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薛庭儴休沐的日子就過了。
這兩日招兒就老老實實待在炕上,薛庭儴什麽事也不讓她做,去收菜賣菜都是他同薛青槐一起。
抗議也沒用,招兒還是第一次發現小男人這麽霸道。
等薛庭儴回了鎮上學館,招兒終于下了炕,竟覺得格外松了一口氣。
中午吃罷飯,薛青槐去将姜武叫過來。
招兒把整理好的錢都擺在桌上,還有兩個賬本。一個是她的鬼畫符似的賬本,一個是薛庭儴幫她謄抄整理的賬目。
“之前我讓庭兒幫我們算了一下,這近十日的時間,我們一共進賬了六十四兩三百二十文。”
一聽說有六十兩多兩,硬是跟進來的孫氏就在後面使勁掐薛青槐,才能穩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這其中有仙客來等幾個酒樓酒肆,另還有姜武哥負責的鎮南那處。鎮南那處因為都住的富戶人家,那些富戶老爺們的管家有錢,也不在乎這三瓜兩棗,偶爾滿意了會給些賞錢,這些賞錢姜武哥都交了上來,大約有近二兩的樣子。
“別看咱們這一次能進賬這麽些銀子,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這次是趕得時候好,恐怕接下來就沒這麽容易了。因為接下來市面上的菜會越來越多,也就不如之前值錢,所以都要有心理準備才是。”
薛青槐搔搔腦袋笑道:“這一次都能頂上大半年了,就算後面不賺也沒啥,再說了做買賣哪有穩賺不賠的事,招兒你說的叔都知道。”
招兒點點頭:“這進賬只是毛利,扣除所有的支出,還剩五十兩八錢四十三文,四叔是兩成,也就是十兩一錢六十八文。姜武哥是十五兩二錢五十二文。錢在這裏,四叔這是你的,姜武哥這是你的。”
薛青槐和姜武分別上前拿了銀錢,因為兩人都清楚招兒賺得更多,也都沒跟她見外。
三人又繼續說話。
“其實我也算不清這些,都是庭兒幫忙算的。他算好後,和我記的賬核對,才做了賬。庭兒說咱們畢竟是搭夥兒的生意,就要把賬算清,這樣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免得以後因為銀錢生了嫌隙……”
她将薛庭儴的話大致複述了一遍,之後讓姜武和薛青槐在賬本上簽字畫押,因為兩人都不會寫字,就用按手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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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罷這一切,她才又說道:“以後這賬就十日一盤,接下來的十天裏,我們要做的是維系住之前的買賣,再把沒去過的那幾個村跑一趟,和那些農戶們定下契。另外,我覺得我們現在還缺幾個人手,四叔和姜武都留心一二,一定要特別可靠,且人品也過關才行。”
一說起正事來,招兒就特別有氣勢,一板一眼的,誰也不敢輕忽。
薛青槐和姜武就聽着,時不時給個意見,三人商議了大半個時辰,才各自散去。
招兒也出門了,她打算去高家一趟。
之前提起找人手的事,招兒便提了高家的小兒子高升,薛青槐和姜武都認識這高升,知道這小子雖小時候皮了些,但是個能幹吃苦的性子,遂就同意下來。
當然,光他們三個同意了也沒用,還得人家本人同意,這不招兒自認自己和高升還算熟悉,就親自找上門了。
高家位于餘慶村靠村尾的位置。一般雜姓的都是住在村尾,久而久之這裏竟成了雜姓的群居之地。這裏除了出入村子不方便了一些,其實也挺好的,背靠大山,鳥語花香。
招兒到高家的時候,高家似乎有些不太平,離得老遠就聽見院子裏有人在吵架,一個人從大門裏急匆匆走出來,差點沒撞到她。
正是高升。
高升今年十七,比招兒還大一歲,生得人高馬大。這地方的男人一般都是身材高大,沒有什麽矮個頭。高升皮膚微黑,穿着一身短褐,像似怒氣沖沖,又像似受了什麽委屈。
“怎麽了這是?”
高升停了下腳步:“招兒姐,你咋來了?有事?”
