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落幕

N市,機場。

傅芷蓮幫木小樹辦理完登記手續後便一直陪伴在左右。

這個女孩,比她想象的要有勇氣。

她原以為,木小樹走前一定會與祁缙謙通話。然而,直到現在,祁缙謙也不知道他妥善地安藏在心裏的女孩已瞞着他填下了遠去香港的高考志願。

如果祁缙謙知道她是這一切推波助瀾的始作俑者,一定會恨她吧。

但如果時間倒流,她還是會這麽做。

木小樹以為,這一趟離開不會有人相送,誰知還是有兩個意料之外的人知曉了她的行程。

“樹兒,重子早就想來見你了,但是總也拉不下臉皮。”明崇笑眯眯地看着木小樹。

一旁扭着一張別扭的臉寧可看機場的天花板也不看木小樹的左重瞬間炸毛:“明崇你胡說八道什麽?誰要來見她,還不是被你硬拉着!”

明崇涼涼地瞥了左重一眼:“是誰天天硬拽着我在十三中門口蹲點?是誰每次好不容易等到了正主卻比老鼠跑得還快?還要我再細數下去嗎?”

左重的臉漲得通紅。

“喂,臭司令,想我為什麽不來找我?”她眼角含笑,心裏動容,“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們啊!”她一把抱住左重。這小子長得這麽快,誰會記得曾經他還不到她的肩膀?

“喂喂喂,誰準你抱的?!”左重嗷嗷直叫,卻遲遲不推開挂在身上的女孩。

“我準的,怎麽着?”女孩子一臉兇巴巴,“要不再磕掉你一顆門牙?”

左重吓得雙腿發軟:“姑奶奶,怕你還不行嗎?”

木小樹滿意地點了點頭。

半晌,卻聽耳邊傳來悶悶的聲音:“小樹,對不起。”是左重。

遲到了近兩年的道歉。

木小樹眼眶微熱:“道歉不能早一點嗎?等你們等了好久好久,還不敢回瓊榭。這輩子我都不要回到那個地方了。”

左重和明崇亦動容。他們從各個渠道獲得的情報中逐漸拼出了當年舊事的來龍去脈,不是不後悔,不是不心疼,但半大的孩子,又能怎麽辦?

軍人家的孩子,沒有能力做出承諾則保持沉默,唯有待羽翼豐滿的那一天再作兒時玩伴的庇護所。

但要等到那一天,何其漫長?

因此而愧怍。

來送機的竟不止童年發小,還有一張輪椅靜靜地劃了過來,打破了三人的短暫相聚。

左重和明崇俱是一臉警惕地盯着肖清讓。

肖清讓卻對兩個少年的敵視視而不見。他微微仰頭看着木小樹,語氣如久別重逢的老友般熟稔:“他沒有來嗎?”

左重和明崇面面相觑,只有木小樹知道肖清讓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她卻不欲與這個人談她的心上人。

時隔一年再面對肖清讓,木小樹驚訝地發現自己心中已無半點懼意。

如今,她已被木家掃地出門,半點瓜葛也無。肖家與木家勢必聯姻,那麽新娘自然與她無幹。大伯母林素音斷然不會讓木洛琪吃苦頭,而無論戚葉子還是戴安妮,誰做肖家的新娘,她半點也不關心。

現在,他之于她,不過是留在記憶裏的一抹帶着疼痛的碎片。

而就連這份傷痛也已被祁缙謙撫平。

她蹲下身,與他的視線齊平:“肖清讓,雖然我們之間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我祝你幸福。”他也是一個可憐人,他對她的感情來得莫名。到底是出于病态的移情還是強烈的占有欲,她均不得而知,但困在肖宅的日子裏,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幾近瘋狂的孤獨。

木洛琪曾訓她,肖家在黑白兩道上混,你在他們的地盤上亂跑不怕被抓起來?!

彼時她吓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覺,連帶卧病了小半月。

如今想來,她僅因撞破了一次兇案現場便瑟縮驚懼如斯,常年生活在這樣環境下的肖清讓該如何疏導心內郁積的情緒呢?那是個連同胞兄弟都不能交付真心的地方。

瓊榭世家,等級森嚴,他是唯一冠上肖姓的孫字輩,他的心裏話又該說與誰聽?

她本該恨他,恨他害祁缙謙放棄了多年心血淬煉的首設計,恨他逼得祁缙謙放棄了在英國打下的整個建築帝國。英國是祁缙謙夢想施展的始發地,卻因為他從中作梗,不得已棄之如履。

然而,恨太浪費時間,她要抓緊利用分分秒秒,與祁先生比肩,然後過他們瑣碎的幸福小日子。

肖清讓微訝地看着木小樹沉靜的面容。這樣雲淡風輕的一句祝福,昭示着話語的主人已釋然。

她的眉眼依舊纖秀,烏蒙蒙的眼裏透着安詳。若說兩年前的她是粉面桃花的工筆畫,那麽兩年後的她則愈發像一副遼遠的寫意山水,有了斂盡世間萬象的氣度。

是誰讓她有了這樣的變化,答案呼之欲出。

他甚至能從她的眼裏看到那位建築師的影子——淡然沉靜,有不把世俗放在眼裏的孤高,亦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魄力。

