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在祈求她。

這個認知讓楊祈很難受。

她微微與季赫扯開距離,然後捧起了他的臉頰。

他的眼眶泛紅了。

發生了讓他難過的事。

“發生了什麽事,小赫?”

楊祈露出微笑,目光柔和地說:“說給我聽一聽,我不希望你獨自難過。”

季赫還來不及開口,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楊祈驚訝地看着盛父與盛母說:“爸,媽?”

“祈祈,讓媽媽看一看。”

看到盛母過來,季赫立刻讓出了位置說:“爸,媽,你們在這裏陪她,她從暈倒之後就沒有好好地吃過飯,我去給她做點東西吃。”

盛父攔住季赫,低聲說:“我讓家裏的傭人準備,你留在這裏,小季。”

看着母親擔心的臉,楊祈按了按太陽穴。

最後的記憶是她在大海裏掙紮,終于見到了光。

可醒來就是在醫院裏,而且季赫還叫來她的父母。

“我的身體出現什麽問題了嗎,讓你和爸爸特意從西城過來了。”

盛母聽到楊祈這麽說,心都提起來了,顯然楊祈沒有意識到她的記憶斷片了。

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已經被轉移到了北城。

“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麽,你還記得自己暈倒了嗎?”

盛母小心翼翼地握住楊祈的手。

楊祈手背上的針孔已經泛青了,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盛母心疼極了,可是又不敢落淚,怕引起楊祈的不安。

“我好像掉入了海裏,但是游了上來,不過,我最近确實有幻視和幻聽的症狀,是出現精神方面的疾病了嗎?”

楊祈的手被盛母握了一下,然後盛母起身說:“我去問一問醫生,你身體檢查的結果。”

盛母不敢繼續留在楊祈的身邊。

她怕自己藏不住心中的驚恐與不安。

當年,楊夏燦有了自殺的念頭。

她腦海中所謂的落入海中,醫生說那是她無法消失,對死亡的追尋。

後來她改名叫了楊祈,選擇嫁給季赫去了西城。

在這段時光中,她無論是去西城見楊祈,還是楊祈來北城的時候,她都沒有聽楊祈再提起關于墜海的話。

如今,楊祈又一次提起這個話題。

盛母只覺得心驚膽顫。

她走出病房,看到季赫正在門口。

“媽。”

季赫連忙起身說:“爸去取飯了,一會就回來。”

“小季,真的是辛苦你,你已經聽初寧都說了嗎?”

盛母有些歉意地看向季赫說:“如果你想離婚的話……”

“媽,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而且其實我曾經見過盛喬。”

季赫擡眸對上盛母驚訝的視線:“我在這邊上的大學,我的父親曾經帶我拜訪過盛家,我知道她不是盛老爺子的外孫女,我的爸爸和媽媽也知道。”

盛母沉默下來。

季赫起身說:“我去陪她,媽,你在這裏等父親吧。”

盛母坐在病房外的等候椅上,不知道座了多久,一直到一個人來到她的面前。

盛母擡眸看到是手裏拿着保溫盒的丈夫。

“老公,小季說他都知道。”

盛母有些迷茫地看向丈夫說:“我一直覺得很歉疚,我只是考慮怎麽讓祈祈幸福,甚至覺得瞞着小季比較好。”

盛父伸手手臂抱住妻子的肩膀說:“我知道,我跟季家那邊的說過,他們說尊重兒子的決定,而且他們不是說一說而已,而是真的有接受她。”

那時候盛母真的希望楊夏燦能夠完全開始新的人生。

那些潛藏的不安因素,盛父不敢讓她考慮,所以都是他獨自跟季家談的。

季赫沒有刨根問底,他只想跟楊祈好好地在一起。

“她說她又墜入了那片海。”

盛母不安地攥緊丈夫西裝的衣擺,“是不是随着記憶的恢複,她又開始想要尋死了。”

盛父低聲說:“我把飯送進去,然後我們去問一問醫生。”