提前這個招兒姐,就要說說了。
高升小時候也是很皮的,跟着村裏一幫小子們上樹掏鳥窩,下河洗澡撈魚,沒有什麽不敢幹的。十來歲的小毛頭都是貓憎狗厭的,他們自成一國,自有自己的思維模式,又膽大又幼稚。
他們翻臉如翻書,前一刻還是好兄弟,後一刻就能打起來。薛庭儴打小就不跟這群毛孩子玩,也是他身子骨弱,又是裏面最矮的,總是挨欺負。
那時候招兒剛來薛家沒多久,這薛家二房莫名其妙多了個女娃子,又聯想薛家二房的獨子打小身子骨弱,不免就有人開始傳二房兩口子給兒子找了個童養媳。
大人們背地裏說嘴,被自家孩子聽去了,小孩兒們哪懂什麽,就也跟着編順口溜說。每次見到往地裏去叫爹娘回來吃飯的招兒,就在旁邊拍着巴掌說她是薛狗子的大媳婦。
起先招兒都忍了,有一日還小的狗兒出門透氣,招兒陪着他,又被一群小毛孩子圍住了。
這群小毛孩子又像以前那樣拍着巴掌,唱道:“薛家的狗子瘦又小,找了個媳婦叫招兒。大媳婦,小男人,夫綱不振把娘哭,把娘哭!”
小狗兒當場就被氣哭了,招兒斥他們走開,他們也不走,還是繼續唱。招兒這下忍不住了,拽住個小毛頭就揍了起來,被打的那個就是高升。
自打以後,誰在有人說這種話,招兒見一次打一次。
小孩子們打架,大人們可不好插嘴,都是有自覺的,小孩子們吵吵鬧鬧是常事,若是大人攙和進去就不是小事了。所以明知道自家孩子被招兒揍了,也沒有哪家的父母說什麽,頂多就是見自家孩子被揍得有點狠,當着二房兩口子說幾句酸話。
可你別看薛青松他憨厚,但為人護短,有人說了他就聽着,聽完了也不理,回去了還給招兒買好吃的獎勵她。再說了自家也不占理,往下追根究底就會扯上小毛孩子怎麽知道童養媳這一說,遂也都是自讨沒趣。
所以跟招兒差不多大小,甚至和薛庭儴差不多大小的這群毛孩子們,尤其以男娃子為主,幾乎沒幾個沒被招兒揍過的。
揍完了還要叫姐。這不,高升明明比招兒大,還是慣性就叫姐了。
也是印象太深刻,一時改不了。
“我找你有事,你這是咋了?”
招兒朝院子裏看了一眼,高升的大嫂正在氣憤地說着什麽,而高升的娘高嬸表情也不太好,一面說話一面抹着眼淚。
高升低着頭,抿了抿嘴:“別提了。”
一聽這話,招兒差不多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高升的爹死的早,高升是幺兒,和上面兩個哥哥都差着歲數。高家在村裏也稱不上富裕,只能說是餓不死的家境,家裏就那幾畝地,所以也就沒有分家啥的,高嬸就帶着小兒子,和兩個兒子搭夥兒過日子。
早先年還好,随着高升兩個哥哥都成了親,又都生了孩子,小叔子就成了嫂子們眼中礙眼的。無論高升平時在地裏幹活兒怎麽賣力,反正總有可挑剔的,不過一家人磕磕碰碰還是要過。
至于這次高升的大嫂和高嬸吵架,就是因為高嬸給高升看中了個姑娘,可是提到家裏出錢辦婚事時,高升的兩個嫂子就是不接茬,抱着哭窮。
而高升的兩個哥哥也不說話,高嬸急得火燒火燎的,今兒好不容易提了一句,就被高升大嫂給堵了回來。高嬸氣得眼淚直流,高升則受不住這憋屈摔門離開了。
“我明兒就去縣裏找個活兒幹去。”
招兒嘆了一口氣,高升有這想法她早就知道,就是高嬸不同意,覺得小兒子一個人出門在外不放心,拘着不讓他出去。
“我找你也是因為這事,我現在和姜武哥還有我四叔,搭夥兒做了個生意。現在正是缺幫手的時候,你若是覺得可行,我從我份子裏分你半成,你好好幹,到年底娶個媳婦,到時候就算是把高嬸接出來奉養也不難。”
招兒想了的,且不說姜武,四叔平日裏也有田裏的活兒要幹,如今他們迫切需要一個人手,能獨當一面。
她之所以看中高升,不光是因為打小的交情,也是高升這人為人爽朗交游廣闊,手裏有一班子與他交情不差的小夥伴。再來也是他人品不差,腦子活泛又肯吃苦。這最先起步之時,找幫手各方各面都要考量,招兒最先想到的就是高升。
