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維恩(二十二)【倒v開始】

第22章 維恩(二十二)【倒v開始】

因為這次獵狐持續的時間太長, 吃完午餐已經是四點多了,大家商量之後決定将本來安排在下午的自由打獵推遲到明天上午,晚上在獵場主人法瓦爾的莊園裏住下, 舉行一場舞會。  房間有限, 仆人有限, 維恩也就有了借口光明正大地和安塞爾住在同一個房間。維恩忙着在床邊的長沙發上鋪被子。安塞爾洗過澡, 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披着頭發坐在床沿上輕輕哼着歌。

“這麽開心?”維恩忙完轉過身很自然地托起安塞爾一邊的長發, 輕輕揉一揉, 微微皺眉:“還有點濕。”說完側身彎腰去夠床頭的幹毛巾。

勻稱的腰線從貼身黑色馬甲下露出來,安塞爾眼神躲閃了一下,無奈地伸手想将他裏面的襯衫拽下來擋好。手指剛碰到衣角, 眼前的腰一顫, 還沒等安塞爾回過神來,手已經被維恩牢牢抓住。

維恩保持着彎腰的動作, 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耳朵有些發紅:“少爺?”

“裏面襯衫太短了。”安塞爾強作鎮定地回答,想叫他回去換掉, 但又想起維恩并不富裕, 悄悄改口:“我們明天一起去買。再買幾條背帶,你跟在我身邊, 穿得體點總是沒錯的。”

維恩笑着松開他的手,拿起松軟的幹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拭頭發:“明天?明天不是還要打獵?”白色的毛巾輕輕地擦着鬓角, 安塞爾仰着頭閉起一側的眼睛, 金色的睫毛顫顫的。

維恩覺得他有些可愛, 想要低頭親吻他睜開的那只眼睛,可還是克制住了。大部分時間安塞爾的邊界感還是很強的, 他會拒絕不合時宜的擁抱親吻,有時語氣甚至很嚴厲。就好像對他來說,生理上的欲望只是次要的,他更在乎精神上的契合。但也是這麽一個人,一筆一劃地在維恩胸口用手指寫下“lust”,嘶啞着聲音說自己是欲望的囚徒。

上一世,維恩總是聽到威廉半開玩笑地說安塞爾“瘋”,安塞爾垂下眼睛溫和地笑着,并不反駁。維恩當時嗤之以鼻,可親眼看見安塞爾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傳說,騎着謝諾夫從山坡上沖下來之後,前世的種種在腦海裏越發清晰,哪怕他不願意用“瘋”這個字來形容安塞爾,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溫柔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勁。

疫病縱橫,經濟危機,愛人背叛,母親去世,接連的打擊之下,安塞爾把自己鎖在書房裏一天一夜,就在大家都認為他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面色如常地打開門,慢條斯理地吃完面包喝完水,正式向法院遞交破産申請。

破産後,安塞爾将祖上留下的艾姆霍茲莊園變賣,償還了債務,帶着剩下的仆人搬到了沒有花園的老宅子裏。他還留着一套高檔的西裝,不是為了懷念,只是為了用于出入各種社交場合。哪怕出門坐不起馬車,依舊堅持戴着帽子拄着手杖,拜訪昔日朋友時,也會在門口認真拍去身上和褲腳的灰塵。

這些都是維恩聽說的,他很難想象有這麽堅韌的人,所以當他在宴會名單上看到安塞爾的名字時,有些害怕看見他頹廢憔悴的模樣。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再次見面,安塞爾背挺得筆直的,還是那副矜貴溫和的樣子,只是眼神更加憂郁沉靜。

維恩才知道有些人皮囊不過一張紙,有些人骨頭卻是玉做的,若非一寸寸打碎,絕不會低下高傲的頭顱。

似乎是維恩的眼神太過專注,安塞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毛巾,低聲道:“我自己來。”

維恩聽話地松開手,安塞爾用毛巾包着長發用力搓着,接着之前的問題:“我剛剛在下面遇見了法瓦爾,他說可以把自行車借給我們,明天打獵的時候我們可以騎到鎮子上,買點東西吃完午餐再回來。”