盛母點了點頭。

看着丈夫離開,她抱緊自己的手臂。

現在距離冬天還有一段時間。

可是她卻覺得如墜寒冬。

******

盛父看着楊祈喝着小米粥,語氣關切地說:“先讓胃部舒緩一下,我讓家裏的廚師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飯菜,一會就送來了。”

楊祈對父親露出笑容。

溫熱的小米粥讓她的胃部感受到了食物帶來的滿足感。

“爸,你說我姓楊,是随母親,而母親的姓氏也随外婆。”

聽到楊祈提起了姓氏的問題。

盛父愣了一下,當年她醒過來,認為他們是父母,妻子當然特別開心。

按照盛家在北城的關系,給她換一個名字沒有什麽問題,要是換姓氏還是有些困難的。

關于姓氏的問題,就那麽敷衍過去了。

如今楊祈提起來,盛父沒有敢立刻應答,只怕跟她回憶裏有什麽出入。

盛父語氣慈和地說:“怎麽了,想跟爸爸姓盛嗎?”

楊祈放下手裏的碗說:“無論我姓什麽都是你的女兒,爸。”

盛父摸了摸楊祈的腦袋說:“你當然是我的女兒。”

他其實很理解妻子為什麽在失去兒子之後,那麽依賴楊夏燦。

父母在楊夏燦和盛喬的成長中并不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他的工作很忙,妻子也有自己的工作。

雖然盡量不忽略兒子的成長,但難免還是無法兩邊都顧全。

在盛喬将楊夏燦介紹給他與妻子之前。

兩個人就已經知道這個小女孩。

楊夏燦也算是他們看着長大的。

兒子遭遇事故太過于突然。

楊夏燦就撐着他們走過了那段灰暗的時期。

不是将她視為兒子的延續。

她在跟兒子來到盛家的那一刻,已然成為他們另一個孩子。

現在妻子偶爾會驚醒,然後一夜都睡不着,等着天亮之後給楊祈打個電話,确認她還好好地生活着。

她的兒子已經不在了。

她想要另一個孩子能夠平安順遂。

楊祈看着盛父離開了病房,她看向季赫說:“你真的覺得那些記憶對我有用嗎,小赫?”

季赫輕輕點頭說:“那些記憶不是你的敵人,別讓它折磨你,祈祈。”

楊祈露出微笑說:“你告訴我盛喬的名字時,我确實不覺得陌生,甚至還有奇怪的感受。”

季赫屏住呼吸。

他知道要讓楊祈接受之前的記憶,就相當于打亂她現在的人生。

包括她認為的家人了,除了姑姑都不是她的血緣親人。

“你不能接受嗎?”

楊祈平靜地說:“你最愛的不是我,而是肖一夢。”

季赫立刻否認,仿佛有一絲遲疑都是對自己心中愛意的不尊重。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當然不可能了。”

“那麽你現在卻想讓我接受,我比起你更愛我的前男友?”

楊祈目光沉着地說:“你覺得我會點頭說個好,就接受這件事麽,我最愛的人是你,小赫。”

她的話語總是能輕而易舉擊碎他的心牆。

剛剛不久之前,他只能保持着距離稱呼她一聲‘楊小姐’。

當疼痛到了無法承受的限度時,那種疼痛感會轉為麻木。

可讓季赫無法解脫地是,他從來沒有麻木過。

他的心不斷地為她心動,破碎,疼痛。

從未停歇過。

“我也愛你。”

季赫的手指憐愛撫上她的臉頰,他微笑說:“這份愛不會輸給盛喬,所以你不管選擇成為哪個自己,我對你的感情都不會有一絲改變,請你相信我。”

他曾經因為這份愛而迷失自己。

如今他只會筆直而專注地凝視着她。

楊祈的淚水湧上眼眶。

可是她覺得自己的思緒很平靜。

她很難過。

因為她想要季赫幸福。

可是季赫注視着她的眼睛,仿佛是溺水者看見了希望。

他祈求着她。

那雙她如此深愛溫柔的眼眸,一如平時般清澈柔和,可是深處卻隐藏着驚心的絕望。

她的過去讓季赫如此的難過。

明明舍棄掉就好了。

【不行】

【不行】

【不行】

腦海中仿佛有尖銳的聲音,卡帶一般的重複着讓楊祈感受到了耳鳴。

季赫驚慌地抱住了她的身體。

“我沒事,小赫,我想見醫生。”