那個幽靈一般難纏的強勁對手。

他看着她的眼,忽然動起了懷心思。他說:“木洛芬,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麽?哪怕十年二十年,我們依然會糾纏在一起。”

他想從她的眼裏看到一絲恐懼,然而,他失望了。

她彎了眉眼,輕聲道:“好啊,所以你要長命百歲,才有力氣折騰我。”不要早早地命喪于肖家的派系争鬥。

他驀地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不了解眼前的女孩。

“該過安檢了。”傅芷蓮出聲提醒。

木小樹站起身,再度和左重、明崇擁抱後,走進了安檢口。

過了安檢的木小樹忽而停住了腳步。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機場的液晶顯示屏。那裏正滾動播放着當地新聞。

液晶屏裏,出現了一張她萬分熟悉的臉。

是單伯飛。

她頭一次看到西裝革履的單伯飛。原來他嚴肅的時候是這個樣子,沒有半點昔日的玩世不恭,沉穩得不像話。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單伯飛嗎?

屏幕底端,新聞記者以甜美的嗓音持續播報,大抵是單家二公子終于收心撐起了這個釀酒世家的家族重擔。

“小樹?”身後,傅芷蓮在催促。

木小樹回過神,歉意地沖傅芷蓮一笑,繼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登機口。

******

當晚,祁缙謙乘坐最近的一班航班從溫哥華趕回了N市。

縱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傅芷蓮在面對風塵仆仆卻滿身戾氣的祁缙謙時依然不自覺地顫了顫。

她虛長他幾歲,卻依然在氣場上輸了他一截。

“傅芷蓮,你最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他皺眉。

她張了張嘴,打好的腹稿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完美?再完美的解釋在他的眼裏也是醜惡,那又何須假意修飾?總歸是徒勞。

她從提包裏抽出一封信:“這是她留給你的。”

他接過信,指尖竟微微有些顫抖。

短短一日,那個女孩便叫她見識了無數面的祁缙謙。暴躁,忐忑,患得患失。這還是那個從不将情緒外露的建築界鬼才麽?

她在等他閱讀完那封信,亦在等他的審判。這個審判她等了太久,英國的整支團隊亦等了太久。

許久,他才把短短的信看完。他對她說:“給我訂一張機票。”

她聽見心髒碎裂的聲音。所以,那個沉寂了兩年的帝國再度做了他們首領的棄卒麽?

張了張嘴,她還想做最後的挽留,怎奈平素裏巧舌如簧的她此刻連一個簡單的詞也說不出。

“給我訂一張機票,”他的聲音顯示着他耐心的告罄,“去倫敦的機票。”

瞬間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不是去香港,而是去倫敦。她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你知道,我最不喜有人瞞着我搞小動作,無論這個人是否出于善意。所以,你可以走了。”

她愣了愣。一句話判了她死刑,往後她與那個團隊再無關系。

她終于讓他回心轉意,然而代價是他放棄了她。

來之前,她已做過了最壞的打算,所以這個結局也不算壞吧。

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打濕了她精致的妝容。

夜深,大廈頂層的房屋內,祁缙謙對着落地窗站了很久。他的腳邊落滿了煙蒂,他的唇畔依舊滾着灰色的煙圈。

他本已習慣獨居,奈何此刻對着一室靜谧,他的心煩躁得要發狂。思念像一株瘋長的雜草,無時無刻不在撕扯着他的心髒。

手中捏着那張薄薄的信紙,他驀地微微勾起嘴角。

如果這樣能讓她安心,那便如此吧——祁缙謙永遠拗不過木小樹。

五年之約麽?好,他等。

再長的歲月他都等過來了,不是麽?

——《芒果樹上的少年》完——

作者有話要說:

溫暖治愈系的《芒果樹上的少年》到此結束。

下一個故事《葡萄架下的老男人》時間跨越度較大,講述八年後木小樹的回歸。

如果說芒果樹是一個女孩子成長的故事,那麽葡萄架則是這個女孩成長為一個女人後追尋幸福的故事。

八年的時光,淬煉的不僅僅是木小樹。

希望我能好好地把葡萄架寫完。

在這裏,特別特別感謝陪着我一路走過芒果樹的你們:

333(喜歡看你的留言)、小樹(嗯,作者會繼續更的,雖然...可能...也許勤快起來有難度)、路人甲(還是覺得莳芸這個名字比較好聽~)、木樨、頓頓吃饅頭(咦?真的喜歡吃饅頭嗎,作者可是在北方适應了快三年還是吃不了一口饅頭...)、良辰未至檀筝暖(良辰還在嗎)、塵擺、琳仔0320、17303749(被作者的小淘氣炸出來的美人)、晴(被作者的小淘氣炸出來的美人2號)、予幕予兮、x、哇、heartlixi、阿九、盛開、月溪白、鬼鈴子

沒有你們,芒果樹肯定就...坑了...坑了...(作者預備等老了就把腦子裏沒來得及寫出來的故事跟孫女兒八一八...)

目前為止,芒果樹是作者字數最多的文章(其實還是比較少...),雖然看的人不多,但是還是很有紀念意義~

總之,感謝所有耐心看完芒果樹的朋友,感謝願意繼續等葡萄架的朋友。

祝:所有的看客,新年新氣象,學業、事業、愛情俱豐收。

那殊

2015.02.27

下卷·葡萄架下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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