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一

姬欣月12歲就開始獨自一人出門游醫。

她的武功在同門之中算是最差的,但是在這個江湖之上,多少也能夠上中上游,主要還是功法好。

師父在她出門前特地提醒過,救人雖是好事,但也需保護好自己。

她自覺有好好聽進去,可看到受傷的病重的,還是忍不住第一時間出手救人。

可能是因為這世上終究是好人多,在被各路人士護佑之前,她都沒因為救人遇到過什麽壞人。

不對,有一個,只是那人不曾對她做過什麽壞事罷了。

那個人最初并沒有告訴她自己叫什麽名字,只因為身中劇毒,解毒需要時間慢慢來,于是他便跟着姬欣月走了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裏,姬欣月白日游醫救人,晚上給他施針用藥。

作為報答,那個身無分文只有劇毒的少年會聽她的,去各種懸崖峭壁深林毒沼之中給她采集各種她需要的草藥。

日子過得還算融洽。

唯獨沒有名字,叫起來有些不太方便,姬欣月的家教也不許她對着一個人喊“喂”。

那人看出了姬欣月無言的糾結,便笑着說:“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姬欣月默了許久,最後從一堆炮制過的草藥裏,拿出了一塊白術,說:“白術。”

那人啞然,沒想到姬欣月竟然會這般草率。

稱呼定下後,一切都沒發生什麽變化,只是姬欣月會用“白術”來喚他了而已。

待到劇毒散盡,姬欣月又開了調養的方子給他,叮囑他按時服用。

白術看着方子,不知為何有些煩躁:“那我走了?”

彼時姬欣月早已習慣了每一個病人各種意義上的離開,所以她還是和平時一樣,放下手中的事,平平淡淡地說了句:“慢走。”

白術笑了笑,然後便走了。

姬欣月又拿起了筆,只是許久之後,她有些渴了,習以為常地喚了一聲:“白術。”

等話音出口,她才想起來,白術已經走了。

于是她便起身,自己去煮了水來泡茶。

相處太久突然離開,果然還是有些不習慣,姬欣月想。

之後慢慢的,姬欣月也就習慣了。

幾年後,姬欣月因為救了某個門派的掌門,獲得了第一批跟随保護的人,雖然該門派只會定時叫兩人來輪換,但對姬欣月來說已經足夠用了。

而且也因為這個門派的舉動,點醒了曾經被姬欣月救過的那些人,過多的錢財姬大夫收不下,那他們可以提供人保護手無縛雞之力的姬大夫啊!

姬欣月也不知道為什麽別人會覺得她手無縛雞之力,但将錯就錯,她也樂得有人鞍前馬後,這樣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治病救人了。

第二年,姬欣月救了被仇人暗中報複,正一個接一個死去的凜崖山莊的人,這全家老小竟都喝下了被投毒的泉水,她廢了好大的力氣和不少時間,才把這些人身上的毒都給解了。

而她也因此,名聲更甚。

除了治病救人,她也曾被卷入過奇奇怪怪的案件之中,因她是大夫,所以總有人覺得她會驗屍,雖然她真的會。

她不僅喜歡救治病人傷患,她還喜歡觀察死人,了解他們為何而死,若是還活着,她改用何等辦法救治,若是得了會傳染的疾病,她又該如何處理這些屍體。

因為驗屍手段不同尋常仵作,她經常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她也曾因此多了些邪名,直到悠然寺被污蔑一案,她隔着一層白布在所有人的面前驗屍,給出了足夠的證據,又有當地仵作再三驗證她的結論,終于為悠然寺洗脫了冤屈。

她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她做了好事,旁人才理解了她,可是後來那個藏在人群中看着她的故人告訴她。

那些人不再因此指責她對待死者不敬,不是因為她驗屍的舉動帶來了好的結果,而是因為,她在白布後一邊驗屍一邊說話的模樣太過神聖了,不像是在亵渎屍體,更像是在與已經死去的人交談說話,令人心生敬畏。

姬欣月這才想起,自己确實有一邊驗屍一邊與屍體說話的習慣。

只因最初學這些的時候膽子還不夠大,說說話能緩解些恐懼。

那位故人自然就是白術了,聽說他這幾年都有遇到她,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出來與她打聲招呼。

一直躲着姬欣月的白術能有機會把這件事告訴她,也是因為當時有人要請她去天溟教,她身邊的人都不是天溟教教主的對手,于是他就站了出來。

他沒有像那些人一樣急着替她打跑天溟教的人,而是問她:“要去嗎?”