楊祈努力地呼吸,想要壓住那種讓她心慌的窒息感。

她知道自己不能被這種窒息感壓迫住。

一旦意識斷片,她會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我要見醫生。”

楊祈雙眼發亮,手抓住季赫的手臂,指尖都在用力的泛白。

季赫連忙去按呼叫鈴。

本來在跟周醫生探讨方案的曲初寧立刻跟着周醫生來到楊祈的病房。

楊祈的臉色不是很好,但是沒有陷入暈厥,記憶沒有處于錯亂的狀态。

“小祈?”

曲初寧觀察着楊祈的表情。

楊祈跟楊夏燦有一個最本質的區別。

那就是對季赫的狀态。

如果此刻是楊夏燦,她不會允許季赫在她的旁邊。

“醫生,我過去的記憶不可以徹底地舍棄掉嗎,已經給我造成了生活困擾。”

曲初寧微微睜大眼睛,她看向季赫,季赫顯然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

看來不是季赫的主意,而是楊祈自己的想法。

她企圖通過舍棄過去的記憶,來掉抹殺過去的自己。

“當然可以。”

曲初寧露出微笑,語氣平靜地說:“你要接受這種治療方式嗎?”

“等一下,我不同意。”

季赫不可置信地看向曲初寧。

周醫生對季赫說:“我剛剛跟她的父母聊過了,現在只有你不贊同這個治療方案,如果你是擔心腦損傷的話,這個儀器已經在很多心理治療中心對嚴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進行過使用了。”

“那個儀器如果可以将人類的精神世界可以映射出來。”

季赫指向自己的大腦說:“讓我意識去見她,我是說愛着盛喬的她,楊夏燦。”

周醫生跟曲初寧都驚詫地看季赫,都覺得他瘋了。

季赫表情平靜地說:“曲小姐,你說這個儀器在實驗階段,是你的丈夫還有楊夏燦與盛喬進行使用來确認功能的。”

曲初寧點頭,這話确實是她對季赫說的。

因為她親身感受過這機器,所以當時敢讓楊夏燦接受這個儀器的治療。

人類的大腦是一種很精密的存在。

所以這種幹涉人類大腦的機器就更加的精密。

這個儀器一直在升級與進化。

心理治療中心使用的都是反複實驗過的儀器。

曲初寧警告地看向季赫說:“你的大腦到時候出現記憶錯亂都是小事,難道你不怕腦損傷嗎?”

“她是楊祈,也是楊夏燦,這不是人格分裂,只是記憶不同導致的認知偏差。”

季赫對周醫生露出微笑說:“而我是她的丈夫,我不會讓她自己獨自承擔風險。”

沒有任何人能保證之後對楊祈的治療是安全的。

醫院也會讓家屬簽署須知聲明。

“周醫生,你給我看了妻子之前的治療檔案,當年,是姑姑跟我的妻子一同使用的機器,姑姑不是醫生,只能算是家屬,證明家屬可以參與治療。”

曲初寧沉默地看向自己的老師。

沒有想到只是給季赫看楊夏燦治療的檔案,他可能思考這麽多。

當時會選擇楊姑姑是因為楊夏燦是去了姑姑的身邊才轉學的,然後遇見了盛喬。

姑姑能夠觸發很早的記憶點。

從那個記憶點開始,所有的記憶都進行了封存。

季赫轉頭對楊祈露出微笑說:“人類能保持着理智發瘋,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讓她抹殺過去才能繼續跟他相愛。

季赫覺得不需要這樣。

他的妻子有深愛的人。

那個人在曾經是她的太陽,溫暖了她的世界。

如今更是成為了永遠無法觸及的白月光。

令人望而莫及。

他理解,接受,并且要與她的白月光共存在她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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