇着她,“我回京,一來是不能再讓你陷于危險中,二來我對韓蔚的妻女有責任,他是因為我們而死”
想到那些黑衣人說他是叛徒,韓蔚又直言他背叛自己是不得已,他大概料想得到自己身處在詭谲的宮鬥中
“韓蔚,我其實是看過他的”郁竹君突然道,她将之前在花樓附近差點與韓蔚的馬車相撞一事告訴他,“想來,當時他就是在尋找你的下落,再對照牡丹、薔薇說他們不愛風花雪月,老往餐館、酒樓跑,我更能确定一件事,你的嘴刁絕對是宮中出名的”
他苦笑,“這些我都不記得,只是,我可以确定,争權奪利的結果只會制造更多的是非恩怨,如果能選擇,我情願與你隐居在這鄉野間,平靜度日”
“是非恩怨、争權奪利,就算你自願遠離,那些是非也會自動尋來,宮中的爾虞我詐,我聽我爺爺說過的,他也曾在宮中當差多年呀”
他知道,如此說來,郁竹君的爺爺曾将他父皇最寵愛的妃子醫死了,不知是哪一位妃子?
他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喪失記憶,什麽事都不記得了,跟着我不安全,你就留在這裏”
她馬上站起身,“不行,我是你的人了,只差個形式,出嫁要從夫!”
“即便我分不清楚誰是敵誰是友?”
“所以我更要跟着你,多一雙眼替你看、替你擋災解厄”
“君兒,我怕你會受傷”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你要是這麽決定,我就留在這裏”
“你留在這裏,受傷的可能不只是我跟你,可以想見一定還會有人過來,你不可能因為這兩日的平靜就安心”她搖搖頭
她是如此的懂事!他的心暖烘烘的,笑了
她回以一個堅定的笑容,“既然避不了,咱們就正面迎戰吧,我們同甘共苦,當一對大難來時也會一起飛的同林鳥”
“好,就當一對同甘共苦的同林鳥”
四目相對,眼神缱绻交流,情深意重
兩人有共識,盡人事、聽天命
錢笑笑也有計劃,他打算主動送出消息讓有心人知道他要回宮了,不過,前提是他需要有侍衛護身
所以,在拟定計劃後,郁竹君也以要陪錢笑笑回家一趟為由,将小喜福、雞、鴨及小豬仔先寄養在其它鄰居家
他們并未解釋太多,即使到醫館跟歐陽進磊等人道別,他們也沒提太多,畢竟将來有沒有命再回到徐淮城,他們也不知道
“我正打算包下酒樓向大家宣布你答應當我的義子,還叫我義父了……”歐陽進磊最失望,難過的都要流下老淚了
“咳咳咳……”郁竹君突然猛咳不已,為的是要忍住笑意,她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錢笑笑是四皇子,這義子他還有膽量收嗎?應該會先腿軟下跪吧!
“這事得再議,我們先走了”錢笑笑轉身就走
郁竹君連忙跟上去,但一想到未來不可期,也許這是最後一面了,于是郁竹君突然回身,朝着歐陽進磊跪下
“你、你幹嘛?”
“竹君謝謝歐陽伯父對我郁家一家三口的照顧”郁竹君連磕了三個響頭
傻住的歐陽進磊将她給拉了起來,“到底是怎麽了?我、我都被搞胡塗了”
何止是他,醫館裏的人也看不出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承諾,回來後一定當你的義……”她将含在口中的“女”字刻意咽下,有沒有父女緣分,就看命運如何安排
她轉身走到門口,與錢笑笑并肩而行,歐陽進磊看着他們的背影,不知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錢笑笑當不了的義子,郁竹君要當了,他好像還是得了個兒子嘛一會兒後,錢笑笑跟郁竹君來到徐淮城的府衙,要求要見知縣
瞧兩名侍衛一臉狐疑,錢笑笑冷冷的道:“怎麽?堂堂四皇子要見個小小知縣,還得過關斬将?待本皇子進京,絕對摘下他的烏紗帽!”
四皇子?真的嗎?盡避衣着平凡,錢笑笑看來盛氣淩人,兩名侍衛也不敢篤定他說謊,可是徐淮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人也是見過他的,明明是小大夫的遠親,怎麽忽然變成四皇子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直視本皇子,究竟是報或不報?”錢笑笑冷聲道
兩人一對上他的眼,只見錢笑笑那雙黑眸陰鸷無比,兩人俱是一驚,急急入內通報知縣
待引兩人到廳堂裏,留着八字胡的吳知縣好奇的看着錢笑笑,再看着郁竹君,“他不是你的遠親嗎?本官有次在街上,還有人指給本官看呢還有啊,我也聽說他削了梨威的雙臂,要不是本官放他一馬,沒将他逮捕……”
“夠了,本皇子不想聽你廢話,給你一天時間準備,明日就送本皇子及郁大夫進京”錢笑笑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吳知縣眼睛一瞪,“你說你是四皇子就是四皇子?這徐淮城不過是個小山城,離京城遠得很,四皇子來這做啥?本官又怎知四皇子長啥模樣?”