維恩想起了之前約好逃跑的事,忍不住笑着點頭。一方面是驚訝安塞爾還惦記着這事,認真得可愛,另一方面是他巴不得安塞爾能在這次的活動之中少騎馬,他上一世忘記問了,為什麽身為獵馬的謝諾夫連槍聲都不怕卻會突然受驚,但人多馬雜,又在森林之中,小心一點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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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會騎車,就分開騎,如果你不會,我就載着你。”安塞爾微笑着,維恩輕輕點頭:“我會騎車。”

這倒是有些出乎安塞爾意料,畢竟自行車也算是一個稀罕玩意。維恩解釋道:“我小時候大概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個大幾歲很有錢的朋友,他帶我騎自行車,聽收音機。”  安塞爾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字,一個維恩在暈倒時喃喃的名字。他有些不自然地頓住了,移開視線:“怎麽沒見你們現在聯系?”

“小時候的朋友,早絕交了。”維恩滿不在乎地笑笑,他注意到安塞爾微微皺起眉頭又放松,疑惑道:“怎麽了?”

安塞爾覺得維恩這麽漂亮,性格也開朗,長到十八歲有一兩段戀情是可以接受的,不論是表弟,還是“安”,過去感情有多麽好,只要現在沒有繼續交往就可以。但這些話他是沒有立場,不能說的,只好轉移話題。

“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安塞爾仰起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知道嗎?自行車第一次研究出來的時候,前輪比後輪大一圈,騎起來非常不穩。”

維恩認真地聽着,“那怎麽辦?”

“他們改進的方案就是繼續加大前輪,越不穩越加大,越來越大,最後前輪快有人那麽高,後輪小得像頭上戴的帽子。騎上去,就好像在騎獨輪車,還是那種腳碰不到地的獨輪車。這下不僅騎的時候容易摔,下車的時候稍微猶豫一下,就會失去平衡栽到地上。”

維恩想象了一下那個滑稽的畫面,哈哈大笑起來:“這些聰明人也有這麽笨的時候。”

安塞爾也跟着笑,“我第一次騎車的時候,輪子還是木制的,摔了好多次,那時候小,一摔就哭,母親之後就不準莊園裏出現自行車。”

難怪,維恩之前還在想為什麽昂貴的純血馬都買得起,自行車卻要到處借。“我騎的車是橡膠車輪,車身也是鋼管的,好騎多了,不過有一次也摔得很慘。”既然安塞爾都說了小時候的糗事,維恩也不能藏私,想了想開口道。

“那個時候小鎮上有一個很高的坡,那個有錢朋友和他的朋友們告訴我,沖下去,速度會超級快,超級刺激。我信了,我騎着車沖下去,真的超級快,超級刺激。耳朵裏除了風聲什麽也聽不見,眼睛裏只能看見掠過的線條。”維恩露出開心的笑容,輕聲說道:“他們沒騙我,可是他們不知道剎車壞了。”

安塞爾本來笑盈盈地聽着,他也喜歡高速移動的刺激感,可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色一下沉了下去,眼神冷若冰霜。維恩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住口。安塞爾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低沉:“然後呢?”言善廷

“還能啥,就摔了呗。”維恩很輕松地聳聳肩,想帶過這個話題,但安塞爾盯着他的眼睛,語氣有些嚴厲:“維恩。”

維恩嘆了一口氣,知道糊弄不了他,只能垂下眼睛,整個人都有些洩氣,老實交代道:“坡下去是一個工廠的圍牆。父母本來不準我和他們玩,就擔心我不小心弄壞什麽貴重的東西,是我偷偷和他們玩的。我當時害怕極了,不敢跳車逃跑,因為我賠不起,我太窮了。”

安塞爾筆直地坐着,胸口劇烈起伏,手揪住床單,眼睛紅紅的,聲似磨鐵:“然後呢?”

維恩笑了,聲音輕輕的,思緒好像又回到了久遠的過去,眼裏模糊的都是往昔的倒影:“我想了個好辦法,用自己的左邊身子去撞上圍牆,有了緩沖車子就不會壞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自行車只有一個橫杠斷了,其他的地方都完好無損。”

安塞爾聽得心裏一揪,好像要暈過去了,臉色蒼白:“那你怎麽辦,你受傷了嗎?”

