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悶熱的夏天還沒有空調,窄小的一張床塞了兩個大男孩,晚上睡覺蹭了一身的汗。周景離半夜被熱醒來兩次。

第一次是聞炎把手搭在他小腹,整個人跟個螃蟹似的伸着腿兒。

第二次是淩晨五點多,他渾身熱的冒汗,尤其是脖頸間,汗珠如瀑布一般落在了單薄背心的領口。

周景離睜眼,只覺得側臉和脖頸那塊灼熱,偏頭撞到了聞炎的額頭。

那人把自己的整個臉埋在了周景離的脖間,呼吸的溫度燙的周景離頭皮發麻。

他第一次知道聞炎睡覺沒有一點兒睡相,像個小孩,喜歡搭着腿把臉埋在枕頭和被子裏。

周景離沒有動,也就只是擡手把被子稍微掀開了點兒。

他從未和一個人靠的如此近過,近到親昵,卻又沒有反感。

最後的幾個小時,周景離做了一場夢,夢到了在海邊欄杆旁,聞炎吃飯團,蛋黃掉在地上,這小子趴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喊叫。

夢裏笑得很開心,夢外什麽情況倒是一點兒沒發覺。

直到自己的臉頰被東西戳了戳,周景離緩慢的睜開眼,迷糊中看見聞炎的臉。

聞炎在臉上方盯着他,“你夢見什麽了笑那麽開心?”

周景離一個激靈突然蹦了起來。

哐的一腦袋磕聞炎額頭上了。

“你詐屍啊?”聞炎撞得腦門紅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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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離擡手掰着他臉看了下,“對不起。”他低頭稍微緩了兩秒,“沒夢見什麽。”

“奧。”聞炎揉着腦門起床,拖着拖鞋往浴室走,“快遲到了。”

周景離拉開蚊帳,鑽了出去,換好衣服後站在浴室門口。

聞炎還在刷牙,轉頭沖着他招手,含糊吐着牙膏沫說讓他來洗臉。

周景離站在洗臉池的鏡子面前,透過鏡子看到了身後還在刷牙的聞炎,那人眼睛盯着洗發水瓶子不知道在看什麽,在眼神轉回來的時候,周景離慌忙挪開臉,低頭潑了兩把冷水。

聞炎站在邊上要吐嘴裏的牙膏沫,肩膀手臂蹭着周景離,把他往旁邊擠了擠。

“等下騎你的車行嗎?我的輪胎沒氣兒了。”聞炎問。

“好。”周景離點點頭。

“小炎?”樓下的女人喊了一聲。

“來了!”聞炎擦了嘴角的水跨步沖了下去,沖到樓梯口剛好撞見了人。

“我先走了,早飯你在路上買吧。”女人肩膀垮了單肩包,“錢放在桌上了。”

“好,路上小心。”聞炎看着她出門後,擡腳又回了卧室。

昨兒的校服沒洗,這會兒沒衣服穿了,聞炎套了件兒自己的白襯衫,和校服有點兒像,顏色稍微偏米色一些。

“我去拿車。”周景離抹了一把手上的水珠,下樓小跑回外婆院子,把那輛大單車騎了過來。

聞炎速度很快,周景離騎車等在門口的時候,這人已經在低頭鎖門了。

單間挂着一個灰色的帆布包,發梢上的水沒有擦幹,濕漉漉的挂在額前。

聞炎笑着擡腿跨上了單車後座,周景離只覺得腰間一熱,聞炎一條手臂摟着他。

他有那麽幾秒僵在那裏沒有動。

“還早,我們吃個馄饨在去。”聞炎在後座叨叨,“昨兒水煎包一般般。”

周景離笑着側頭,“那你還吃那麽多。”

“怕你吃不完浪費。”聞炎笑笑。

周景離騎車的時候心裏覺得暖,被清晨的風一吹,整個人像個飄在空中畫着笑臉的粉色氣球。

他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手。

聞炎手腕上挂着一串紅色的小珠子,朱砂,左手的手腕上還挂了一個彩色的編織手繩。

“你自己編的?”周景離在他手腕上彈了一下。

“我哪裏會這個啊。”聞炎回,“去廟裏請的,大師給我開過光,幸運繩。”

周景離低着頭一直笑。

“你也想要?”聞炎把腦袋探過來,“我給你也搞一個。”

“這玩意兒還能随便搞?”周景離問。

“能吧。”聞炎這話說的有點兒心虛。

周景離笑着點點頭,也沒說什麽,車子停在了馬路的路口。

路上太陽曬得慌,車子剛好停在了樹底下的陰涼處,聞炎把手收回去,在後座悉悉索索的動,周景離也沒當回事兒。

後來單車繼續騎,騎到學校那條街道上的時候。

聞炎突然把手伸出來,手指尖撚了朵白色栀子花。

插在了周景離胸口襯衫的口袋裏。

“剛掉在我包上的。”聞炎在後座說,“送給你。”

周景離低頭看了胸前的那朵花,白色花瓣包裹的極為漂亮,透着淡淡的香味。

聞炎在後座拍的後背,說快到馄饨店了。

周景離那天的心情說不上的愉快,一路上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使勁貪婪的聞着胸口那朵花殘留的香味。

小鎮的街道上人很少,他從未那麽暢快的騎過車,迎面是溫柔的風,聞炎的手指在腰間勾的他發癢,輕輕縮了下肩膀。

街道上沒人,馄饨店門口卻圍滿了學生,店裏早沒了座位。

聞炎擠進去買了兩碗馄饨,兩手端着碗從裏面出來。

兩個人就那麽靠着單車站在樹底下把那一碗小馄饨吃了下去。風一吹,樹上幾片花瓣葉一起落進了碗裏。

聞炎抖抖碗裏的塑料袋,綁個結扔進了垃圾桶。

周景裏吃着碗裏的最後兩口,擡眼看到了街上學生一人手裏拿了一個桶。

“今天大掃除?”周景裏把袋子綁好扔了,擡腿跨上單車。

“操。”聞炎突然喊了一嗓子,“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周景離一臉懵,“我.....提醒什麽了?”

