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朱厚炜從前閑暇時看清宮劇,皇子每每天不亮就得起身,課業繁重得無以複加。也不知是自己年紀尚小,還是普通皇子課業要求不高的緣故,每日只需聽一個時辰的課,便也結束了,大多數的課業還是由皇後以及身邊的太監輔導,這閑适讓朱厚照嫉妒得眼紅。

他不禁在想,明後期那麽多藩王就沒一個成器的,恐怕和這松散的教育制度有關。

最近他也思考了很多,作為一個藩王,既不想荒廢人生,又不能木秀于林,就必須給自己找一些愛好。這些愛好必須無傷大雅,比如作為一個藩王,每日研讀經史兵書,整日鑽研通鑒韬略,人家不猜忌你,猜忌誰?這愛好還必須積極有用,沉迷鬥雞鬥蟋蟀或是梨園戲曲,雖随大流,卻又費錢又耗時。

他理想的愛好,就譬如朱由校喜好木工那樣,打發時間、不勞民傷財還産出了工藝作品,如果他不是皇帝只是個藩王,這愛好簡直再完美不過。不過朱厚炜沒有打算機械複制,在資本主義萌芽的明中後期,雖不知傳教士大概什麽時候抵達□□,但向徐光啓學習,研究些天文歷法算學的旁門左道還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受青詞皇帝朱厚熜啓發,他覺得還可以有個宗教狂熱愛好者的人設,不僅可以更好融入古代社會,而且還可在日後指婚一事上加以遮掩,完成在古代實現獨身主義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年方四歲的朱厚炜敲定了自己的人設,便開始朝着這個方向一步步努力,很快負責教授他的兩個進士就發覺二殿下的不同尋常,于是在朱祐樘召見時,有了如下一番對話。

“二殿下頗為聰穎,識字甚快,不過數月如今已認得百字有餘。”答話的是翰林院靳貴,是弘治三年的探花。

朱厚照天資聰慧,朱厚炜也有早慧之象,這些也在朱祐樘意料之中,便又問道:“那你看他秉性如何?”

不少皇子初初離開後宮便會哭鬧不休,朱厚炜這個歲數,實在有些讓人擔憂。

靳貴和一旁的新科榜眼孫清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他仍是稚子,頑皮些也是正常,更不是二位之過,但說無妨。”朱祐樘寬和道。

孫清斟酌道:“考慮到二殿下年幼,每日也只學一至兩個時辰,讀些三字經、千字文識字。可殿下敏而好學,常請教我等算學。臣覺得奇怪,便問了殿下的內侍,說是殿下近來迷上了機巧之術,每日都在撷芳殿擺弄碟幾圖和魯班鎖,那日還想找人尋斧鋸做個什麽小玩意,好歹被宮婢攔下了。”

朱祐樘的眉宇一下子舒展了,“稚子天真可愛,喜歡玩耍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太拘着了。不過他如今年紀尚小,待過些年還是得讓他通學儒家大義,懂得立身處世的道理。”

“臣等遵命。”二人松了一口氣,平心而論,教導二殿下可謂省心省力:要求不高,畢竟藩王不需承籍國家之重;難度不大,二殿下沉靜懂事、寡言少語;回報不小,他們都不是勃勃野心之人,不說皇後和二殿下賞賜頗豐,就算日後不跟着就藩,這些年他們也在聖上面前刷了面熟。聽聞太子古靈精怪、活潑伶俐,近來幾度碰見費宏與梁儲,都覺二人疲憊不堪、老态盡顯,由此可見太子師難為,日後帝師怕是更難為。

午朝結束後,朱祐樘才得空去後宮看看妻兒,他先去了東宮,發現朱厚照不在,問了宮人才知太子今日早早便撇下先生們,往撷芳殿尋二殿下玩兒去了。

朱祐樘對臉色鐵青的梁儲稍示歉意,直接擺駕撷芳殿,将兩個不省心的兒子一網打盡。

到了殿門口,他按了按手,示意所有宮人噤聲,消無聲息地向裏走去。只見朱厚照正在殿中打拳,一套拳法虎虎生風,有模有樣,距他五步之外,朱厚炜仍在搗鼓一魯班鎖,對周遭事物置若罔聞,哪怕朱厚照的拳風時不時掃到臉上也不管不顧。

“這是在做什麽?”朱祐樘開口道,先看向朱厚照,“聽聞你今日書未讀完,也未和先生們打招呼。”

朱厚照慣來不懼他,嬉皮笑臉道:“爹爹,整日拘在東宮讀書讀書,悶也要悶死了,這不是想起許久不見弟弟,兒專門過來給弟弟送些吃的穿的還有些小玩意兒嘛。”

“你弟弟缺這個?”朱祐樘看向一邊的太監們果然捧了些撥浪鼓、竹馬、陀螺,笑道,“這些對你而言,是稍微幼稚了些,你弟弟玩确是合适。”

早在他開口之時,朱厚炜已然起身行禮,他們對話時便靜靜站在一旁聽着,如今聽朱祐樘點名,立時答道:“厚炜謝過哥哥。”

朱祐樘摸了摸他頭,“近來功課如何?在書堂可還習慣?”

朱厚炜老老實實道:“師父們教什麽便學什麽,沒什麽不習慣的。”

“千字文可會背了?”

朱厚炜最讨厭古代的便是死記硬背這一條,可無奈明代的皇子教育就是誦讀加背誦,好在作為資深卷王,在應試教育上他從來不讓人後,也還應付得過去,聽聞此言便苦着臉背起來,“天地玄黃,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他就這麽一路背到了“孤陋寡聞,愚蒙等诮。謂語助者,焉哉乎也”,竟然都未有一個磕巴。

“弟弟真聰明!才幾個月啊,這就會背了!”朱厚照驚異道。

朱祐樘不似他那般一驚一乍,須知民間神童不少這個歲數都能屬文會作詩了,“知道什麽意思麽?”

“不很多,”朱厚炜擡頭看他,“師父們說書會背了就能回來玩,所以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背上再說。”

朱祐樘被逗笑了,“那你最喜歡哪幾句?”

“資父事君,曰嚴與敬。”朱厚炜不假思索,“還有‘孔懷兄弟,同氣連枝’。”

朱祐樘明顯有些驚訝,心道這又是哪個阿谀奉承之徒壞心教他的?

朱厚炜捏着自己的衣角,對這賣萌的工作感到頗為羞恥,“張乳母說日後我想過的好,一定要,她怎麽說來的,要拍爹爹和哥哥的馬屁?我覺得爹爹和哥哥本來就對我好,讓你們開心也是應該的。所以師父們講解這幾句時,我就記下,來讨好爹爹和哥哥。”

朱祐樘心情複雜地将他擁入懷裏,“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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