“我的臉腫了兩倍大,嘴都歪了,但是消腫之後還是這麽好看。”維恩比劃給安塞爾看,順帶還笑嘻嘻地臭美了一下,安塞爾面無表情,絲毫不理會他的耍寶。維恩只能接着講下去:“橫杠的鐵片插進了我的左腿膝蓋,都能看見白色的骨頭。”

安塞爾身子向前一傾,從床上下來,單膝跪在維恩面前,雙手顫抖地卷起他的褲腿。維恩很不自在地也單膝跪下來,壓低身子,幫忙撈起褲腿。膝蓋上一道長長的像月牙的白色傷痕,和旁邊的皮膚完全不同。

安塞爾輕輕地碰着傷疤邊緣的皮膚,垂下眼睛,低聲問道:“痛嗎?”

維恩抓着他的手指按在傷疤上,無奈地笑了:“你是不是傻,都快十年過去了,怎麽會痛?”對維恩來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所以能當一個笑話講出來。  他的話剛說完,鼻子卻莫名一酸,他想到自己在遇到安塞爾之前和離開安塞爾之後連狗都不如的生活,那些人嘲笑他,折辱他,把他的血和淚看做是自己的戰利品。可這個世界還有這麽一個人,連他十年前的傷疤都不忍心觸碰。

安塞爾沒有說話,低着頭,慢慢湊近,維恩以為他要親吻那個疤痕,于是慌張地捂住他的嘴,把腿放下去,雙膝跪地,“……少爺?”

安塞爾輕輕開口,熱氣打在維恩的掌心,讓他癢癢的:“醫藥費怎麽辦?”

這個問題一下戳中了維恩心裏的傷口,心裏和膝蓋上的不一樣,這個傷口到現在也只長了一層薄薄的紙膜,稍一觸碰就血淋淋的。

“醫藥費比自行車便宜,但我們仍然負擔不起,只能讓我躺在家裏。”維恩苦笑了一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磕磕跘跘地講述着:“我有一個姐姐,她很兇,比我大六歲,總是打我。我受傷了躺在家裏,傷口發炎,昏昏沉沉地,聽見她和父母在門外吵架,椅子桌子砸得哐哐作響。姐姐突然打開我的門,哭喊着沖進來,手上舉着剪刀,臉也腫着,嘴角帶着血,頭發披散,雙眼赤紅,好像瘋了一樣。”

“我很害怕,努力撐起身子,擠出一個笑容,喊她姐姐。她突然就冷靜下來了,丢下剪刀,哭着抱着我,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說……”維恩哽咽一下,聲音抖得不行:“跟我說姐姐愛你。後來沒過一個星期,她就嫁人了,用辦婚禮的錢付了藥費。”

算一算也知道姐姐嫁人的時候才多大,安塞爾怎麽會聽不出背後的意思。他怔怔地看着還笑着的維恩,睫毛一顫,一顆淚珠滾落了下來,砸在維恩的手背上。

維恩除了在床上還沒見過安塞爾哭,這時候徹底慌了神,連忙雙腿在地上爬了幾步,緊緊地抱住他。安塞爾安安靜靜地趴在懷裏,微微抖動,身上還帶着肥皂的淡淡香味。維恩突然有些恍惚,如果安塞爾哭泣的時候一直這麽安靜,那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安塞爾可能也偷偷哭過。

安塞爾說過發出聲音的哭是求救,有的時候是求別人,更多的時候是求自己。可他沒有告訴維恩無聲的哭是什麽意思。

維恩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慰着,好一會才聽到安塞爾的聲音,緩慢溫柔:“我不會去評判你做得對不對,因為對那時候的你來說錢或許真的比生命重要。我只想讓你知道,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維恩。你要把你的身體,你的健康放在第一位,再遇到這種事保護好自己,其他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沒有什麽會比生命更重要。”

這種體恤的話讓維恩鼻子一酸,眼淚也落了下來。

“如果你有困難,只要姐姐願意工作,就把她接到莊園吧。”安塞爾頓了頓,好像哽咽了一下,接着說道:“你放心,我不是想用她牽住你,我可以請公證人,和她簽正式的雇傭合同,不論我們以後的關系如何,都不會因為私心解雇她……”

“不是的……”維恩連忙搖頭,抱得更緊,他害怕安塞爾的這種理性、細致,把一切都劃得很清楚。他寧願對方再多些私心,把自己困在身邊才好,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樣決絕離開。

“會好起來的,維恩。”安塞爾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積極,卻不料這句話徹底讓維恩破防了。

“我一直,一直相信您……”維恩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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