“行,既然招兒姐說了,我就去給你幹,幹得不好你不給我工錢就是。”
“你就不問我拉你去幹啥?”招兒揶揄道。
高升微窘地搔搔腦袋:“總不至于把我拉去賣了。”
事情既已定下,次日招兒就帶着高升一起出門了。
幾日下來,高升就将這裏外的門道摸得清清楚楚。他詫異招兒能想出這種做買賣的方式的同時,卻又不意外,村裏一直流傳招兒姐做買賣的事情,卻又語焉不詳,沒想到她不顯山不露水,竟把買賣做成了這樣。
高升可不傻,自然看出這買賣大有可做,因此更加盡心盡力,甚至還提了不少有用的意見。
後面招兒按承諾分了他應得的分紅,高升沒料到自己能分這麽多,覺得受之有愧心不安但拒絕無用後,他又從自己認識的人中找了兩個後生幫忙,這其中的工錢都是從他這裏出的。
而随着人手的增多,生意的範圍也開始慢慢擴大了。以前只是局限幾個大酒樓酒肆,和鎮南那幾個富戶府上,現在招兒把手裏人都撒了出去,把給鎮上許多小酒肆小吃鋪送菜的生意都接了下來。
因為他們送菜及時,菜又新鮮齊全,和市集上對比一下,甚至還要便宜一些,旁人自是沒有拒絕之理,需要什麽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何樂而不為。
招兒甚至受到啓發,又增加了少量豬肉類作為品種之一,搶了一些屠戶和肉攤的生意,這裏就不細說了。
這邊招兒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另一頭薛庭儴那邊卻是頗為平靜。
每日都是講堂、飯堂、號舍,來來回回的重複着,日子過得枯燥而又無味。
因為有着陳堅和薛庭儴的督促,毛八鬥和李大田兩人現在也比以往用功許多。唯獨就是四人如今被學館裏其他學生排擠得厲害,不過四人都不是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的人,倒也自得其樂。
可這日,卻是發生了一件事。
又到了暮色四合之際,從飯堂裏用完飯後,四人便各自洗漱後上鋪看書。
一人一張條幾,一盞油燈,排排并肩坐。
薛庭儴慣例還是抄書,陳堅與他一樣,毛八鬥則是邊背書,邊時不時招惹下旁邊的薛庭儴或者李大田。招惹李大田居多,誰叫薛庭儴手裏拿着根毫筆,不小心就被他甩一身墨,毛八鬥可是受過教訓的。
很快就到了熄燈時間,外面響了梆子,三人便吹油燈躺下了。
這時候可睡不着,毛八鬥便找薛庭儴要話本子說要看會兒,薛庭儴經不住他的磨,只能随了他的意。
毛八鬥心滿意足地接過薛庭儴遞過來的話本,正把油燈摸進被子裏點燃,剛把話本翻看,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他當即就把燈吹滅了,話本子往褲裆裏一塞。與此同時,房門被人推開了,一時火光大亮,走進來幾個人。
為首的是個上了年紀的齋夫,說是齋夫,實際上此人頗為讓學生們懼怕。因為老齋夫常年負責巡夜不說,還是管着號舍。
舉凡號舍中的瑣碎雜事,一概都歸他管。白天從來不見人影,晚上就出來了,一般他走到哪兒,哪兒就聞風喪膽,這是毛八鬥的形容詞。
老齋夫身邊還跟着幾名學生,看模樣像是隔壁號舍的,為首的那個姓周,叫周禮。
看見此人,毛八鬥的瞳孔下意識收縮了一下,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劉老,就是他。那日我來這號舍借水壺,就見這毛八鬥手持一本書正看着,屋中就只有他一人,而他鬼鬼祟祟,一見我推門進來,就急忙将書藏了起來。正經看書可不是這般作為,聯想起去年那次此人夾帶淫書被查抄,所以我十分懷疑他又故态複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