姬欣月終于能說上話了,便點了點頭:“嗯。”

她對因練武而出現的血毒很感興趣,而且天溟教人多,拒絕了這次還有下一次,太過麻煩了。

白術也陪她去了,就是在路上,白術告訴了她,這幾年他經常會遇到她。

這次天溟教之行後,她正道邪道都占了名字。

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官宦人家,無論是名門正道,還是邪魔歪道,都開始找起了她。

關于診金,有的人會給她金銀財帛,有的人會派人護她,還有的會花錢讓醫館給窮人免費治病,更有的會給她門派信物許下承諾。

慢慢的,她成了整個江湖最不能招惹的人。

某天她又遇到了白術,不知為何,她開始變得期待與他相遇,遇見後的心情也會變得好很多。

但那天白術的心情并不好,他喝醉了。

姬欣月想,若沒喝醉,他恐怕又是一見到她就躲起來,或者跑了。

趁着白術喝醉,姬欣月問他,為什麽總要躲着她,不肯見她。

白術呆呆地看着姬欣月,就像是在看一個夢境,然後他把答案告訴了她:“你這個人,無心無情,我怕靠太近,會傷害你……”

不是怕靠太近會被她傷害,而是怕靠太近,會傷害她。

姬欣月還多問了一句:“你會怎麽傷害我?”

白術似乎是覺得用語言無法說清,直接朝着姬欣月靠去,吻住了姬欣月的唇。

姬欣月猝不及防,卻也沒有拒絕,之後的一切就這麽順利成章的發生了。

第二天白術醒來那副模樣,姬欣月能記一輩子。

太傻了。

白術不僅表情傻了,聲音也結巴了,後來才慢慢緩過神,變回原來那副樣子,但語氣中卻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問姬欣月能否娶……不對,是嫁給他。

他不敢看她,還低着頭,活像是失了貞潔,哀求着要個名分的無助女子一般。

姬欣月:“……”

可姬欣月暫時還沒有要成親的想法,所以她拒絕了白術。

白術只笑了一聲,像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一般。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姬欣月都沒再見到他了。

倒是去救治老盟主的時候,她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背影,詢問後被告知,那是老盟主的養子,名叫岑琰。

倒也沒比白術好聽到哪去,姬欣月想。

生活總不會一直順遂下去。

天溟教那位聖女的出現徹底打破了姬欣月治病救人偶爾回隐山的生活習慣。

她很少有這麽挫敗的時候,竟落荒而逃。

後又知道師父遇刺,趕回去的路上差點因為分神從馬上摔下去。

随後她又被師父扔去了小師妹那裏,做了一陣子的教書先生。

然而好景不長,那些人找到了她。

從未有過的糾纏讓她煩躁不已,加之師父遇刺的事說明他們隐山出現了叛徒,無論那個人是誰,姬欣月都無法接受。

難受的心情讓她一天比一天壓抑,準備請辭離開溫府的前一天,她竟然喝醉了。

最後還是小師妹拉着她回了屋。

她家小師妹平時還是有點怕她的,也許是被她這副模樣給吓到了,小師妹難得對着她嘴毒了一次,且還是一句句直戳她心窩,讓她非常想拿針出來吓一吓她。

但是沒力氣,渾身都沒力氣,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小師妹出去了。

姬欣月大概猜到她是給自己出氣去了,想到她那張嘴要去毒別人,姬欣月心情多少也好了一些。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闖了進來。

小師妹是留了人在院子裏看護她的,因此那人和看護院子的人打了起來。

姬欣月本不想理會,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隐隐有個預感,這個預感讓她起身走到了窗邊。

月色之下,和禁軍打得難舍難分的,不是白術還有誰?