“快快快!”聞炎拍的周景離背哐哐響,那架勢跟世界末日逃難似的。

周景離就那麽懵着腦袋騎車,狂奔進了學校。

車還沒放好,聞炎反手拽着他朝教學樓裏沖,一路百米沖刺,進了教室差點兒沒剎住。

“盆!還有盆嗎?”聞炎喊。

鑽進教室後面的櫃子裏,整個人像在掏金子,翻騰了半天,突然擡頭一聲大喊,“沒了!?”

“沒了!”前面的男生笑着喊。

聞炎那嘴巴張的能塞下橘子,嘴裏一個勁兒的說完蛋了。

周景裏是一點兒沒明白,“什麽完蛋了?”

聞炎轉頭看着他,眼神裏帶着一絲同情憐憫,可憐兮兮的把臉一耷拉,“還好有你陪我。”

周景離:“????”

下一秒。

周景離突然渾身一涼,被從天而降的冷水潑了個全身濕透,頭發襯衫瘋狂流水,教室後面濕了一片。

天降大雨,還他麽是在室內。

這輩子沒這麽離譜過。

“潑水節快樂!!”

周景離臉黑的要死,整個人僵在原地,低頭感受着頭頂發絲冰涼的水流,“快樂你大爺個腿。”

聞炎在旁邊笑瘋了。

蹲在地上渾身抽搐似的,說自己肚子痛。

教室裏一瞬間像炸開了花。

周景離聽到了外面籃球場上的尖叫聲,他像個水鬼,慢悠悠的晃到窗戶邊上。

樓底下已經玩兒瘋了。

拿着盆往腦袋上扣。

周景離一轉頭,教室裏他麽沒人了。

“操。”周景離擡頭瞄到了角落裏不知道誰落下的小紅盆,拿在手裏就往外沖。

聞炎那個倒黴蛋沒盆,出門就被人潑了個全身濕透,落水小狗沒處躲,只能縮在角落裏被人潑。

“聞炎!”

一男生手裏拿着桶沖着聞炎追,那麽大半桶,剛準備撒出去。

周景離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一盆水扣在了那男生頭上。

酷暑的籃球場上,滿空氣飄着潮濕水汽,泥土地面的水在幾秒後被曬幹。

人身上的衣服卻是一點兒沒幹。

聞炎扯着周景離幫自己擋水,他毫無防備完全依賴着周景離。

卻在轉頭的一瞬間,被周景離從頭潑到了腳。

“你混蛋。”聞炎笑着罵了一句,轉身從身後男生手裏搶過了盆。

從大桶裏盛了半盆水追着周景離跑。

額前濕透的發絲眯了雙眼,像站在淋浴頭底下沖澡,周景離睜眼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聞炎像他跑過來。

周景離突然笑着站在原地沒有動。

聞炎在舉起盆的一瞬間停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少年的衣服濕透貼在精壯的身軀上。

他笑着問周景離,“你怎麽不跑。”

周景離站在原地粗喘着氣,看着逆光的聞炎,眼睛裏眯了不少水,發酸。

他走近,咬了嘴裏的皮肉,長吸一口氣。

周景離喜歡聞炎。

那一刻感覺格外的強烈。

想和他貼近,貼近後大腦又是空白,也許是冰水和陽光的刺激讓他頭腦發昏,眼睛發暈,乃至于沒有一點兒的理智。

他們站在熱鬧的球場角落,遠看像一場談判。

周景離盯着聞炎,長這麽大從沒有覺得說一句話是如此的困難。

他向前跨了一步。

周邊的人在尖叫,在追逐,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

周景離:“聞炎。”

聞炎的手輕微的哆嗦了一下,很小的動靜兒,他平靜的看着周景離。

這人胸前的花瓣被水澆得濕透,卻沒有掉落,緊貼在周景離的胸前。

“我覺得我....”周景離胸口上下起伏,眼睛認真盯着仿佛已經呆愣的聞炎,“我知道這很奇怪,但我還是覺得我喜歡....”

“潑水節快樂!”

“唰——————”

周景離被人從背後從頭澆到了腳。

他閉着眼,長呼了一口氣,腦袋上的水潑撒了下來,砸在地面,彙成一圈。

聞炎在對面笑的暈厥。

周景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開眼小聲說,“我覺得我喜歡你。”

聞炎當時拿着手裏的盆子在追着剛才潑周景離的那個男生跑,什麽也沒聽見。

太陽依舊很烈,一陣暖風吹過來,周景離打了個哆嗦,心裏一瞬間就松了。

什麽都沒變,但又變了。

他平生第一次說這種話,也是離開聞炎的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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