一名師爺打扮的中年男子忽然在他的耳邊說起悄悄話,就見吳知縣臉色一變,“對啊,快看看、快看看!”
那名師爺連忙從另一邊櫃子的抽屜內拿出一個滾動條,抽出畫軸展開後,赫然是一幅人物畫像
吳知縣倏地瞪大了眼,再看看一身樸素的錢笑笑,難以置信的揉揉眼睛,“老天爺!本官沒眼花吧?京城送、送這幅畫卷來時,本官連看都不想看,就想着尊貴的四皇子怎麽會微、微服出巡到我們這小小山城來……結果……”實在是太震驚了,他一串話說得結結巴巴
“快、快跪下啊,大人!”師爺雖然也吓到了,但很快便回神,低聲提醒面無人色的吳知縣
吳知縣連忙離座奔到錢笑笑面前,許是吓到五體投地,他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錢笑笑冷漠的盯視着他,令他冷汗直冒、全身顫抖不已,“四、四皇子吉祥”
“本皇子要你速速安排人車,明日護送本皇子回京”
“是、是……不過,四皇子怎麽會是郁大夫的遠親呀?”吳知縣吓傻了,竟然還敢擡頭提問
“本皇子奉命微服出巡,途中不小心墜谷,幸得郁大夫救起,不想驚動太多人,因此以親戚身份住在郁大夫家,你還有疑問?”他冷聲再問
“不不不,沒有,不敢”他急急搖頭又低頭,也頻頻冒汗,暗罵自己多嘴
“郁大夫身為本皇子的救命恩人,所以也将随本皇子進宮領賞”
“是是是,微臣立即準備房間及馬車、随侍,一定妥妥當當的将四皇子送回皇宮去”他顫聲道,邊說邊小心的擡頭偷看,只見錢笑笑神情嚴苛,氣勢淩人,他忍不住又吞咽了一口門水
“今晚的房間,就安排一間”錢笑笑吩咐
吳知縣又是一愣,“您貴為四皇子……”
“我身體傷勢未痊愈,不定時會疼痛,需要郁大夫适時針灸,分開住,難道你要本皇子痛得難受時再起身喊郁大夫?”
他冷眼一掃過來,吳知縣又吓得心驚膽顫
“這的确不便,下官馬上安排在房間內安置一張貴妃椅給郁大夫休息,絕不會叨擾到四皇子”
“快辦好”
“是!”
吳知縣急急的躬身行禮,又派人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即讓出自己舒适寬敞的房間,還差人速速去買來幾套符合皇子身份的華服讓錢笑笑更換
一切都安頓好後,吳知縣躬身行禮,正打算退出房間,豈料門一開,突然有多名黑衣人從屋檐飛了下來,個個手上皆持着長刀
“來人啊!來人啊!”吳知縣吓得抱頭大叫,慌忙走避
房裏的錢笑笑立即轉身,第一件事就是将郁竹君拉到自己的身後
同一時間,兩名高大的藍袍男子急速飛身擋在錢笑笑面前,異口同聲的道:“四爺,我們來了!”
兩人立即與黑衣人打了起來,随即又有多名藍衣男子加入,不一會兒,黑衣人節節敗退,死的死,逃的逃,不見人影
藍衣男子極有效率的清理現場,才一下子功夫,房裏已不見一絲血漬
郁竹君一臉驚愕,吳知縣也看傻了眼
“竟然連知縣府衙也敢闖,看來本皇子的确是某些人的眼中釘!”錢笑笑的黑眸充滿煞氣
祁維、董風迅速的交換一個困惑的眼神,四爺明知是誰在搞鬼,怎麽會說得如此隐諱……難道是因有外人在場才沒提及皇後?
兩人拱手跪下,“屬下董風、祁維來遲,讓四爺受到驚擾,請四爺定罪”
一說完,後方的多名藍衣人也跟着下跪,“請四爺定罪”
郁竹君直覺的也想跟着跪,但手肘突然被扣住,她愣愣的看向錢笑笑,他不悅地瞪她,她尴尬一笑,将微彎的膝蓋打直,乖乖的站在他身邊
“你們兩個留下來,其它人全部退出去”
錢笑笑特別将祁維、董風留下,再吩咐官府的人送來一桌好酒好菜,不是為了慶祝,而是他需要好好問一問兩人有關他的過去,這中間不希望被任何人事物打斷,因此才把膳食一并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