白術看起來有些狼狽,倒不是他打不過那些人,而是他身上有很多的傷。

姬欣月喊了停,兩邊都沒再打下去。

白術進了屋,卻不敢靠她太近,又因為屋內光線昏暗,姬欣月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姬欣月主動走向了他,看了看他身上的傷,不由得感嘆:“你腦子沒事吧”

這樣的傷,好好養着都性命堪憂,竟還跑來這裏與他人動手。

白術一言不發,由着姬欣月替他重新處理傷口。

處理完,姬欣月就不管他了,自顧自回到床上,任由他在床邊站着。

不知為何,姬欣月從剛剛開始就很精神的大腦終于浮現了困意,将睡未睡之際,她似乎聽到了白術的聲音。

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之後師父提出了讓她詐死,一來是要騙莫硯,二來,也能讓她得個清閑,不再被人糾纏。

計劃簡直不能更順利,唯一糟糕的是,某個不怕死的不相信她死了,居然要來闖隐山。

“果然是腦子壞了嗎?”她偷偷見了他。

可他卻什麽都顧不上了,只會死死地抱着她,好證明她真的還活着。

之後他又走了。

姬欣月總覺得哪裏不對,找老三借了人,可也只能知道一些表面上的消息。

比如曾經為了避嫌,表示自己無意盟主令的岑琰慢慢開始插手武林盟盟內之事,還比如,岑琰避嫌那段時間不僅滿江湖到處晃,還總是在蜀川一帶停留。

蜀川這個地方姬欣月有印象,她的尋醫閣在這一帶備受一個名為“炎月宮”的門派庇佑。

這個炎月宮名聲其實并不好,幹收錢殺人的買賣,和天溟教算一挂的,但比天溟教低調些,且因為他們對尋醫閣的庇護,雖然在江湖人士眼中炎月宮屬于邪魔歪道,但在當地百姓裏的口碑反而不錯。

之後白術不會再躲着她了,每次見着都會跟上來,哪怕她師父師弟在,他也能湊上來與她師父師弟見禮。

小師妹大婚的時候,她曾說:“主要是沒有想嫁的。”

但其實說這話的時候,她想到了他。

頓時有些困惑,是真的沒有嗎?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手中的書再沒翻過哪怕一頁,幸好小師妹坐着睡着了,也沒發現她的異常。

之後又過了沒多久,白術掌了盟主令,老盟主和盟主夫人十分看重他,那個被他名義上看顧的少盟主則是徹徹底底被廢掉了。

又過了幾年,天溟教接連惹了衆怒,就連附近百姓都對其厭恨不已,于是在武林盟師出有名的圍剿下,天溟教終成為一片廢墟。

這幾年裏先後倒黴的還有許多門派,舊門派倒下了,自然會有新的再起來。

因為看着理所當然順應大局,所以并沒有人發現,這些門派或是門派裏的人都曾在那次欺負過姬欣月。

拿錢刺殺過姬欣月的某個殺手組織更是被炎月宮滅得連渣都不剩。

被聰明的小師妹告知這點的時候,姬欣月終于意識到了。

白術是個睚眦必報,手段兇殘的壞人。

什麽不傷及無辜,什麽适可而止,他都不會。

只是在她面前,他會裝成好人罷了。

又一年冬天,她出門游醫,路上遇到了一個中毒的人。

熟悉的臉,熟悉的毒。

姬欣月:“你知我最煩殘害自己身體的人。”

那人乖巧地不行:“我不敢了。”

姬欣月清楚,那張乖巧的皮下藏着一只毒蛇,但那又如何,只要姬欣月知道,這只毒蛇只會撕咬傷她害她之人,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燈燈燈裏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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